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告御狀
“下雪了,下雪了,沐姐姐,下雪了”
慕容嫣歡喜的跳下慕容墨月的腿,快步跑到沐葯兒身邊,因還不到沐葯兒腰際,所以用兩隻小手搖着沐葯兒的長裙。
沐葯兒回神,寒氣入身,緊了緊斗篷,低頭看着慕容嫣有些蒼白的小臉,眸光一暗,蹲下身子,抱起小人,用手搓了搓她的小臉,有暖意傳來,才鬆了手,朝慕容墨月點頭:“王爺”
慕容墨月仍是之前的姿勢未動,見沐葯兒望過來,手指敲了敲手中的杯子,不知道在想什麼,一雙墨色的眼睛牢牢地盯着沐葯兒,嘴角閃過一絲不明的因素。
沐葯兒今天穿了一件鵝黃色的錦緞華裙,上銹梅花暗紋,披着一梅紅斗篷,一襲委地,一頭青絲僅用梅花步搖淺淺倌起,額間一夜明珠雕成的梅花,散出淡淡光芒,峨眉淡掃,面上只是輕施粉黛,卻仍然掩不住絕色容顏,腕上白玉鐲襯出如雪肌膚,斗篷輕輕隨風飛揚,恍若御花園中獨立鰲頭的梅花,只神情淡漠。
驟然起身,走到她身邊:“走吧,宮宴快開始了”
“走吧走吧”
風離葉高呼一聲,攬着慕容風的肩膀跟上去,沐葯兒默然,沒有接話,慢慢的踱着步子向前,雪花落在斗篷上,沐葯兒看着只覺一陣歡喜。
前世,對雪,沐葯兒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感情,從出生到死去,她的宿命,就是帶着凌兒逃難,若說對雪唯一的感情,便是感謝它不會留下他們的足跡......
今生,喜歡上它,或許是因它乾淨通透,又或許是那個她從未放在心上的人......
多少紅顏悴,多少相思碎,唯留血染墨香哭亂冢。
四歲的孩子,身單力薄,記憶如空,唯一同過去有牽連的,便是緊緊藏在衣襟裏層的那個冊子。
如斯高貴的身份,如斯親人的遺憾,如斯破碎的家庭,她只當過往雲煙,轉瞬便忘,唯獨那片雪......
大雪紛飛,那是她在這世上見過最美的舞,也是觸動她最深的地方,那封信是她回到鬼谷在衣服里發現的,是一個母親對自己孩子的思念與傾訴,有時候,沐葯兒會控制不住的羨慕信中的那個孩子,有一個如此疼愛她的娘親,該是多麼幸福。
她的這個身份,終究是偷來的!
舉杯獨醉,飲罷飛雪,茫然又一年歲。
那封已經泛黃的信,讓沐葯兒抑制不住的愛上了大雪,也記住了那個絕美的思念。
今生,沒有祭壇,沒有逃亡,她會找到凌兒,會給他一個不用躲藏,不用害怕的家,一如信中那個被娘親疼愛着的孩子。
慕容風納悶的看着幾人,為什麼他覺得他們是認識的?
