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負心(一)
“這都是這個月第三起出事的新人了,真慘,太可憐了。”
“不知道是什麼人做的孽,專挑成婚的新人下手,官府那邊何時才能夠把兇手抓到?”
……
人群之中類似的話不在少數。
村子裏,一家院落外面擠滿了人,一個個的探頭想要往裏面瞧,周邊是官府的衙役,將他們攔在了外面。
不遠處,走過來一行人,為首的是一對年輕的男女,男子丰神俊貌,氣質溫雅如玉,女子出塵脫俗,眉眼精描入畫,兩者並不親近,也並不疏遠,但在他們周身卻彷彿有一道天然的屏障,將第三者分割在外。
來的人是司煜和月流音,三月前靜娘的事情解決后,在崔府一處偏僻的房間裏找到了昏迷當中的司博。
也是司博運氣好,諸葛相意他們趕得及時,他沒有出事,只是人被迷暈了,救出來后,小司博纏上了月流音,每天都在她周邊打轉,月姐姐月姐姐來回的喊。
說來也是有緣,司博和月流音還有着一份前緣。
兩年多前,回老家祭祖的司博被人販子給拐了,他憑靠着機靈從人販子窩裏逃出來,被追捕的時候恰好碰上了月流音,月流音便救了他,此後還在月流音身邊呆了好幾日,直到司府的人找上來才回去。
如今人又被月流音給救了,這下子這個人小鬼大的司博不願意再離開她,恨不得吃喝拉撒睡都待在她身邊。
而作為司博兄長的司煜也就這樣和月流音結了緣,數月相識下來倒是成了不近不遠的朋友。
如今他們又一道出現在了這裏,司煜是因為在刑部掛了個閑職,聽說出事後趕來的,而月流音則是他請來的。
事關重大,在這一個月裏,連續有三對新人慘死,死的時間都是在新婚當夜,洞房花燭之日。
這三對新人死的死法相同,新郎官被挖去了心臟斃命,而新娘子卻要慘一些,容貌盡毀不說,周身全是血淋淋的傷口,可謂是受盡折磨而亡。
而且還有共同的一點,在案發現場沒有留下任何的蛛絲馬跡,兇手彷彿是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
三對新人之間沒有任何的聯繫,就連住址也相差甚遠,最後這一對新人並非臨安城中之人,而是遠在臨安城外好幾十里的村子中。
這對新人是早就商量好了的婚約,之前也聽說了臨安城內新人出事的消息,只是都覺得臨安城和他們村子隔的甚遠,兇手應該找不到這裏。
可是就這一點僥倖心理讓這對新人喪了命。
三起出事的手法地點太過相似,幾乎可以斷定是同一個兇手,可是兇手的行蹤太過詭秘,讓司煜難免想起了之前靜娘的案子,這才有了今日月流音來的這一遭。
新房在房子的最後面,是重新裝修過的,處處披紅挂彩,雖然不是多麼豪華,卻也透着一股子喜慶之氣。
可是這會兒,一對新人的家人圍在外面,哭得聲嘶力竭。
還沒有靠近門口,都已經能夠聞到裏面傳出來的一股濃郁的血腥味。
月流音腳下頓了頓,看了眼地面,地面門口的縫隙處,鮮紅的血液還沒有乾涸,已經流淌到了門外。
進了房門,窗子房門上都貼着大紅的喜字,桌面還擺着昨晚遺留的殘羹冷炙。
再往裏面走,是一對新人的婚床。
床旁邊的地上躺着的是面目全非的新娘子,一張生前花容月貌如今血肉模糊。
“她的臉皮被人活生生從臉上扒了下來。”司珏皺了皺眉,收回目光在四處看了看,最後在床上躺着的,死不瞑目的新郎旁邊找到了被扒下來的血淋淋的臉皮。
新娘同樣是死不瞑目,眼孔當中還殘存着一絲恐懼。
犯下這次血案的兇手手段非常的殘忍,不僅是將新娘的臉皮活生生地扒了下來,新娘的身上幾乎沒有一塊好肉,不知是被什麼利刃劃開,血肉縱橫,找不到一塊完整的皮肉。
相較於新娘的慘不忍睹,床上躺着的新郎似乎要好一些。
新郎的胸腔處有一個大洞,裏面的心臟已經不翼而飛。
“什麼味道,好臭。”一同到來的靖萱拿手扇了扇,眉頭皺的能夠夾死蒼蠅,“臭不可聞,還夾雜着一股土腥味兒。”
“我怎麼沒聞到一點味道?”司珏鼻子動了動,茫然。
“確實有一股又腥又臭的味道。”月流音又看了一眼這一對死的慘不忍睹的新人,轉向打開的窗戶,窗帘上有幾道白色的痕迹,似乎是什麼東西拖拉過去留下的。
她接著說道:“你聞不到是因為那東西在這股味道上設下了禁制,普通人都聞不到。”
司珏雖然是千年難得一遇的九陰之體,修行路上的好苗子,但他並沒有踏入玄門,即使體質不同,也很容易被這些術法蒙蔽。
三人沒有在房裏待多久,半盞茶的時間就又走了出去,畢竟裏面的味道太大,尤其是術法越高深的對這股味道嗅覺就越靈敏。
外面新人的父母還在哭泣,新郎是家中的獨苗子,新娘也是娘家唯一的女兒。
一同到來的差役正在對他們做詢問。
“昨晚你們可有聽到什麼動靜?”
