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他按下車內的免持聽筒,興沖沖地撥給鹿鳴,可怎麼也沒想到電話那端卻傳來一個禮貌卻機械般的女聲——您撥的電話是空號,請查明后再撥,謝謝。
他心一突,腦袋有一剎那的空白。
空號?怎麼會是空號?
努力忽視漸漸自胃底爬升上來,莫名的冰冷緊緊掐住了喉嚨,他搖了搖頭,甩去那荒謬的驚慌感,掛斷電話,再重新撥打了一次。
可是無論重複再多回,依然是空號的提醒。
周頌指尖冰涼,胸口也一片發冷……隨即呼吸急促隱隱憤怒起來!
「搞什麼鬼?」他氣極而笑,渾厚嗓音里夾雜一絲自己未曾察覺的乾澀輕顫,甚至有些委屈。「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難道小鳴在生他的氣?氣他一出門就是兩三個月沒跟她聯絡?
可是怎麼會?過去他也不是沒有過類似的情況,甚至還曾有過大半年隻字片語也沒有……那時她都不生氣,現在又怎麼可能會?
他失笑,不斷自言自語安慰自己。「說不定只是手機壞了,又沒來得及去辦新手機……嗯,一定是這樣。」
周頌渾然不知自己握住方向盤的手用力到泛白,腳下油門也越踩越重,悍馬車狂猛疾飆,驚險至極地超過一輛又一輛的車,沿路測速照相機啪啪啪不絕,可他全然不放在眼裏,心中只有再快一點——再快一點——直到悍馬車發出尖銳剎車聲在熟悉的舊大樓門口停下,他無視地面上的紅線,打開車門隨手狂甩,幾個箭步就衝到大門口的樓層門鈴對講機,用力按了下去!
門鈴響了又響,卻沒有任何人應答,他大口大口呼吸着,胸腔內的心臟跳得驚狂沉重又紊亂。
冷靜!周頌你先冷靜!鎮定下來好好思考,事情一定有個合理的解釋……
現在還不到晚上七點,說不定小鳴還在公司加班,對,她曾經說過這年頭老闆恨不得員工二十四小時待在公司不用下班……自己當時還心疼地摟住她,問她要不要乾脆辭了工作,專心做他的女朋友就好。
當時這句話換來了小鳴一記大白眼,似笑非笑哼了聲——只聽過專職做家庭主婦,沒聽過專職做女朋友的。
他那時回答什麼來着?
周頌焦躁地揉着眉心——不,回答什麼都不重要了,現在重要的是,他得馬上到廣告公司去把自家女朋友好好地叼回家,牢牢地圈抱滿懷。
他濃眉緊緊打着結,二話不說又像風一般迅速回到了悍馬車上,駕車就往廣告公司方向沖!
在半路上,他為避免自己胡思亂想到做出什麼失控無理智的行為,又撥出了一通電話。
「杜特助。」
「是,老闆!」手機那端,杜特助很快接起,明顯大鬆了口氣。「您改變心意了嗎?」
他沒有心情跟杜特助抬杠,沉聲道:「我們收購尖石后,給業商廣告公司的業務量會太大嗎?」
杜特助滿頭霧水,遲疑了一下謹慎回答,「老闆,尖石只把亞太地區的廣告業務交給業商廣告,大約三、四千萬元左右,就是怕多的業商廣告也消化不了。」
一提到尖石和業商廣告之間的關係,杜特助馬上就聯想到了老闆「秘密」交往了五年的女朋友——業商的鹿鳴身上。
其實知情的人並不多,因為老闆非常保護這位鹿小姐,但杜特助總覺得老闆對這位鹿小姐好像也是太上心,畢竟真正傾慕愛戀一個女人,不就是會迫不及待向全世界宣佈她的存在,她是自己的人嗎?
男人都是獨佔性強烈的獅子,在心愛的女人身上蓋章,齜牙警告世上其他的男人不準動歪腦筋。可是對老闆來說,有女友跟沒女友一樣,還是自由自在愛怎樣就怎樣,絲毫不受拘束或牽絆。
就是屬於一種純天然放牧放養的風格……
「也不過就三四千萬也搞不定,業商老闆是幹什麼吃的?都沒有其他員工了嗎?」周頌心頭火起,眼神陰鬱不爽地咬牙道:「該不會是把所有的工作都堆到我的小鳴頭上了?媽的!老子收購了尖石就是讓她在業商可以趾高氣昂耀武揚威橫着走,他們居然把她當牛做馬使喚還天天加班?」
杜特助猶豫,吞吞吐吐小心翼翼提醒道:「老闆,您當初說讓我們做隱晦一點,別讓鹿小姐發現的。」
「嗯?」他蹙眉,什麼意思?
「所以業商那邊有可能不知道,尖石這筆大生意是托鹿小姐所賜才能穩穩拿下的。」杜特助越說嗓音越緊繃,因為他明顯感覺到了一股撲面而來的殺氣和危險,不由冷汗直流。「老、老闆,我馬上處理——我這就讓尖石的小馬〔總經理〉委婉地間接警告業商的劉總,務必要把鹿小姐視若坐座上賓,好好捧着。」
周頌慍怒的眉宇微微舒展了一絲,「嗯」了一聲,卻不忘重複叮嚀,「不要做得太明顯,別讓她知道,萬一她生起氣來說我嚴重干涉她的工作,我就砍你的腦袋去給她當凳子坐!」
「是!您放心,一定不會讓鹿小姐發現的!」杜特助內心又想淚流滿面了——為什麼受傷的總是我?
結束通話后,業商廣告所在的商業大樓也到了,周頌吁了口氣,不自覺地嘴角上揚,心情愉悅地下車,腳下步伐還是比平常的慵懶閑適稍稍急促了些許,但已無稍早前那樣的焦灼狂猛凌亂。
業商廣告位於五樓,雖然已經是下班時間了,可繁忙的上班族往往很難真的能六點就順利打卡下班,所以大樓還是有着各家公司員工進進出出,有的甚至自外頭拎了便當回來,顯然又是一個忙碌疲憊的加班夜。
他滿眼灼熱的思念,興緻勃勃地走進業商廣告大門——十分鐘后,周頌猶如狂暴受傷的困獸般沖了出來,氣息粗喘破碎,銳利的眼神佈滿了深深的不安與恐懼。
鹿鳴三個半月前就離職了……她的手機成了空號……沒有人知道如何跟她聯絡……
周頌只覺心口劇跳得厲害,他甚至在出電梯的時候踉蹌了一下,險些跌倒,結實的雙腿此刻虛軟如泥。
她在家,她一定在家。
周頌從來沒有經歷過這麼漫長難熬的時間,從業商廣告回到她居住的大樓路途只有短短半個小時,對他而言卻彷佛過了幾百年之久。
他指尖冷得幾乎按不準樓層的對講機,按錯了好幾次,被不同的樓層住戶或無視或痛罵,他卻置若罔聞,思考能力變得異常遲鈍麻木無力,好像被隔離摒棄在整個世界之外……
直到正確的對講機傳來了一個陌生的女聲回復,不耐煩的告訴他,原本住在這裏的鹿小姐把房子賣給她了,已經三個多月了。
——周頌強撐着的,那搖搖欲墜的最後一絲希望,剎那間在他眼前分崩離析破碎一空!
他的小嗚鳴……真的不見了……
鹿鳴抱着筆電,舒服閑閑地坐在前院寬大的藤椅內,抬眼望去,整片乾淨的天空和蔚藍大海一覽無遺,海風吹來,和山風混合成了令人心曠神怡的滋味,她覺得自己簡直可以在這裏坐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