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三章 變化
蔣溫倫見二人的言行舉止雖然彬彬有禮,但身上那種威武雄壯的氣概,卻怎麼也掩蓋不住,心中不免就有了些疑慮。經過一段時間的歷練,蔣溫倫也摸索到了人心隔肚皮的道理,雖說自己船上有一尊大神在,但這尊大神已經言明會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蔣溫倫自覺還是謹慎一些為好。
猶豫了片刻之後,蔣溫倫就搖頭說道:“船上多搭一兩個人,原本沒什麼妨礙。只不過我這船是特地包了直達瀏陽,船上卻還有我一位仁兄,我這位仁兄脾氣古怪,尤不喜與外人相處,我之所以包下這船,為的就是怕有外人同船,引起我這位仁兄不滿。我看這河裏往來的船還多,請兩位另搭他船吧。”
二人聽蔣溫倫推卻不肯,面上同時現出神色沮喪的樣子,在原地猶豫了一會兒,突然跪下朝蔣溫倫叩了一個頭道:“這河裏若有第二條船可搭,我二人也不來懇求公子了。我們兄弟確是規規矩矩在各大碼頭做買賣的人,求公子不要將我二人認作匪類。公子鴻福齊天,決然沒有大膽的匪類,敢動公子的念頭,我們兄弟就是來求庇護的。”
俗話說得好,男兒膝下有黃金,這兩個雄赳赳,氣昂昂的漢子推金山,倒玉柱地向自己跪下來,蔣溫倫着實也嚇了一大跳,口中連稱不敢后,越發疑惑說道:“現在太平時節,到處行旅平安,這條水路,便是官船也時常過得,更是道不拾遺,兩位託庇之言,不知從何說起?
“我這船上,之所以不搭外客,並非害怕誤搭匪類,更非對兩位身份心存懷疑。並且我看兩位身壯力強,不是孤單軟弱的行商可比,在這路上,無緣無故,為何要託庇我等呢?”
二人聽蔣溫倫說完,年長的抬頭打量了蔣溫倫兩眼,回頭向年輕些的說道“這不像是大師口中說的人物,難道是我們找錯了么?”年輕的悶了一會兒不回答,只是用兩隻眼睛,不停向船艙內窺探而去。
這時徐遙剛用了早飯,見那年輕的漢子往艙內窺探,也一步一步走到了船頭,蔣溫倫和岸上二人對話,都是聽得明明明白。見蔣溫倫一臉無辜地向自己看來,徐遙微微一笑,隨即對蔣溫倫說道:“這是兩個好人,你可以讓他們上船,順便帶他們到瀏陽,也免得他們在路上擔驚受怕。”
蔣溫倫見徐遙這麼說,也猜不透是什麼意思。然而蔣溫倫心知徐遙這等人物,智謀見識,遠勝自己百倍,既然徐遙主張讓兩人上船,那便絕對沒有問題,於是對着兩人說道:“既然二位一定要搭我的船去瀏陽,我也是出門在外的人,能行得方便,且行得方便,那就二位請上船來吧。”兩人如同得了聖旨,謝了又謝,這才一躍上船。
船戶看了這情形,以為蔣溫倫與徐遙俱是讀書公子,不知道世路崎嶇,人情險惡,這類凶相畢露,素昧生平的人,居然也貿貿然答應讓對方乘船。若是在半途中出了亂子,船家多多少少,也要擔些干係,不能袖手旁觀。
與其到時候百口莫辯,不如現在事先交待一番,蔣溫倫聽或不聽,都可以把自己的責任,推卸出去。
船戶有了這種心思,便三步作兩步到蔣溫倫跟前說道:“這船是兩位公子出錢包了的,公子要答應誰上船,小人不敢過問。不過小人在這河裏行了幾十年,深知道這條路,只是表面上風平浪靜,實在是一步一關,難行極了。”
“素不相識的人來搭船,未免會給船上添些顧慮,小人的愚見,仍是以不答應為好。小人既知道這河裏艱難情形,不敢不稟明公子,並非故意說出這些話,使公子受驚。”
蔣溫倫點了點頭道“知道了,我自有我的道理。”船戶諾諾連聲,退了出去。蔣溫倫口裏雖然說自己知道了,並且自有道理的話,其實他心裏何嘗有什麼道理。
等船戶一退去,就退入艙內問徐遙道:“你怎麼就知道這兩個漢子是好人,答應他們上船呢?”徐遙只顧低頭看着艙內剛剛兩人沒有下完的殘局,想棋不答,那船家也趁勢走了進來,將剛才對蔣溫倫說過的話,對徐遙又講了一遍:“公子不可大意,我說的這些話,並非是危言聳聽,人情鬼蜮,世路崎嶇,這是世間各處皆然的。”
徐遙一邊邊拈着棋子,一邊沉吟,隨後學着蔣溫倫的口氣說道:“知道了,我自有我的道理。”蔣溫倫瞪了一眼徐遙,隨即將船家揮退。
