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落下病根
見楊大夫始終一語不發，許詩柳頓時急了，一雙眉眼倏地擰緊，語氣中帶着一絲慍怒。
“三夫人”楊大夫沉吟了片刻，方才嘆了口氣道：“四小姐的皮肉傷自不礙事，便是傷了筋骨，也不過百日便可痊癒。只是這板子不長眼，落下的地方終是女兒家最不方便的所在.”
“什麼，這怎麼可能?”許詩柳一臉的不可置信，“怎麼會這樣?！”
她的眸子裏閃着濃濃的震驚之色，連忙追問道：“大夫，您可是瞧仔細了？都說那處肉多，吃痛是吃痛，卻不礙事，如何能牽出那些個隱患來？”
說到這裏，她的臉上已是一副哭腔難掩。
不過只是打了一頓板子，怎麼就會變成這樣?
“這你便有所不知了。”楊大夫目光沉了沉，低低的道：“這杖人的板子多分兩種，大頭的三分二厘，小頭的二分二厘，雖然只差了一分，卻是天差地別。”
許詩柳聞后一怔，問道：“這其中還有講究不成？”
“自然是有的，敢問四小姐一共挨了幾板子？”
“五十板子。”許詩柳看了一眼楊大夫，心不在焉地答道。
楊大夫的面色難看了幾分，眼神沉重地捋着鬍鬚，沉默片刻后看着他說道：“那便對了，我方才看那傷痕大小，應是用的小頭的板子。”
“那這麼說還算是輕的了？”
許詩柳一聽是小頭的板子，心裏頓時樂開了花，虔誠的雙手合十，嘴裏念叨着：“阿彌陀佛，謝天謝地，真是菩薩保佑.菩薩保佑啊.”
“三夫人此言差矣！”
楊大夫看了許詩柳的反應后哭笑不得，連連搖搖頭道：“行刑之人往往起初手重，而後逐漸力竭，所以挨的板子越多，到最後下手的力道也越輕。倘若是大板子，又打得多，那反而無甚大礙，最多不過皮開肉綻，躺個十天半月也就能下地了。”
許詩柳聽得一時臉上的笑容逐漸凝滯了，不解地道：“楊大夫，為何小板子打得少反而不好了呢？”
“區區五十板子，每一下都是力道充沛，板子頭小，便都盯住一處使勁，自然更容易打壞。四小姐經了這五十板子，哎.即便是日後有了喜，縱使好生調養，亦是容易滑胎，不易生養了”
幾句話將許詩柳說得眼前一黑，又要往後倒。楊大夫急忙去拽，卻只拽了個衣袖，只聽咚的一聲，許詩柳已是將額頭撞在了桌角上，登時“哎喲”了一聲。
窗外丫鬟聞聲趕進來看，見許詩柳坐在椅子上邊哭邊揉着額角，忙掏出帕子替她捂着，口中怨道：“楊大夫且仔細說話，我家四小姐吉人天相，哪裏就被大夫說得如此篤重，急壞了我家姨娘，倒要大夫多費一分功夫了。”
許詩柳不滿地抬起頭，厲聲呵斥道：“楊大夫是實在人，怎會不仔細?你個小蹄子誰讓你進來了，還不快滾出去，莫要耽誤了大夫與我正經說話！”
“是是是”丫鬟嚇得渾身一顫，腳步踉蹌了一下，急慌慌地退了出去。
關門聲響起，屋內又恢復了一片寂靜。
此時的許詩柳滿臉憔悴，慘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整個人彷彿頃刻間蒼老了許多。
望着床上躺在的慕凌雪，她的眼中滿是悔恨，其中還夾雜着難掩的焦躁等情愫。
她死死地握住了雙手，腦海里還浮現着方才慕凌雪說得那番話。
她說，是自己將她害成這樣，再也不會原諒自己。
是啊，凌雪變成如今這副模樣，都是拜她所賜。
如今凌雪不但掃了顏面，還受了這麼重的傷，她實在沒有臉去乞求她的原諒.
想到這裏，她的眼眶已經開始濕潤了，一行清淚從眼角流淌了出來。
原本想着，只要成功扳倒慕璃茉那個小賤蹄子，便能讓她們母女倆從此脫離苦海，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
可如今，那個小賤蹄子不但沒有一毫一厘的損失，反而還牽着她們母女倆鼻子走，讓她們母女倆一步一步掉入了她的陷阱當中。
這可真的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啊！
一旁的楊大夫見許詩柳的臉色不太好看，忍不住開口詢問道：“三夫人，您沒事吧？”
許詩柳沒有說話，一眼都沒有看他，心中滿是仇恨和痛苦。
她始終沒有料到，那個小賤蹄子小小年紀竟然會這般狡猾，遠比她想像的要聰明，看來還真是她低估了慕璃茉的能力.
