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你們要將我交出去?!”白靖羽站在楚南修的床頭邊上,警惕的看着林淮竹與秦江瀾,眼中滿是戒備。
他不是沒想到對方目的不純,只是沒想到他們竟會想要把他交給宗門,實在讓他無法接受。
“你不用這麼緊張,我們若是想拿你為門派做貢獻,現下我與師父應當是站在掌門師伯所住的歸元殿,不會在這裏。”林淮竹理解他的心情,解釋道,“我們只是來問你要個答案,放你自由,或留在太初門,兩個選擇,你選哪一個?”
白靖羽動了動嘴唇,沒有說話。
他如今也不知道自己改選哪一個,心裏只覺得惶然無助,恐慌不已。
“這兩個選擇,有何不同?”楚南修靠在軟墊上坐起來,微弱的說道。
“若是你們選了前者,那麼在兩儀宮養好傷之後,只能請你們離開太初門,隨便去哪裏都好,我可以向你們保證,不會透露你們的半點行蹤。”林淮竹說道,“如果是選了後者,身為巫靈族後人,有可能發生的下場你們也應當想得到。”
秦江瀾站在一旁沒有說話,面上清冷,像塊石雕般聽着林淮竹與他們說明情況。
他昨天沒有將地牢裏那兩人告知給清嘉道君,就是因為白靖羽緣故。
如果他不想留在太初門像只被圈養的金絲雀一樣過完下半輩子,那麼這兩人就不會送去歸元殿給掌門師兄處置了,否則白靖羽的事就瞞不住。
只有等到白靖羽選擇留在太初門,他才能把那兩人帶去交由師兄處置。
白靖羽不安的絞着手指,低頭咬唇不語,楚南修見狀,只能說道:“我們感謝二位的救命之恩,也知道以你們的身份做到這個份上已是仁至義盡了,只是此事關乎着靖兒的一生,我……一時拿不定主意,且先給我們幾日,待我們商量后再行選擇,可好?”
“這倒是無礙,可以先讓你們考慮兩天,再多,我們也不好跟掌門師伯交待了。”林淮竹道。
回來好些天了才把人交出去,這怎麼都說不過去。
“好,就兩天。”
目送着秦江瀾與林淮竹出了房門,白靖羽立即焦急問道:“楚叔叔,我們該怎麼辦啊?”
“還能怎麼辦呢?”楚南修自己也嘆了一口氣,咳了兩聲說道,“目前面臨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不管我們怎麼躲都好,還是難以逃脫其他人的追蹤,但若是想要留在太初門,尋一個安全庇護,就得拿出對應的價值,如果選前者,就得做好繼續往這樣逃亡生活的準備。”
白靖羽情緒頓時低落下來。
“你也先別急,他們不是給了我們兩日的時間了嗎,在這兩日我們好好想想對策,看是否有更好的選擇可以走。”
白靖羽沉默不語,他已不是當初的天真少年了,被追捕了這麼多年,明白了許多事,不再像以前一樣好哄了。
“若是只能在這兩個選擇中挑一個的話,我更願意待在太初門,求得一個庇護。”半晌,白靖羽低低說道。
如果選了自由,楚叔叔就只能跟着他一路逃亡,但若是他在太初門能求得平安,楚叔叔就可以回到從前一樣的生活,再也不用受他連累了。
楚南修看着白靖羽垂頭喪氣的神情,知道他在想什麼,沒有說什麼。
其實他也希望白靖羽能有太初門庇護,平安的過完一生,卻又不希望他被困在這裏一輩子都逃脫不開這個牢籠。
楚南修不由得嘆了一聲氣,世間大多事總是那麼難以兩全其美的。
廂房內鴉雀無聲,微風穿過屋子,仍帶不走他們的愁緒。
“師父,你怎麼了?”從白靖羽他們在的廂房離開后,回到秦江瀾的寢殿,林淮竹見他滿臉的沉思,忍不住問道。
“那個孩子,怕是不會就這麼輕易認命。”秦江瀾回想起方才白靖羽的表現,搖首說道。
“師父為何這麼說?”
“他的眼睛。”
“眼睛?”
“對,他看人的眼神,寫滿了不服氣,雖然他當時什麼也沒說,卻也能看出來是個性格倔強的孩子,想來你給的這兩個選擇,他都不會選。”
“但是如今就這兩條路能讓他走了啊,他還想怎麼辦?”林淮竹坐在桌邊撐着頭,奇道。
秦江瀾緩緩搖頭,一臉若有所思。
就怕他是打着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主意了。
隔日,秦江瀾與司澈坐在兩儀宮側殿對弈,他心裏掛着事,沒有專心在棋盤上,在司澈下完一步后還捏着棋子一臉沉思狀,如果不是了解他的脾性,司澈當真要以為他是在認真思考棋局了。
“你怎麼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司澈見他這副反常的模樣,好奇問道。
秦江瀾頓了頓,很快回過神來,面不改色的將手上的棋子下在棋盤上,淡淡回道:“無礙。”
司澈狐疑的看着他,覺得他的表現可沒他嘴上說的這般雲淡風輕。
“我怎麼覺得你這次歷練回來后,像是添了許多煩惱,整個人看上去很是沉重的感覺。”
“……你多心了。”
“真的嗎?”司澈還是不大相信的看着他,聽着秦江瀾遲疑的回答,他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眯了眯狹長的眼睛,追問道,“你不是有了什麼秘密瞞着我吧?”
