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掌座。”
木船里最大的一間廂房內,孟師兄對着正坐在榻上的秦江瀾行了一禮,得到秦江瀾的回應后才直起身,站到一旁,等候問話。
只是他的餘光時不時的往坐在秦江瀾身側的林淮竹看去,心下訝異非常。
眾人皆知秦掌座不喜生人接近,尤其他在宗門這些年多少也聽過一些傳聞,今夜可是十五……
“情況如何?”秦江瀾突然開口,打斷了他的沉思。
“回稟掌座,此次隨弟子下山的師兄弟共有八人,其中有兩人重傷,情況危急,須得立即送回宗門救治,有三人輕傷,已無大礙……”孟師兄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偷偷望了一眼秦江瀾,見他沒什麼反應,才繼續說道,“還有兩名弟子,叛變,已被關押起來。”
林淮竹倚在塌中間的小茶桌上,邊吃着糕點邊聽着他們對話。
沒有人提起這次下山新招收的弟子,也是因為這艘木船刻着防禦陣法,因此新招收的弟子反而無事。
除了沒有待在卧房內的林淮竹,差一點被魔修抓走做成肥料了。
秦江瀾在這艘木船上加入了他的神識,木船受到攻擊的時候他便有所察覺,用了疾行法術加持才能及時趕到。
要知道按照正常靈劍飛行速度的話,從太初門趕來至少也要兩個時辰。
“知道了。”木船運行已被秦江瀾接手,前行速度自然比原來要快,照他的估計,大約一個時辰也就能到太初門了,這一個時辰的時間,他需要弄清楚幾件事。
孟師兄沖他行了一禮下去,廂房內只剩他們兩人,秦江瀾轉過頭,目光複雜的打量着眼前的女童。
“林淮竹,女,九歲,出生於清河鎮修真小家族林氏,是木系天靈根。”林淮竹被他這麼盯着,心裏一緊張嘴就哆嗦,下意識的把這具身體的情況報了出來。
“木系天靈根……”秦江瀾皺眉,這幾百年來他也有所耳聞,魔界眾人一直在尋找木系天靈根的修真苗子,具體原因不明,看來今晚會遭到魔修襲擊,也是因為她了。
林淮竹看他低眉沉思,臉上表情凝重,心裏便有些慌張,手拘謹的絞在一起,小聲問道:“道、道君,你打算,怎麼處置我?”
一個是還未引氣入體的凡人,一個是元嬰後期的修真者,她能不能逃過這劫,就在秦江瀾的一念之間了。
秦江瀾抬眸默默注視着她,一言不發,看的林淮竹重新低下頭去,忐忑不安,心裏直打鼓。
“你是魔修?”秦江瀾問道,聲音如玉石般清潤純澈,說出來的話卻讓林淮竹一驚。
“不是,當然不是!”林淮竹連連搖手否認,“道君可千萬別聽那女魔修瞎說,我以後是要做宗門石柱子的人!”
在秦江瀾伏擊女魔修的時候,她不甘心自己失敗,便把仇恨轉移到林淮竹身上,說她是魔修奪舍,試圖拉她下水,真是讓林淮竹對她恨得咬咬牙。
秦江瀾看着她,目光深沉,靜默半晌,而後突然對着她釋放自己的元神威壓。
林淮竹只覺得渾身像被定住一樣,動彈不得,旋即感覺有什麼東西正在自己體內的經脈遊走,她知道這是秦江瀾在用元神掃視她的魂體是否與這具身體契合,也就是說,他還是有些懷疑這具身體被她奪舍了。
心下更是惴惴不安,她知道自己不是奪舍的,但這具身體確實也不是她的,魂體與身體必然不穩,到時候她該如何解釋?
林淮竹在心裏拚命想着合理的緣由,但越着急越想不出好的理由,慌的不行。
掃視很快,不過兩息就已經結束了,秦江瀾收回元神,面上平靜,垂眸靜坐原地,像是入定一般。
“……道君?”見他這副模樣,看不出什麼意思的林淮竹內心掙扎了一下,最後還是抱着早死早超生的心態小心翼翼問道。
“林淮竹。”秦江瀾突然開口說道。
她下意識的答道:“是!”
“今日起,你便是我兩儀峰的弟子,拜於我門下。”
林淮竹愣了一下,最後在他的眼神中改口說道,“是,師父。”
所以,她這算是過關了?
雖然不知道魂體與身體契合這關是怎麼過的,但林淮竹此刻只有劫後餘生的慶幸。
*
天際微亮,木船上的人已經能看見遠處漂浮在天空的幾座山峰了。
林淮竹站在船頭,心情莫名激動,從今以後,她也是名門正派的弟子了,再不用過着前世人人喊打的魔修生活了!