路上,風離葉不經意的走到慕容墨月身旁,眸光微暗,僅用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道:“王爺,真的要帶她進去”
雖他們早就暗中查過她的身份,卻查不到任何線索,當真如她所說,多年隱居山上,不曾下山。
可他總覺得很有問題,王爺的暗線從未出過錯,這次卻連一個女人都查不到。
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這個女人的背後有高人協助,不然不可能一點線索都沒有。
慕容墨月看着前方燈火通明的大殿,微微勾起了唇:“既然查不到,就隨她折騰,在本王眼皮子底下,還能反了她不成”
到達正殿的時候,時辰還未晚,因他們在慕容墨月的帶領下走了條捷徑,所以裏面雖已經賓客滿座,但皇上太后還有其他妃嬪們都還未至。
沐葯兒抱着慕容嫣在將至殿前停足,看着前面的人走進去,才慢慢的踱步,慕容墨月似有察覺,微微一頓,若有所思的回頭看了她一眼,方跨步進了殿內。
殿中眾人在慕容墨月等人進殿後就放低了交談,當今皇上膝下有十三位皇子和八位公主,龍生九子各有不同,太子和七王爺是皇位的熱門人物,所有人都知道寧願得罪太子也不要得罪璃王。
因為璃王太可怕了。
傳聞璃王性子忽冷忽熱,沒人能摸得透他的脾氣,甚是討厭女人,從不許女人近身,且殺戮果斷。
璃王的容貌是所有王爺中最俊美出色的,整個天幕國內想嫁給他的女人能繞天幕三條街,但是因為璃王對女人厭惡,所以眾千金也只有遠遠的看着璃王出眾的容貌,卻也只是遠遠的看着。
沐葯兒抱着慕容嫣,跟着慕容風走到了原屬南陽王的位子,眾人自慕容墨月帶來的威懾中回神,看向慕容風的方向。
正看到起身的沐葯兒,眾人一驚,紛紛愣住,這是哪家的小姐,竟有如此美貌。
風髻露鬢,淡掃娥眉眼含春,皮膚細潤如溫玉柔光若膩,櫻桃小嘴不點而赤,嬌艷若滴,腮邊兩縷髮絲隨風輕柔拂面憑添幾分誘人的風情,剛從外面回來,她的臉頰,比冰雪更加的白皙,眼眸很亮,嘴唇卻很嫣紅。
沐葯兒走到慕容風旁邊的位置坐下,聽到響聲,扭頭看過去,發現慕容風正朝自己擠眉弄眼。
慕容風兩手捂着嘴呈喇叭狀,小聲到:
“沐姐姐,他們都在看你”
沐葯兒朝他眨了眨眼,淡定的轉過了頭,端起桌前的杯子,喝了一口,低聲道:
“風兒,剛才給你說的話都記住了嗎”
慕容風點點頭,他不知道沐姐姐要幹什麼,但是他相信沐姐姐一定能把爹爹救出來。
終於,在片刻的等待之後,天幕國的主人姍姍來遲。
“皇上駕到,皇後娘娘駕到,太子駕到,三王爺駕到,王貴妃、雲貴妃、柔貴妃到”
一聲太監的高呼驚醒了思緒的眾人,紛紛起身,離開桌前,躬身行禮。
天幕國的皇帝慕容天,一身明黃色綉着五爪金龍的長袍,穿着明晃晃的外衣,帶着眾位妃嬪皇子們走向高處。
“眾愛卿平身”
眾人又行了一禮才起身,待眾人一落座,殿內琴聲便悠然響起,伴着宮女們送上來的酒水鮮果,眾人靜心品味這一刻,等待着宴席的開始。
沐葯兒微微抬眉,心思微轉,這賓客的座次倒是有趣,主位上自然是當今皇上,皇上右側是皇后,左側是王貴妃和雲貴妃,再往下應該就是將軍府的柔貴妃。
下方的座次也是由高到低,離皇上皇后最近的是太子爺慕容墨循,其次是璃王慕容墨月,然後是三王爺慕容墨覺,二王爺慕容墨鴻,接下來就是其他王爺公主郡主之類,王爺們都坐於殿中的右側,大臣們則坐於殿中的左側,前排是位極人臣的臣子,然後按照官職大小往下排。
南陽王是皇上的同胞弟弟,官居一品,本應坐在左側的首位,如今卻是空着的,沐葯兒三人自是坐在了首位的斜后位,家屬的位子。
接着是左右二相,然後是將軍府,小輩們的位置靠後了一點,風離葉是右相府的公子,坐在了后側,一坐下便想與沐葯兒打招呼,可人姑娘壓根就沒看過他一眼,弄得風離葉好不鬱悶。
天幕帝兩手撐着膝蓋,正正方方的坐在龍椅上,眸光掃向下方,突然頓住:“這位是?”
