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章 青皮
這永梁縣數百年來,械鬥最為慘烈,而又最沒有來由的,便是這件案子。為這件案,也不知參革了多少有關係的官員。這此案之中,堪稱罪魁禍首的,就是這謝大個子。
謝大個子這次殺人極多,自己居然一點兒沒受損傷,乘着紛亂的時候,逃離了險地,他那一班的戲子,安然逃出來的,只有他一人。
他逃回汝南郡后,仍以唱戲為業,武藝也更練得高強了,加之江湖上多有知道其當年事迹的,所以饒是武道只是先天境界,名聲在汝南郡之中已經是極大,因其慣在戲台上出演李逵這一渾角,故而江湖同道便送了一個外號“青面李逵”。
江湖上的事情,多半都是這樣,無論你如何人才風流,武功高強,若是窩在深山老林內不為人知,那基本上扔在人堆里,都沒人理會,若是做出了一番大事,有了偌大的名聲,出門無論做什麼事情,都會被人高看兩眼。
這“青皮李逵”謝大個子雖然只是個先天境界的武者,但因為之前那件事情弄得死傷極大,他又是唯一一個逃出來的,三教九流的人,多有聞名拜訪他的。知趣的多不敢與他較量,不知趣的動手無不被他打得大敗。
唱戲唱到四十歲,不知何故,忽然啞了嗓子,不能上台了,想起家裏還有一個老母,一個同胞兄弟,便動了衣錦還鄉的心思。恰好當地的一個富商,仰慕他的威名,就禮聘到他家裏保鏢,有了他那們大的聲名,果然嚇得一般盜賊不敢妄動慾念。
謝大個子衣錦還鄉之後,又得人奉承,在家鄉過得好不風光,志得意滿之下,為人就有些驕矜起來,沒兩年,老母親死了,自家那個親弟弟因為分家的事情與謝大個子鬧得有些不愉快,負氣去撐渡船去了。
本來以謝大個子如今的本事,老家原有的這點家底本來是看不上眼的,但奈何自己這個弟弟是個渾人,吃相太難看,說出去的話也不好聽,謝大個子着惱之下,卻也針鋒相對,兩兄弟因此鬧得很不愉快。
這“青皮李逵”雖然跟自己親弟弟謝浩吵了一架,但其實並沒有打算爭什麼家產,兩人置氣歸置氣,謝家家產,謝大個子卻沒有什麼染指的意思,仍是歸自己弟弟謝浩所有。
本來以謝家的家底,和謝大個子的照顧,謝浩不用外出奔波,在家也是享不盡的清福,哪知這謝浩受了謝大個子這份氣,居然吃味不住,沒日沒夜地操持他那一艘渡船,一副誓要發家致富,不靠半點他人的模樣。
謝大個子這邊呢,見自己兄弟一把年紀,也做這孩童行徑,心中暗覺好笑,卻也沒有攔着,反正以自己的名聲,謝浩做一點擺渡生意勒索過往路人商客錢財,那也是絕對罩得住的。
這一日,謝大個天未明就起來,趕武考似的認真攀弓搬石,足足練習了一整日氣力。試用兩根檀木棍,拿麻繩捆縛在一塊,再用涼水蘸在麻繩上,使麻繩縮緊,將全身氣力,運到兩
條膀臂上,一手握住一根木棍。
只聽這青皮李逵一聲斷喝,喳喇喇分做兩開,看麻繩已斷做了若干段。活動了筋骨之後,望着這麻繩不住的點頭,隨即便收了架勢。
之後便有丫鬟上來服侍早飯洗漱,這早飯還沒用完呢,外面就有什麼人哭喊了起來,隔着牆聲音還越來越大,而青皮李逵一聽這個,眉頭頓時便皺了起來,臉上也露出了不悅的神情。
這旁邊侍奉的丫鬟一見這青皮李逵面色變了,頓時便慌慌張張迎了出去,看看是什麼事情,若是家中婦人不知輕重,哭鬧起來,還要將其拉得遠一些才好。
原來青皮李逵在江湖上廝混日久,名聲漸大,便是刀刃加身,那也可以面不改色,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渾吝人物,但為人卻尤為迷信風水之說,平生也最是敬重佛門中人,莫說那些道行高深的僧人謝大個子隔着老遠都要繞道而走,就是平常一些凡俗沙彌,謝大個子也不敢怠慢。
當然,這些也只有稍微親近一些的人才知曉,這青皮李逵在此處當護院也已經有好幾年的時光,之前伺候在旁的丫鬟也跟了青皮李逵幾年,自然是知道這位爺的忌諱。
青皮李逵為什麼會有這麼一樁奇怪的事情呢,這件事,還得從謝大個子少年時說起。話說謝大個子的父親姓謝名大,原是個庄稼人,只因過了四十多歲,尚且打着光棍,心中不免有些不是滋味。
然而一次地里鋤田,居然掘出一小箱金條,喜出望外之下,卻也不敢聲張,連忙拿些零碎置下了房產,買了一個女人做了老婆,日子漸漸也好轉了起來,中年才得一子,就取名一個遲字,後面再得一子,單名一個浩字。
這兩人正是如今赫赫有名的青皮李逵,與出門在外的二弟謝浩,這謝遲生長到四歲,無日不在病中,好幾次已是死過去了!謝大不吝本錢,延醫配藥,夫人拜佛求神,好不容易才保留了這條小性命!然性命雖保留了,直病得枯瘦如柴,五歲還不能單獨行走!