新郎的父親通紅着眼,“昨個兒白天忙了一天,我們都很累,一覺睡到大天亮,什麼聲音都沒有聽到。”
“你們是什麼時候發現裏面的新人出事的?”
“辰時都快過了,新房裏面還一點動靜都沒有,我們兩個老的絕對不對勁,就去新房那邊看了看,結果推開房子一看……”話說到最後,人已經哭的說不下去。
同樣的慘案到現在已經是第三起,對目擊者的詢問大多相似,都是頭晚沒有聽到任何東西,第二天看見了人已經慘死。
回去的路上,月流音借用在新房內所收集到的那東西留下來的氣息,以其為指引,施展了追蹤術,然而並沒有任何的結果。
月流音如今的修為在玄門之中,可以說無人在她之上,基本上他要尋找和人的蹤跡,很難出現找不到的結果。
偏偏這卻不是第一回了,上一次還是在靜娘的事件當中,有她背後的那東西做遮掩,月流音同樣是在搜尋其下落的時候一無所知。
如今靜娘已魂飛魄散,其子也早已下了地府。
但月流音心中嘎噔了一下,隱約覺得這一次的事沒那麼簡單。
“師傅,我現在回想起來,覺得那股味道有些像是蛇腥味兒,會不會是犯案的兇手是一條蛇妖。”靖萱猜測道。
“有可能,這條蛇妖修為不低,逐漸尋不到它的蹤跡,就只能等他下一次犯案的時候自己出現,只是……”月流音話未盡,意思卻到了。
如今臨安城內外人心惶惶,而那蛇妖似乎是針對着成婚的新人下手,如果沒有婚事發生短時間之內,只怕那條蛇妖都會消失無蹤。
但不可能叫所有人一輩子都不成婚,一兩年或許還說得過去,可若一兩年之後,那條蛇妖再出來犯案,月流音也不可能一直守在臨安。
又或者,他們一直查不到蛇妖的蹤跡,而那條蛇妖已經遠離了臨安去了其他地方,只怕同樣的慘案不會罷休。
“不如我們來個引蛇出洞。”司珏看着月流音開口道。
千里之外,玄門三派,以佛修為主的凈蓮門位於高峰之上,雲巔之下。
凈蓮門掌門,玄門三大尊者之一的凈蓮尊者突然從打坐中睜開了一雙眼睛。
凈蓮其人如名,乾淨如蓮,一雙眼剔透明亮,白凈的皮膚如凈蓮門上空盤旋的雲霧,柔和的臉部線條不帶一點鋒利,外界對其的看法多是慈悲溫柔。
“凈蓮尊者,佛子佛心,卻喜歡上了自己的師傅,真是好笑,好笑!”粲粲的笑聲低沉又尖銳,好似憑空產生的銀針幾乎刺破人的耳膜。
魔由心生,心魔,從心。
凈蓮靜默不言,手指撥動佛珠的動作加快。
突然,寂然無聲的靜室憑空出現一片畫面。
身穿龍鳳喜袍,天作之合一般的兩人,男子丰神如玉,女子仙姿出塵,手握交杯酒,眉眼含笑,情深意切,舉酒而飲。
“啪啦!”一聲,凈蓮手上的佛珠散了一地。
戀上自己的師尊,視為不倫,比之更為可悲的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凈蓮本是通透之人,可通透之人也容易犯傻,曾經百年的時間朝夕相對,暗處滋生的情意,早已在不知不覺中化成了扎進土裏的種子,生根發芽,不斷的成長,最終結下了痴狂執妄的種子。
修行之人最怕的就是執念過盛,而凈蓮修行幾百年,終究栽在了曾經的救贖,如今的結上。
若月流音一如從前,瀟瀟洒灑,不問情事,或許凈蓮還能夠按捺住內心滋生的心魔,可如今——
“她馬上就要與旁人成婚了,到那時候她別人的妻子,而你只是徒弟,只能遠遠看着的徒弟。凈蓮,你甘心嗎?哈哈哈……”
問卦卜算,於天機一道上,凈蓮可謂是無師自通,更勝過月流音。
窺探天機之人,可知他人事,卻算不到自己。
然而凈蓮卻非如此,半神之身,天賦奇異,足以讓他參透很多的事情。
命劫為執念所生,唯有化去執念,或者得其所願才有解。
不然,是怕是百年修行徒成空,神魂俱散皆是命。
“師傅。”凈蓮慢慢的走出了靜室,眺望着千里之外臨安的方向,片刻之後身影一閃,於這雲巔高峰悄然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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