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初憶
時初看不見許諾的眼睛,她眼眸低垂,長睫一動不動,嘴唇微啟,呼吸小心翼翼,像做錯事等着挨批評的孩子。收起了強硬的殼,一下子就變得靜謐。整個人撲在他的身上,軟軟的觸感,誘人的體香,從她柔軟的發間直逼向他的領地,而他甘願沉淪,墮落,甘願被她侵佔所有的領土,不,從一開始見到她,她就已經侵佔了他心裏的全部領地。
一開始是因為什麼呢?被老許誇大得賽過沉魚落雁,閉月羞花而開始好奇的吧。那時剛成立專案組,老許帶頭,自己本就話少,對警察的什麼流程又不熟悉,配備的儀器全都沒發放下來,只能在法醫室進行簡單的觀察工作,總是多聽少說。他們稱自己為專業科研人員,其實自己跟他們的工作是一點都沾不上邊的。也經常被老許請去喝茶,每天都能聽到老許誇他的女兒,所有人都笑老許是妥妥的女兒奴,老許愉快大方的承認:“我女兒,我樂意。”
她跟老許的關係非常好。幾乎每周,同事都能藉著老許的光,喝到她親手燉的湯,吃到她親手做出來的小食,味道很好到現在自己還記得第一次喝湯的驚艷。都以為是從大廚那裏打包回來的,直到有一次他們去老許家吃飯,看到一桌子好菜,爐上溫着湯,竹籠里盛着小食,才不得不佩服。但是和許多人一樣,自己基本沒見過她,她從不打擾老許的工作,送東西來也只放到門衛那裏,在家裏做好了也是匆匆出門,然後發短訊給老許。
他看過她的照片,老許手機里全是她的照片,天真浪漫,眼神清波流轉,溫婉可人,笑容恬靜大方而明朗,是個如太陽花般的女孩子,他便更加好奇這個女孩了。
“滴滴,滴滴”一陣消息鈴聲衝散了思緒,他有點懊惱這不合時宜的鈴聲。許諾撐着車窗快速爬起來,避過時初想要扶他的手,她整理着衣服,眼神近乎倔強的望向窗外。
“下車,以後我的事,少管!”聽不見動靜,許諾又加了句:“你這是妨礙公務人員,我可以依法對你??????”
“我要你手上的東西。”
聲音低沉而沙啞,有着男性氣質的成熟穩重,壓抑而性感,讓人心涌神動。許諾卻像自帶防禦機制一樣沒沉浸其中,事實上,她已經很久不去選擇判斷了,當然,犯人例外。她回過頭說:“你耍我?”明明能說話,為什麼還要裝啞巴。
“不,以後我會解釋。”時初停頓了一下又說:“但是你手上的東西,一定要給我。”
許諾望着證物袋,神色如常的問:“你以什麼資格?這個到底是什麼?”她在逼他,她在逼他說出他的身份,因為她根本不可能去質問秦風時初到底是什麼人,問了也不會說的。
“秦風同意,我才能說,是什麼東西恕我現在無可奉告,但是你放心,我絕對可以信任。”雖然沒說出身份,但也完全表明了他的立場。
許諾不多說,把證物袋遞給他,下車,走進餐廳,點了許多的菜,提前付費,囑咐做好后讓老闆送到警局,然後驅車回到警局。會議已經散場,從其他同事那裏得知,已經確定犯罪嫌疑人的所有信息,但是沒有直接證據證明就是他投的毒,只能請他來“做做客”,並不能把他留在這裏,許諾悄悄打聽:“兩個瓶子上都沒發現指紋?”
同事剛子搖搖頭:“有很多指紋,但是他的指紋基本沒有,兩個瓶子都沒有。”
“那他的資料呢?給我看看,準備什麼時候去?”
剛子:“資料在老大那裏,老大還沒決定什麼時候去。”
正好這時秦風走了過來,敲了一下她的頭,讓她跟着去辦公室,她摸摸頭,想抗議,她真不喜歡這個動作,卻和以前一樣,沒抱怨一句。
“你接回來的男人打算怎麼安排?”秦風邊抽煙邊問,像漫不經心,又像蓄謀的問。
“又不是我男人,我幹嘛管那麼多?怎麼?你還打算讓我帶回家不成。”
秦風一愣,笑着說:“這主意我覺得不錯。”吐了一個圈,又說:“他的行蹤處於保密階段,不適合住酒店,我現在有老婆了,他總不可能跟我回家吧?”