眾人隨着慕容天的目光看過去,也是一肚子的疑惑,這位姑娘和南陽王的兩個子女坐在一起,應該是南陽王府的人,以往不曾見過,今日如何進宮了呢?此刻聽幕帝一問,自是豎起了耳朵。
慕容風朝沐葯兒點點頭,開口道:“啟稟皇上,沐姐姐是爹爹的義女,是風兒和嫣兒的姐姐”
沐葯兒起身微微行了個禮:“民女沐葯兒見過皇上”
周圍一陣喧嘩,慕容天也是一愣,“南陽王的義女?”
“是”
慕容天詫異:“朕怎麼不知道皇弟有個義女”
王貴妃看着沐葯兒精緻的面容,冷哼一聲,身體嬌滴滴的往慕容天懷裏倒去:
“哎呀,皇上,臣妾一聽南陽王這三個字,腦袋疼的厲害呢”
此話一出,眾人紛紛沉默,在場都是皇帝身邊的人,南陽王入獄這麼大的事,他們自然都是知道的,至於這入獄的原因,自然也是瞭然,誰都知道正是這位腦袋疼的小主給弄進去的,也怪南陽王倒霉,怎麼會得罪這麼個難纏又極得聖寵的人呢。
如是想,又紛紛同情的看向沐葯兒,這姑娘怕是要遭殃了,如今,南陽王這個名字在宮裏可是個霉頭,此時認親,實為不明之舉啊。
慕容天伸手摟住她的腰,惹得王貴妃嬌笑連連,聲音更加放肆:“皇上,輕點,臣妾頭疼呢”
皇后自然的微笑着,臉上看不出喜怒,雲貴妃狠狠的看了王貴妃一眼,只有柔妃事不關己的喝着茶,從進來到坐下,連眼睛都沒抬一下,只有在慕容風說到義女的時候,眸中閃過不知名的因素,快的讓人捕捉不到。
慕容墨鴻從見到沐葯兒起,眼睛就一直牢牢的盯着她,聽到她說是南陽王的義女,吃驚不小,不過,吃驚的又何止他一個人。
慕容墨循心中閃過不屑,哼,義女?沐葯兒?那日竟然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讓自己出醜,簡直和慕容墨月一樣找死,長得再美又如何,擋了路,就是不得好死。
“父皇,兒臣前幾日見過這位沐姑娘,是同七弟和十弟在一起的,當時好像是第一次進京,怎得這幾日的功夫,就成了皇叔的義女了,父皇可要查清楚,這皇家的親戚可不是亂認的”
說完似是剛想起來,哎呀一聲:“對了,父皇,這皇宮的禁衛森嚴,不是一般人進的來的,這沐姑娘如今在這裏,難道也是七弟帶進來的?”
眾人唏噓不已,這太子和璃王的對立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太子這一招可謂是高啊,皇上本就是喜猜忌的性子,這沐葯兒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如今南陽王又是皇上下旨入獄的,這也不能證明啊,就算證明了,如今攤上南陽王這事,怕是也討不了好。
璃王這樣將人帶進來,出了事,可如何是好啊,璃王一派此時想出聲反駁幾句,但見慕容墨月不出聲,也是摸不着頭腦,想出來說話都不知道從何說起。
風離葉在心裏狠狠的鄙視了慕容墨循一番,從頭到尾罵了個遍。
李詩詩本就看沐葯兒不順眼,此時聽到慕容墨循這麼說,又怎會放過這個機會,遂站起來微微行了個禮:
“啟稟皇上,太子說的臣女可以作證,那日臣女也看到這位姑娘是和十皇子一起的”
慕容天沉默了片刻,高深莫測的看向慕容墨月:“老七,是這樣嗎”
慕容墨月慵懶的倚在後面的靠椅上,將手中端着的杯子一飲而盡,嘴角揚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越發顯得邪魅:“是”
眾人再次一片嘩然,這璃王還真敢承認,慕容墨循趾高氣昂的看着慕容墨月,面上儘是得意,慕容天又問:“她是南陽王的義女?”