船已開行,幾十里就入了瀏陽境。這夜停泊在羅山底下,蔣溫倫照例在船停泊的時候,不問晴雨,必立在船頭上,向兩岸觀望山形水勢。此時蔣溫倫才走上船頭,只見那兩個要求搭船的漢子,各枕着各的包袱,一顛一倒的在船頭上躺着,一個面向東,一個面向西。
蔣溫倫留神看那兩個包袱,都有二尺多長,很有些份量的樣子,隱約看見是一把單刀的模樣,因包袱捆縛得緊,刀是極硬的東西,所以從包袱裏面露出一點形狀來。再仔細看時,連刀柄都露出一二分在外。
蔣溫倫一見這殺人的兵器,不覺心裏就有些着慌。暗想:徐兄說他們是好人,世上豈有規規矩矩做買賣的好人,隨身不離殺人兇器的道理?這回只怕是看走了眼。我既發覺了,不能當不知道,順便告訴船家,以便早些防範。
想到這裏,哪裏還有心思觀望山水呢?連忙轉身進艙,神色驚慌的將所見情形,對徐遙說了道:“現在怎麼辦?我看還是趁早勒令他們下船去的好。”
徐遙隨口回道“我不知道怎麼辦,你說怎麼辦好,就怎麼辦。”蔣溫倫急道:“你之前不是說自有道理嗎?怎麼現在就看我怎麼辦好,就怎麼辦呢?”徐遙笑道:“自有道理這句話,是我說的嗎?”
“只是聽見你對船戶這麼說,知道了,我自有我的道理。所以我也跟着你的說法
說了一遍,我還以為你真是自有道理呢,我就安心得想我們之前的那盤棋。”蔣溫倫氣得直跺腳道:“這才是冤枉。我不是仗着有你在,才敢這麼說的?”
徐遙見蔣溫倫很着急的樣子,哈哈大笑之後說道:“這江湖風波惡,人心隔肚皮,出門做買賣的人,誰不帶防身的兵器呢?我們這船經過此地,原本還要生些波折,但是今夜因有這兩個人同船,雖然免不了有些風吹草動。但也不過是有驚無險,否極泰來,那日你若是不搭這兩人,今夜只怕不死也要脫一層皮”
蔣溫倫聞言面上一愣,不知怎的便想起之前自己打死那勒索錢財的渡船人後,遇到的那來歷成謎的和尚對自己說過的話,只是還沒等蔣溫倫細想,就又聽見徐遙說道。
“總之有他們兩個在船上,今晚你就不用多操心。這兩人自己擔驚受怕還來不及,託庇到這船上來,你還倒過來防範他們做什麼。”
“你那天也是第一次見到他們兩個人,怎麼便知道是他自己救死不暇,託庇到我們船上來呢?”蔣溫倫面帶疑惑地問到,徐遙神秘一笑,卻是不肯回答。
蔣溫倫見狀面色一板,隨即說道,“那天我一見徐兄,便沒來由得覺得有些奇怪,這幾天相處下來,這種感覺更強烈了,徐兄這一段時日不見,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
徐遙聞言面色淡淡地問道,“哦?那你倒是說說,我哪裏變了”,蔣溫倫拿着兩隻眼睛瞧了徐遙一陣,隨即湊到跟前神神秘秘地說道,“這個嘛,我也說不準,但如果說以前的徐兄腹有經綸,骨子裏卻是個冷麵劍客的話,那麼現在就是....就是....”
蔣溫倫就是了半天,眉毛都扭在一起了,都沒就是個什麼東西出來,彷彿已經詞窮了一般,徐遙看到蔣溫倫如此糾結,促狹地笑着問道,“就是什麼?你倒是說啊”,蔣溫倫又看了徐遙一眼,腦海里不知道怎麼的,又浮現出一個手拿木箱的赤腳和尚的身影,頓時脫口而出,“就是跟我之前遇到的那個和尚一樣....哎呀...!!!”
蔣溫倫還沒有說完,頭上已經挨了一記,只見徐遙目光不善地看着蔣溫倫,接回了飛回的棋子,對着蔣溫倫說道,“你說我像誰都可以,就是不能說我像和尚,我活着的時候就很討厭和尚,死了之後,就更討厭和尚了”
蔣溫倫聽這一句話覺得有有些奇怪,但徐遙似乎也失去了與蔣溫倫說話的興緻,自行走到船頭去了,就在徐遙剛剛走到船頭,面上忽然一變,輕呼一聲不好,面上一陣青光氤氳,面色漸漸轉冷之下,似乎連背部都挺直了一些。
經過這一陣莫名變換之後,徐遙冷冷地看了一眼自己這一身華貴裝束,似乎有些不喜,揮手之間,一身銀鎧便已經上身,後面那襲碩大的紅色披風垂在船板上,迎着月亮散發出一陣猩紅的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