許諾忍着脾氣,果然就是密謀好的:“秦風,你就是故意的,故意刺激我。沒地方住你可以早點說,現在這麼晚了,找房子都找不到了,你就是逼我鬆口讓他去我家住,不好意思,我-不-同-意,還有沒有別的事,沒別的我就走了。”
“唉,你什麼態度,現在不是處於關鍵時期嗎?”
“關鍵時期?”許諾垂下眸:“到底發生了什麼,讓你總是把我往外趕。其實,我想說,別白費心機了,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總有一天,我會知道的,如果你把我排除在外,反而更刺激我的探索欲。說不說,選擇權在你,想不想知道,選擇權在我,你決定不了。”
她跟剛子說了一聲,沒等到吃飯,就一個人走了。晚上十二點,街上的人卻還不少,霓虹旖旎,萬家燈火的溫暖,遙遠而模糊,樹下剪影,迷離而具魅力,時光是恍惚的,那些過去的溫暖,眨眼間就消失不見,彈指一揮,只剩下我孤零零的一個影子在人世間飄呀飄。我以為你最後會選擇我的,但是沒有。你應該選擇別人的,但我就是過不去心中的那道坎。
也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思緒要飄到哪裏去,她想到秦風說的那句: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於是,猛的一轉身,視線所及之處,模糊的街道,陌生的行人,巍峨的高樓,沒有一個她認識的,更沒有一個認識他的,果然,奇迹也是選擇人的,她失望的笑笑,自己到底在期望什麼。
她轉回身,一杯青橘檸檬茶就遞到了她的面前。
“我猜,你喜歡這個!”時初有點不好意思,但裝得很坦蕩的說。
也許下一個轉身,就會出現奇迹,許諾笑了,笑得眼淚情不自禁的往外流,止都止不住。她接過,說了聲謝謝,還想再說點什麼,卻拼湊不了一個字。最後卻問了一句早就想問的話:“我是不是在哪見過你?”
“我以前找你問過路。”時初誠誠懇懇的說。
“啊?什麼路?”許諾疑惑不解。
“去你心裏的路!”
世界彷彿真的靜了,許諾抬頭,望進他的眼睛,雖帶着笑意,卻滿滿的真實和真誠,竟讓她一時分不清真假,“即使你這麼說,我還是不會讓你借宿在我家的。”突然的煽情,她有點招架不住,只能趕緊轉移話題。
“沒關係,反正你住在我的這個家,我被鎖得緊緊的,逃都逃不掉。”邊說邊指着心臟的位置。
許諾低着頭,緋紅直接蔓延在臉上,邊走邊說:“你還是別說話了,用筆寫,我能接受得比較快。”她敢肯定,他再撩一下,她就真的會把他帶回家。雖然她二十五六歲了,但沒真正談過一次戀愛,妥妥的戀愛小白一枚,哪能經得起這麼撩。
時初笑笑,他也早就紅了耳根,練習了幾年,終於能說出口,他可是霍出了全部勇氣。以前,愛情還沒開始,就被她拍死在沙灘上。這次,他可是做了充足的準備才回來的。你以為,誰想裝個啞巴在研究室混幾年,裝個殘疾無聲拒絕她的情敵,他心裏已經被小小的她塞滿了,要不是老頭不放人,他拼着不依不撓的勁,現在已經把她追到手了。哪還有秦風那小子多管閑事的份。
許諾最後想了想,還是決定服從組織的安排,沒錯,她只是貫徹黨組織樂於助人的行動方針,絕不是藏了私心,讓時初住進了她家。不過是以前和老爸一起住的家,以前經常有老爸的同事借住,她一個女孩就不是很方便,所以很早就搬出去了,老爸不在後,她會經常回去打掃,卻沒回去住過。一直都捨不得租出去,有時也會借給熟悉的人住段時間,而且給客人配備的東西也比較齊全。
回到自己住的地方,隨便吃了點東西,洗漱完才發了一條短訊:“什麼時候有結果?”對方回復得很快:“不確定,我儘力最快給你結果。”
她回復:“謝謝!真是麻煩你了,下次請你吃飯當作補償!”
“不謝,力所能及的事,歡迎隨時麻煩,這麼晚了,早點休息,晚安。”許諾發了一個笑臉,準備睡覺。
“你總是假裝不知道我的心意,連個晚安都不捨得給。”
許諾沒回復,聽說晚安有“我愛你”的意思,對於人,她寧缺勿濫,對於詞,她寧默勿濫,有時一句話的力量會遠比想像中的強大,執念也好,怨念也罷,說出了,等回首,再想去收回,就已經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