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另一封信是給京兆尹的,讓他派人將新入城的人口進行登記和檢查,特地註明,萬不可有漏缺。

最近丹國使臣要入城,汴京城的城防比以往更嚴謹了一點,是以京兆尹接到沈樞相的信,以為是上面擔心有人藉機生事,特此盤查,並沒有往別的方面想。

沈溪石整個人泡在浴桶里的時候,仍然能夠感覺到心臟在劇烈的跳動,那種亢奮,他已經很多年沒有感受過了。

那一夜他看見的人定然是阿傾,她長高了一點,比以前瘦削了很多,可是那張刻在他血液里的臉,他是萬不會認錯的。

昏睡的時候,每每察覺到右腳被踩的地方隱隱疼痛,一種巨大的欣喜便泛上心頭,他終於等到了她。

這般想着,沈溪石竟是在家裏一刻鐘也待不下去了,起身換了一身墨綠色直裰,外頭着了一件黑色暗紋銀狐氅衣。

許伯正端了小米粥過來,見到主子行色匆匆往外走,急道:「爺,您才剛醒呢!」

沈溪石端過許伯手裏的小米粥,喝了一口,隨即交代道:「許伯,你抽空將家裏佈置一番。」

許伯不明所以地問道:「主子,有什麽要求嗎?」

自建府以來,這府里沒辦過一次宴會,實在不知道主子所說的「佈置」究竟要個什麽章程。

沈溪石嘴角微翹,「顏色鮮亮些,繁複的、華麗的,能擺出來的都挑出來!」

儼然是一個暴發戶的標準。

沈溪石出了院門,許伯還愣在原地,看向主子剛經過垂花門的背影,眼神有些驚疑,掃了一圈只有一棵松樹的院子,嘀咕道:「主子莫不是魔怔了?」

出了府門的沈溪石騎着馬徑直往西雲大街去。

宣德門外頭,裴寂看見沈溪石出來,正準備捧着剛備好的熱湯過去,卻見楚王爺喊住了自家主子。

楚王爺是官家嫡親的叔叔,先帝在時便十分倚重他,如今官家登基已有十四年,楚王爺依舊深受官家的信任,每每遇到煩難的事情必定和楚王爺密談一番,只是這兩年,密談的人多了一個沈溪石。

沈溪石心裏惦着事兒,被楚王爺喊住,只得耐着性子執了晚輩禮,客氣地問道:「王爺有何指教?」

楚王爺年已六旬,頭髮早已斑白,卻越上了年紀兒越愛逗趣後生們,見沈溪石一本正經地對着他行禮,笑呵呵地問道:「彥卿啊,聽說你拒絕了魏老匹夫家的小娘子?」

沈溪石淡道:「彥卿已經定了一家小娘子,不好再改選別家。」

楚王爺本就隨口問問,這些年沈溪石在京中的風頭比他年輕時還活躍,卻不防套出了這麽一句,摸着美髯上下覷了沈溪石一眼,心裏暗自嘀咕,難道你小子睡了一覺還開竅了?又笑着問道:「哦?倒不知是誰家的小娘子?」

沈溪石默然,在楚王爺炯炯有神的目光下,還是道了一句,「是阿傾。」

楚王爺的眼睛頓時定住了,望着沈溪石清冷的一張臉,好像看見了顧家那個小丫頭,在他後頭又蹦又跳的,半晌,楚王爺在他的肩頭上拍了兩下,什麽也沒有說便走了。

誰都知道顧家人都沒逃出那場大火,即便偶有僥倖的,這麽些年也該有一點風聲了,當年那丫頭死乞白賴地跟在沈溪石的後頭,他瞅都不瞅一眼,等那丫頭不在了,他倒給自己取了個和言傾同音的字——彥卿。

眼見着楚王爺離開了,裴寂才又捧着水波魚紋孔明碗往主子跟前過去,「主子,朱雀門外頭今兒個新擺了一家羊肉湯小攤兒,您嘗嘗!」

沈溪石看了一眼,只道:「你用了吧!若是好,便記下來。」

裴寂得了主子的話,揭開了孔明碗上的蓋子,一陣濃郁的香氣縈繞在鼻端,他暗暗點頭,那賣羊肉湯的小娘子不僅長得好看,這手藝也是絕了!話說,主子這兩天也是奇怪,不僅讓他留意汴京城中各處街面上的吃食,還使勁從庫房裏往外頭搬東西,什麽華麗貴重就搬什麽,搞得府里現在到處花花綠綠、金光閃閃的,耀得他眼睛都疼。

