006【小時候是最愛吃的】

006【小時候是最愛吃的】

?母女倆的房間裏,葉彩雙手拿着書刊卻無心閱讀,臉色一會兒煩悶,一會兒又沮喪。

我小時候有這麼賤嗎?

簡直神煩啊!

我小時候要是這麼跟暴躁的老爸比劃,鐵定二話不說被椅子掄死啊。

這小子一向這麼調皮搗蛋嗎?

沒有吧?記得我小時候可是很乖巧的,一向都低眉順眼的。儘管每次受到欺負之後老爸都會失望的呵斥我軟弱、教我再欺負回去,可是小時候我那麼矮小,啊不不,一向都是半殘廢的矮小……

那他這樣不科學啊。

不會是因為我的出現導致的吧?

是的吧?

小孩子之所以會誇張的哇哇大哭,正是因為他們知道,有人只要聽見他們的哭聲就會為他們鳴不平,為他們出頭,所以這其實是求救信號吧?如果慢慢地那些為他出頭的人都教他忍讓,或者漠視不理,甚至倒戈相討,他們就不會哇哇大哭了,而是默默流淚吧。

那他這樣下去沒關係嗎?

葉彩愣怔了半晌。

舒了一口氣,嘴角揚起釋然的微笑。

沒關係的,默默流淚不應該出現在小孩子臉上,哇哇大哭才健康。

端起書刊,她試圖再看看故事,可心裏空空的,又像是被塞得滿滿的,再也裝不進其他東西。放下書刊,後腦勺靠着牆壁,發獃。

也不知過了多久,經過無數次咳嗽后,爺爺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彩啊,去摘點香葉子過來,做午飯吃了。”

“香葉子?”

“大蒜葉子啊,大蒜葉子,別把地里的蒜子拔出來了啊。”

“哦。”

匆匆穿好鞋子出門,穿過門前的空地,沿着金燦燦的稻田之間的土埂來到水塘岸邊,左轉,踩着水塘岸邊的小徑走到盡頭,來到了方圓三米左右的菜園。

金秋九月,菜園裏辣椒、苦瓜、茄子全都碩果累累,菠菜、大白菜挺拔茁壯,在熱辣的陽光下閃爍着晶瑩的光點。看到掛在竹架上的渾身小毛刺的黃瓜,葉彩嚴肅的臉紅了一下。在黃瓜地和大白菜地之間的田壟上找到了大蒜葉,摘了兩三株,在水塘里洗了洗,折返回家。

柴房裏,爺爺正在炒菜做飯。爐灶很簡易,很有貧困戶特色——主要由兩部分組成:底部是一個拆了鋼圈的大輪胎和一口大鍋,大鍋嵌在輪胎橫面的大洞口裏,鍋里裝着草木灰;頂部是放在鍋里草木灰上的四角鐵架,鐵架上放一口炒鍋。

底部的大鍋里燒着柴火,爺爺坐在小木椅上,手裏拿着鍋鏟,正在倒騰炒鍋里的黃黃青青紅紅。

“把黃葉子切一下。”

“哦。”

葉彩拿起菜刀在砧板上將大蒜葉子篤篤篤飛快地切成一堆小指頭長的菱形小節,然後用手扒拉到刀面上。

“好了。”

“誒,好好好,等一下啊。”

爺爺仍然倒騰着鍋里的泛黑的黃黃青青紅紅,葉彩說:“爺爺,這……這炒老了吧?”

“誒,你懂個什麼……誒,好了好了。”

葉彩悉數將大蒜葉子倒進鍋里,然後迅速在桌上找來一個有着好看的鯉魚花紋的盤子遞給爺爺,爺爺最後倒騰了幾下,起鍋。

看着盤子裏的黑暗料理,葉彩心裏正滂湃着的成就感頓時像是打了個噴嚏,酸死了。

“叫默兒來吃飯。”

葉彩愣怔,“這就好啦?”才一個菜啊!

爺爺笑了,“你們倆吃,你們倆吃,昨晚還有點剩菜,剩菜不吃完是不行的。”

葉彩這才想起自己清苦的童年,沮喪的出了柴房。推開葉默父子倆的房間,葉默好像在寫作業,低着頭,看起來挺專註的,仔細一看,原來在摳肚臍眼。

“吃飯了哦。”

葉默聽到聲音,沒好氣的哼了一聲。

經過大約五秒的甄別,葉彩才敢肯定盤子裏的菜是青紅辣椒炒土豆。

啊啊啊,土豆。

她小時候是最愛吃的,當時家裏有條件享用的蔬菜中,大致只有土豆一年四季都能吃到,吃久生情了吧。

端着盛滿飯的碗,她遲遲沒動筷子。爺爺就着油光可鑒的漿糊似的昨晚的剩菜,和一碟腐乳下酒,一副有酒有菜夫復何求的陶醉樣子。弟弟葉默在盤子裏貪婪地翻找着藏得很深的肉片,找到一片就放進自己碗裏,戰果累累,已經裝了好幾片了。葉彩用眼神提醒無效,忍無可忍之下,用筷子輕輕地敲了下他的小手。

“再夾,再夾,瞧你那熊樣兒,夾那麼多,又沒人跟你搶。”