早知如此，當初她一定不會走這步險棋，也不會相信那個滿嘴謊言、貪得無厭的臭道士，以致於讓凌雪手如此折磨！
一想到這兒，她這心中的悲痛又涌了上來，悔恨的眼淚再度落下——
如果可以，她願意自己親自來代替凌雪受苦，她恨不得此時此刻躺在床上的人是她
可是哪裏又有這麼多的如果？
她真的好後悔，好恨自己，是她將自家女兒害成這幅模樣的！
可是，除了後悔，除了哭，她別無選擇，什麼也不能為自家女兒做
抬頭望向窗外的天空，望着那片灰濛濛的天，她忽然是記起了什麼，立馬直起身來，徑直朝窗邊走去。
緊接着，她便對着天空痛心疾首道：“老天爺，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凌雪.她什麼都沒有做啊！！”
說著說著，她便掩面痛哭起來，眼角眉梢儘是一片悲痛之色。
“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心術不正，居心叵測你要懲罰就懲罰我一個人就好了.”
看着許詩柳這突兀的舉動，着實讓楊大夫嚇了一大跳，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有些束手無策地說道：“三夫人你這”
可是許詩柳此時根本無暇關心其他，她只想祈求上蒼能夠保佑自家女兒相安無事，嘴裏不停地念叨着。
“老天爺，求求你啊放過凌雪吧！若是能讓凌雪平安，我願意以命換命，你如果非要帶走一個人的話，就帶走我好了.”
聽到這番話，一旁的楊大夫也被許詩柳悲傷的情緒所感染了，心中不由得幽幽嘆了口氣。
可憐天下父母心，縱使這丞相府三夫人平日裏性子再苛刻，聽到自家女兒傷得不輕時還是拉下臉來求人。
如今，竟連老天爺都求上了.
其實，當他聽到許詩柳為了自己的女兒願意以命換命時，心中着實意外不已！
畢竟來的路上，他對昨夜發生的事情多少也略有耳聞。
堂堂丞相府，竟無緣無故地進了賊，還發生了大火，這也太過蹊蹺了些。
據說，這三夫人聲聲口口說東西在南苑，又指證慕二小姐身邊的婢女為那縱火擾亂相府安寧之人。
可到頭來，那扮鬼的衣物竟是在她自個兒的院落里發現的，而且還是在她親生女兒的房內找到的。
這可真是一件令人啼笑大方的鬧劇啊！
人們都說這相府三夫人有多狠心，多無情，竟然攛掇尚書大人處罰自己的親生女兒？
還有人說，這許詩柳之所以一心想要自己的親生女兒認罪，無非就是為了明哲保身，撇清關係，抑或是為了遮掩什麼？
總之，動機不純.
不過，此時此刻，在他看來，或許這件事情另有隱情也說不定。
憑藉許詩柳對自家女兒的這份心，就足以斷定她不是個獨善其身之人。
這深宅大院中，背後時常隱藏着許多不為人知的事情，誰又能說得清楚呢？
他一介平凡的大夫，也不想去過多了解，還是先想想怎麼替這位相府四小姐治傷為好
許詩柳方才的那番話，正好被迷迷糊糊中醒來的慕凌雪給聽見了，她眼眸微睜，目光透過屏風在不遠處的許詩柳身上停留了片刻，又重新闔上。
原來，母親看到她受了重傷心中也會難過嗎？
當她看到母親為了她哭得聲淚俱下，祈求上蒼的時候，她的心中有那麼一瞬心靈的觸動。
腦海中開始不斷地浮現出過去的場景——
從小到大，母親對她一直很好，即便是母親在府中不受待見，或是在二娘那兒受了委屈，卻還是從來不和她說什麼。
於他人的口中，母親是挺壞的，脾氣暴躁經常打罵下人。
可是在她看來，母親對她真的是好的沒話說。
包括這一次，母親想陷害慕璃茉，多半也是為了她的將來，盼着她日後能嫁給那些皇孫貴胄，不再受他人的冷眼相待。
她深知憑藉自己現在的身份根本沒有資格嫁入皇家中，若是能夠成功扳倒慕璃茉，將她的嫡女身份取而代之，那麼她也就不一樣了。
所以，母親做的這一切，何嘗不是為了她呢?
想到此，她忽地笑了，只是那嘴角揚起的笑容是那般的苦澀。
一顆晶瑩的淚珠從眼角悄然滑過，她的笑突然間變得僵硬了起來，心像被針灸了一般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