沈溪石翻身上了馬,正待要走,裴寂喊道:「主子,您今兒個上早朝的時候,京兆尹那邊傳話過來,說去年年底到今年入城的人口都登記好了。」說著,裴寂從懷裏掏出兩本冊薄來。

沈溪石琥珀色的眼睛裏閃過一點流光,一把將冊薄奪了過來塞在懷中,「回府!」

寅時正,藿兒便從床上爬了起來,她們在朱雀門那裏租賃了一個攤面兒,每天寅正三刻就要出攤,賣牛羊雜碎和肉湯兒,每天早晚只賣一百份,賣完就回來,大冷天的生意倒還挺好的,不過也就五六兩銀子。

主子說要先將口碑傳出去,再加上汴京城裏頭這些日子總是盤查新入城的人口,營生那一塊兒,主子寫了小攤販兒,這事兒就只能做下去了。

藿兒正躡手躡腳地在院裏洗漱,裏間的顧言傾已經換好了衣服,她怕穿原來的衣裳去擺攤兒會引發不必要的麻煩,兩人前幾天去布莊裏買了兩身細棉布衣裳,藿兒拿回來用熱水洗得褪了色,便只有六七成新的模樣

頭髮綰成低髻,用一塊青色布巾包了頭,見藿兒又在院裏洗漱,顧言傾心疼道:「我早起了,你不用怕吵了我,快進來吧,外面天寒地凍的。」

藿兒見又沒瞞過主子,皺了一張苦瓜臉,「主子,您今兒個還是別去了,在家歇息吧,這幾天生意好,我不過一個時辰就能回來。」

顧言傾搖頭,「光那碗都一摞子了,還有爐子、炭,兩大鐵鍋呢,你在慕廬里也沒學這些力氣活。」

「可是主子,您要是不小心被燙着了,藿兒的罪過可就大了,等荔兒來了,還不得剝了我的皮啊!」

顧言傾笑道:「別貧嘴了,趁着一會兒官員們去上早朝,趕緊兒賣些出去才是。」

藿兒無奈,手在爐子上抹了兩下,「主子,奴婢的小黑手來了!」

顧言傾仰着臉,讓藿兒細細地將炭灰往上頭塗抹了一圈。

等收拾好出門,給院門兒落了鎖,便推着一個小板車往朱雀門外去。

藿兒見主子一張臉一出門便凍得煞白,又心疼又難過,可是主子執意如此,她也不敢多說。

隔壁的王嫂子聽見顧寡婦的門「吱呀」一聲,想着她們又出攤兒去了,推了推一旁睡得死豬一樣的良人,「你聽,她們又出去了!」

王大郎不耐煩地「嗯」了一聲,翻身繼續睡去。

王嫂子又推了推他,「哎,別睡了,我和你說,這幾天已經有兩個媒人來打探了,前頭麥秸巷子裏的那個盧鰥夫,前年死了婆娘的那個,看上了這小寡婦,還有汴河大街上的徐員外,他家兄弟在禁軍裏頭呢,說要給兄弟娶回去做小妾!」

一聽到徐員外,王大郎騰地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那個強搶了自己弟媳,害得弟媳跳汴河自盡的徐員外?」

王嫂子見良人終於聽進去她說的話,更添了興緻,鄙夷道:「可不是他,我看這回要是納進了徐家,也是一女共事二夫,他那兄弟常年不在家,還不是徐員外自給往那香閨里鑽!」

王大郎皺眉道:「你有空兒去隔壁提個醒兒,可別真讓人家進了狼窩!」

王嫂子聽了這話,卻冷了臉,縮進了被窩裏。

王大郎踢了婆娘一腳,「怎麽了,聽見沒?」

王嫂子也從被窩裏坐了起來,「聽見了,聽見了,你心疼個什麽勁兒,你婆娘還沒死呢,你就算惦記着,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吃不到你嘴裏!」

「放你娘的屁,大清早的,瞎說些什麽,你要說就說,不說以後也別在我耳邊咕噥,沒得我聽了心裏滲得慌!」王大郎說完也不再理睬自家婆娘,起身就往酒樓里上工了。

王嫂子一早得了個沒臉,越發不待見隔壁的小寡婦,暗暗謀划著,等下回媒婆再來打探,她也幫忙撮合撮合,徐員外家的兄弟不行,那個麥秸巷子的盧鰥夫可以啊,還是個秀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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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娘撩心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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