秦江瀾沉默兩秒:“你覺得呢。”
司澈袖着手皺眉的看着他,手指輕輕敲着手臂,心裏的困惑更加重了。
怎麼覺得幾年沒見,江瀾像是換了個人一樣,雖然自己說不出他的具體變化,但就是覺得有哪裏不對。
司澈剛一這麼想,就看見秦江瀾突然抬起頭來看着他,面無表情,驚得他心裏一跳,還以為秦江瀾知道他內心所想了。
“該你了。”秦江瀾淡淡說道。
司澈嘴角抽了抽,無語看着他,內心腹誹。
這種有話不說完的性格定是本人沒錯了!
秦江瀾低着頭,知道他的疑惑,但他現在卻不能說,只能將話題岔開,低頭垂眸望着棋盤了,
他從外面帶回兩個人來自然瞞不過司澈的眼睛,他對司澈的解釋是在回來的路上看見他們被魔修攻擊,順手將他們救了下來,只是其中一名傷勢過重,他又急着趕回宗門報信,就把人帶回來了。
這番解釋倒也合理,司澈才沒起疑心,只當又是一個閔君婕了。
秦江瀾與司澈在正殿下着棋,林淮竹去為他們準備吃食,白曜跟小胖兩隻也跟着去了,後殿就剩白靖羽與楚南修兩人,此刻他們正在廂房裏商議着什麼。
“明天就是林姑娘給出期限的最後一天了,靖兒,你跟我說,你究竟是怎麼想的?”楚南修靠在床頭,望着坐在對面榻上的少年道。
白靖羽睜着一雙茫然的眼睛,抱膝坐着,頭擱在膝蓋上,看上去十分迷茫:“我、我不知道,我現在腦子好亂,裏頭嗡嗡作響,什麼也不能想。”
楚南修聞言沉默下來,安靜的坐在一旁,看他抱着頭小聲哭泣。
白靖羽這幾年一直都在躲避着追殺,好不容易能喘口氣,腦子便不由自主的想起一家人被滅門時的慘狀,眼眶一紅,眼淚大顆大顆往下落,渾身止不住的發抖,心中滿腔的怨憤:“那些人,只因為覬覦我身上的能力,害死了我家人,爹爹死了,槿姨也死了,我卻還要為了讓自己活命而苟且偷生在這些人的手下做事,為他們賣命,多麼諷刺啊!如果是這樣,我寧可、寧可一死讓他們希望落空,我可去地下陪着爹爹,而他們不用多久也得去地下陪着我們!不過是早晚的問題罷了!”
“靖兒!”楚南修見他神情越來越瘋魔,說出的話也越來越駭人,心中一驚,忙厲聲喝止,怕他心底生出魔障。
白靖羽被他猛地這一喝,嚇的清醒過來,雖然還在抽抽噎噎的哭着,卻也沒再說什麼了。
楚南修無力的嘆了一口氣,知道他內心仇恨,想勸他放下,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只能是默默陪他坐在一旁了。
滅口白家的那些人他已經帶着白靖羽一一報了仇,連最後的張全也已經死在了秦江瀾一行人的手下,家仇得報,他不希望白靖羽還沉浸在仇恨中。
畢竟帶着仇恨過一輩子是件很痛苦的事,白靖羽又是他從小看到大的,就像是自己的子侄,他自然不想他被仇恨捆一輩子。
白靖羽垂眸愣愣看着地磚,半晌用哭得嘶啞的聲音開口說道:“楚叔叔,我決定,留在這裏。”
楚南修猛地一抬眼看向他,眼裏滿是錯愕,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他,他以為,白靖羽會更想要自由的。
“我想要自由,但我不想要這種東躲西藏的自由。”白靖羽像是知道他的驚訝一樣,笑得很是苦澀的開口,“我渴望的,是能在這方大陸光明正大出現在眾人面前的自由,不用擔心受怕的睡不着覺,也不用整日惶惶不安深怕被人發現,就猶如過街老鼠一般四下躲藏逃竄,我要這樣的自由又有何用?”
“靖兒……”
“有時候我會想,爹爹沒有為我尋來那枚洗髓丹就好了,這樣他們依然好好的活在這個世上,我也依然是白家的少爺,雖然家業不大,但是有爹爹在,我也還是那個橫衝直撞的單純少年,這樣的日子多令人懷念啊。”白靖羽想起往日的情景,想到自己的未來,眼底一片死灰,像個沒有生氣的木娃娃一樣。
楚南修看着他這樣心裏也不好受,動了動嘴唇,最終還是把話咽了下去,什麼都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