葉默不滿的白了他一眼,粗暴地夾了些土豆,然後端着碗飛快地跑出了柴房。

呆毛耷拉着,葉彩空悠悠的輕輕嘆了口氣。

“吃吧,吃吧,別想那麼多。”爺爺說。

“額,呵呵……”葉彩訕笑。

碗裏裝了幾片土豆和辣椒,葉彩和爺爺打聲了招呼,出了柴房。發現葉默正坐在門檻上,當下有股呵斥他的衝動,想想還是算了,這個家從上到下似乎都是這樣。

正要搬把椅子過去,想想還是算了,自己何嘗不是一樣。

在葉默旁邊坐下,嘴裏塞滿飯菜的葉默瞪了她一眼,別過頭面朝另一邊吃。

葉彩“傲沉式”的笑了笑,默默地低下頭,一小口一小口地往嘴裏扒拉米飯。

……

吃完飯,葉彩又抱着枕頭躺在床上發獃。

爺爺的咳嗽聲不時在柴房裏響起,時而歇斯底里,從來就沒停過。

腦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幕幕似乎毫無關聯的畫面。

有兒時和小夥伴嬉戲的畫面,還有側靠在車窗上看故鄉風景從眼角逝去的畫面;

有坐在流水線前咒罵著的等待加班結束的畫面,還有長時間賦閑在租房打遊戲、看動漫的畫面;

有老父吐露心聲時熱淚盈眶的畫面,還孤獨的夜裏靜靜地冷卻心頭躁動的畫面;

有蹲在老家廢墟上把頭埋在膝蓋之間哽咽哭泣的畫面,還有躺在病床上難以動彈一直到意識渙散的畫面……

呆毛耷拉下來,她用手捂住雙眼,喉間發出一聲聲乾澀的哽咽。

房間裏充滿了令人流連的香味,馥郁到觸及靈魂深處,清幽而淺嘗輒止。這香味給人的感覺就像被它深深觸動到之後,回過神來試圖去抓住它的時候,它已經無跡可尋了。

被褥上、枕頭上都充滿了這種香味,既撫慰着葉彩的心靈,也帶給她遙不可及的疏離感。

她擦了擦眼角,飛快地穿好鞋子,出了房間,路過柴房。

“爺爺,媽媽在學校是嗎?”

“唔……是啊。誒誒,去學校把書包背上。”

折返,風風火火收拾好書包背在背後,路過葉默父子倆的房間,喊了聲:“葉默。我去學校,你去嗎?”

過了一會,葉默有點掙扎的聲音從房裏傳來,“不去。現在才一點過點……”

意料之中,聽到“不去”二字,葉彩就已經跑出大門,沿着記憶中的路線,朝學校狂奔。

經過水塘北岸的小徑,沿着小麥地和油菜地之間的土埂登上山坡,來到了河堤岸邊的馬路。

踏着馬路上的鵝卵石,背着書包沒跑出多遠,呆毛斷崖式的突然耷拉下來。

一會見面了,說點什麼好?

跑慢慢變成走的,沒走幾步,又停了下來。

回去吧?

她轉身,轉了一半停下來。

爺爺和弟弟問起來說點什麼好?

她又轉了回來。

看着自己那雙山茶花橘色涼鞋一步步的踩在馬路上,她心裏沮喪極了。

真搞不懂,都這麼大的人了,還心血來潮的找媽媽哭鼻子,說出去丟死人了。

一次次的意圖折返,想到已經走過漫長的路程,怠惰讓她堅持走了下去。如此循環,放棄和堅持之間,形成奇怪而真實的辯證關係。

時隔十餘年重走一段上小學的路程,沿途陌生而又熟悉的猶如夢遊仙境般的風景,讓她豁然開朗。牆上刻着後面兩個字的右耳旁和土字旁被人工惡作劇鑿掉的“金獅走皮”字跡的水電站、路邊廢棄的神秘的紅磚房子、樹林中兩邊是茂密的雜草和鮮紅的蛇草莓的捷徑,一路拾起遺忘的瑣碎回憶,最後傻傻地杵在一座貼着“金獅小學”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的鐵藝門前,默默地感嘆了一聲不枉此行。

正午的陽光毒辣的驅逐之下,校園裏空蕩蕩的,只有一個戴着草帽的老漢在乒乓球桌旁邊慢悠悠地清掃着落葉。

懷着忐忑的心情,葉彩輕輕地推開鐵藝門,探頭探腦的走進校園。循着記憶里的路線,穿過校門和清一色平房的建築群之間的小操場,登上五星紅旗後面的台階,左手邊的建築群第一個房間,應該就是綜合辦公室。

試圖敲門,聽了一下,然後試探的輕輕一推,門沒鎖。

雙眼湊上門縫,擺滿了辦公桌、桌上堆滿了書籍文件的辦公室里,四、五位老師正在翻閱書籍、撰寫備課本,安靜得讓人緊張,有個顴骨突出、平頭馬臉的男老師端起杯子喝水,發現了鬼鬼祟祟的她。

她推開門走了進來,“傲沉式”的訕笑,內心掙扎着要不要嬌滴滴的叫喚一聲“老師們好”。

平頭馬臉的男老師也露出笑容,轉頭對另一個方向說:“小楊老師,看看誰來了。”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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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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