忽一日有一個僧人前來,自言有辦法能醫治謝遲怪病,也不要金銀相謝,也不住在謝家,只是一月來上一兩天,教謝遲念一些佛經,如此兩年之後,又傳下佛門煉體法門,之後便飄然而去,再不復歸。
謝遲得了此番際遇之後,才漸漸長得高大魁梧,天賦異稟,那一門被那僧人傳下來的煉體法門更是珍若性命,幾十年來未曾示於外人。
當年謝遲雖然只是懵懂童兒,但對那僧人的教導卻不知道怎的,每一句都銘記於心,當時那僧人離開的時候,便對當時還是孩童的謝遲言明,修鍊此功,必重佛法,不然心中戾氣只會越積越深,終有一日會犯下殺戒,如此這般,命中便註定會暴斃橫死。
謝遲一身本事,都是從對方身上得來,對對方此言,自然是深信不疑,然而那僧人剛去那兩年,謝遲還耐得住性子,每日吃齋念佛,
這時日一長,不免就有些懈怠,恢復了自身本性。
市井之間,更難免有些潑皮無賴,每每侵擾良民,初時謝遲仗着自己身具武道,每每便要修理其等,偶爾嘗到了其中甜頭,之後便光榮加入,成了本縣真真正正的市井霸王。
之後年滿十八,打遍本縣無敵手之後便覺得索然無味,整個人又沉迷到戲曲之中去了,這才有後來的故事發生。
這走南闖北數十載,當初僧人傳下的戒律,早就已經被謝遲破了不知道多少遍,一雙肉掌鐵爪之下,也不知道了結了多少性命,而就算如此,謝遲不僅沒有暴死當場,反而名聲越來越大,日子也是越過越滋潤,謝遲自然更加不把僧人當初的戒律放在心上,愈加肆意妄為起來。
雖然謝遲行事愈加無所顧忌,但對當年僧人所留下的箴言依然還是耿耿於懷,這才有上文所述那些明裡暗裏的忌諱。這位爺對這些東西忌諱到什麼程度呢,要是這位爺今兒早一出門,見到有人抬棺材,若是這口棺材八孝配齊了,在路中間好好得走着,這一位說不得就要大大高興一番,左右少不得被這位賞賜一回。
若是這口棺材孤零零的,就四個人抬着,什麼都沒有,說不得這一位就要打道回府,伺候這位爺的下人,也要跟着吃個掛落,如果這口棺材還不小心掉在了地上,那可不得了了,這一位爺只怕要閉門謝客半個月,再請人來家裏做一場法事,方能偃旗息鼓,其忌諱之深,管中窺豹,見得一斑。
這大清早兒的,這位才行功完畢,就有人在外面哭鬧,這分明就不是什麼好兆頭,也不怪這謝老爺老大的不高興了。
哪知這丫鬟出去得快,回來得更快,旁邊還帶着一個披麻戴孝的女人,謝遲定睛一看,正是自己那個不成器弟弟的媳婦,謝遲見狀,心中連忙暗道一個不好,也顧不上什麼忌諱不忌諱了,直接起身上前一步,將自己弟媳攙扶着,口中連忙問了幾句。
而那謝浩的媳婦哭天搶地,又哆哆嗦嗦,將事情的原委說了一遍,說完之後便癱在地上,要謝大個子為自己與亡夫作主。
謝遲一聽完這些話,一雙銅鈴大小的眼珠子,頓時睜圓了,射出一陣駭人的精光來,自己弟弟雖然混賬,但也是自己的骨肉至親,這隨隨便便被人打殺了,謝遲自然是心中憤怒之極。
謝遲不待自己弟媳說完,即搶着說道:“你要我旁的東西,我不見得能遂你的意。講到打殺仇人,報仇雪恨這件事情,敢誇一句大口,是我謝遲這一輩子都在做的事情。”
“如何駭人的話,我也不必多說,只要你看着我如何把仇人生吞活剝,五馬分屍便罷了。”這謝遲話剛剛說完,自己弟媳就連忙從地上爬起來,說著自己道聽途說的那些消息,說那仇人如何如何了得,力氣如何如何大,隔空一拳,就將站在自己船上的丈夫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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