指的是沐葯兒,問的是慕容墨月。
沐葯兒無趣的看着場中的變化,勾心鬥角,是她最討厭的。
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她緩緩的離席走到中間,看着上方的慕容天,輕聲道:
“皇上何不問我這個當事人,是或不是我最清楚不是嗎”
“大膽,竟敢跟皇上這麼說話”王貴妃一聲嬌喝,怒視着沐葯兒,底下人人自危。
沐葯兒不說話,只是看着慕容天,王貴妃見她不理自己,更是生氣,搖晃着慕容天的胳膊,委屈道:“皇上,你看她,竟然這樣跟皇上說話,還無視臣妾”
慕容天面無表情的看着沐葯兒,語氣不怒而威:“你可知罪”
沐葯兒搖頭:“不知”
眾人不禁為她捏了一把汗,這姑娘不怕死嗎,竟敢頂撞皇上。
慕容墨月眼神幽深的看着沐葯兒,手中的酒杯握的更緊了。
慕容嫣拉着慕容風的衣角,聲音中帶着哭腔,諾諾的問:“哥哥,沐姐姐是不是說錯話了,皇上叔叔會不會也把她關起來”
慕容風抓着她的小手握在手裏,安慰道:“不會的,沐姐姐這麼聰明,我們要相信她”
似是讓自己也相信,重重的點了點頭,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沐姐姐會沒事的,爹爹也會沒事的。
在眾人的猜測中,果然聽到慕容天不悅的聲音:
“不知?你頂撞朕,無視貴妃,還不知罪”
沐葯兒略帶詫異的聲音響起:“恕民女無知,不知宮中規矩”
略帶埋怨的看向慕容墨月:“王爺,原來你教的規矩是錯的”
慕容墨月眉毛微微一挑,眼中閃過瞭然,端着酒杯不說話,倒是慕容天問道:
“哦?老七都教給你什麼了”
沐葯兒神色不愉,略帶埋怨:“王爺說,宮中最大的是皇上,皇上沒有問話,必不能開口,除了皇上,就是皇后了,若是皇上不問,皇后問的也必須回答,可是剛才皇上沒問,皇后也沒問,所以民女就沒敢說話”
默然看了王貴妃一眼,聲音微微提高:“原來王爺忘了告訴民女,貴妃比皇后還要金貴”
此話一出,全場寂然,皇后嘴角閃過一絲不屑,慕容天一臉的沉色,王貴妃的面色變了又變,嬌弱的身子更是往慕容天懷裏鑽:
“皇上英明,臣妾絕對沒有這個意思,是這個妖女胡說八道,皇上要給臣妾做主啊”
天幕素來崇尚禮儀道德,寵妾滅妻是最要不得的,更何況是宮裏,嬪妃再得寵,也萬比不得皇后的身份尊貴,王貴妃眼淬了毒,恨不得捏死沐葯兒。
慕容天冷哼一聲,將她推出去:“給朕坐好,管好你的嘴”
王貴妃委屈的擺正了身子,狠狠的瞪了一眼沐葯兒,小賤人,你給我等着,既然你是慕容易的人,不管真假,今日都別想好好離開這永和殿!
慕容天看向沐葯兒:“倒是個聰明的小丫頭”
目光在她身上轉了一圈:“你當真是南陽王的義女?”
“是”
“何人能證明”
“風兒,嫣兒,義父”
慕容天冷嗤:“呵,小孩子容易被迷惑,如今南陽王又入獄了,又如何證明”
沐葯兒沉默了片刻,在眾人以為她拿不出證據的時候,突又聽她道:
“既然皇上不相信,那這個身份民女暫時就不認了”
就這樣?這姑娘是來逗他們的嗎?
慕容天也是一愣:“不認?那你今天來這有何目的”
沐葯兒往前一步,抬手微微抱拳:“親可以不認,但是御狀還是要告”
“告御狀?”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