隨着木船越來越近,重巒疊嶂,大小不一的各座山峰也近在眼前。
從上方俯視下去,山頂到山腳出現一排依稀可見的院落大殿,層樓疊榭,錯落有致。
山頂上的建築更是宏偉壯觀,好似一座恢宏的宮殿。
每座山峰的周圍都圍繞着層層雲霧,看上去猶如仙境一般,林淮竹睜大了眼睛仔細看着,眼底含着興奮。
這就是三大宗門之一的太初門嗎?
不能怪她見識短淺,上輩子她哪去過這些名門正派啊,那一身的魔氣還沒等走近就已經驚動守山弟子了,逃命都來不及,哪還可能近觀。
“師兄師兄,兩儀峰在哪?”林淮竹興奮的看向孟師兄問道。
孟師兄也是出自兩儀峰,自從秦江瀾說把她收入兩儀峰后,她就很自覺的把姓去掉了,張口閉口都是喚的師兄。
雖然大家都是一個宗門的,但人多複雜,弟子之間也分親疏遠近,比如不同山脈之間,同一山脈的弟子更為親近,比如同一山脈中,同一個師父的弟子更為親近,因此林淮竹也很快遵守了這個默認的規則。
“這些都不是。”孟師兄含笑看着林淮竹,被她的興奮感染,因昨晚發生的事造成的沉悶心情也緩解幾分,他正對着前方,目光里透着驕傲與自豪,看着遠處說道,“你現下看見的山峰只是外門山峰,等過了這裏,再往上是所有內門弟子跟長老、掌門待的地方,兩儀峰就在那。”
林淮竹驚呆了,這麼多的山峰居然都只是外門弟子住的地方,這些山峰看起來就已經很讓人震撼了,而內門弟子的待遇只會更好,那得要多大多氣勢磅礴的山峰啊?
她想盡辦法都要拜進太初門果然是正確的選擇!
這樣一想,林淮竹頓時決定好了,要死死抱住秦江瀾這枚大腿不可。
在木船進到太初門的地界以後,秦江瀾將木船掌控重新交給孟姓弟子,先行一步回到兩儀宮,重新接受陣法對他體內魔氣的鎮壓。
十五還未過去,天地間陰氣過重,隨時都有引發他體內魔氣的可能,還是謹慎些好。
“喲,回來了?”
原本空無一人的大殿裏出現一名紅衣男子,他側身躺在榻上,單手支着頭,頭髮披散,衣襟鬆鬆垮垮穿在身上,明明是男子,卻有一絲迷離魅惑之態,此刻他掀起狹長的鳳眼,抬手對着剛入門的秦江瀾慵懶的打了聲招呼。
“你怎麼在這?”秦江瀾不答反問。
紅衣男子名為司澈,元嬰中期修士,是秦江瀾為數不多的至交好友,也是少數知道他內情的人。
“擔心你啊,過來看看,來了以後發現你不在兩儀宮,若不是看我給你的玉牌沒有什麼異常,我可真要把太初門翻個底朝天了。”司澈說著坐起身,一腳踩在榻上,手搭在膝蓋,上下打量着他,見他沒有入魔的跡象,面露驚喜的說道,“你剛從外面回來?魔氣沒有複發?這是表示以後都可以控制魔氣了嗎?”
秦江瀾神色淡漠的輕搖了搖頭,往後殿走去,邊走邊說,“我遇上一位能吸收我魔氣的人。”
“誰?”司澈追到後殿急切的問道。
秦江瀾體內的魔氣很奇異,一般的修真者若是魔氣入侵,只需花上些時日,將魔氣排出便好,但秦江瀾的不是,他的魔氣會躲避靈氣的追蹤,更甚者根本就排不出體外。
司澈為了這件事,跑遍了四海大陸,最終也只是找到一個可以壓制住魔氣的陣法,保證他月圓之夜不會受到影響罷了。
魔氣雖被壓制,卻並未排解,隨着時間一天天過去,他體內魔氣也日益增多,總有一天會連陣法也壓制不住,司澈這些年觀看,預感離這一天不遠了,心裏很着急,但面上不敢流露出來,深怕被秦江瀾看見。
此時聽說他體內的魔氣能被旁人吸收,頓時振奮起來。
振奮過後,他才想到事情的關鍵:“你說有人能吸收你的魔氣?是魔修嗎?”
他對魔修倒沒什麼看法,只是如今的修真界,自詡名門正派的那些人各個把魔修當成死敵一般,讓他看了覺得好笑,說的好像他們有多光明磊落似的。
“是個凡人小女孩。”秦江瀾啟動陣法,自己坐到陣法中心去,開始接受魔氣壓制,“我檢查過她,不是被奪舍的,現在已被我帶回兩儀峰了。”
林淮竹身上沒有修鍊過的痕迹,也沒有被奪舍的跡象,魂體與肉身完全吻合,沒有一絲不穩,因此他猜測,也許是她得了什麼機緣,可以吸收魔氣。
這個機緣會帶來什麼後果他現在也說不好,正是如此他才決定把她收在兩儀峰,一方面是他體內的魔氣快要壓制不住了,另一方面也是覺得偌大的太初門,也唯有放在自己身邊看着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