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家庭背景
我馬不停蹄出了小區,站在街口,往北目測七八里地的樣子就可以直接到醫院。坐公交不是我這大律師的風格,我果斷招手攔下出租車。呼市出租起步八塊,一趟車程花掉了我十五塊錢,下車之後我立馬就後悔了。
我徘徊在病房的門口踱步,不知道該以什麼身份進去探望病床上的“自己”。透過玻璃,我發現父母已經不在了,想必忙了一夜回去休息了吧。病房裏只剩下趴在床角休息的背影,那是尹慧,我的妻子。那個背影我再熟悉不過,我們一起生活了將近三年。
睡夢中的她緊緊的抓住“我”的手,我本該為之動容,可是尹慧對我常年的照顧讓我早已習以為常,感動的思潮並沒有湧向我。但是我於心不忍,我想進去,哪怕只是幫尹慧披一件衣裳。
“你找誰?”護士要進病房打斷了我的遲疑。我側身移步讓開位置,慌亂中說話磕磕巴巴:“我……找錯了,我去那邊看看。”
我轉身離開,我暗暗在心中鼓勵自己:沒必要慌亂,我又沒做錯什麼。我是丁曉飛,我是丁曉飛,我是丁曉飛。加油!
我轉念又想回父母那兒看看,老兩口歲數大了,別再熬壞了身體。父母住在回民區植物園附近,離醫院兩站地,剛好可以走路過去,節省花銷。昨晚的大雨轉日就變成了烈日炎炎,沿途沒走兩步汗水就浸透了衣衫。路過小賣部(賣雜貨的小商鋪)我習慣性的問老闆:“拿包玉溪,再拿瓶王老吉。”我掏出口袋裏為數不多的散錢,轉而改口:“拿包蓯蓉吧,拿瓶一塊錢的礦泉水,再拿個打火機。”我想老闆正在對我翻白眼,我付錢后避開他的視線倉促逃離。
我坐在路邊的椅子上稍作停留,頃刻間灌下一整瓶水。點上一支煙,煙霧繚繞。我開始懷念我的錢包,懷念手機的微信支付,懷念我的奧迪Q5,懷念我在賽罕區南二環舒適的住宅。總之,我懷念一切本屬於我自己的東西。
十分鐘的路程,我半停半走,三十分鐘后才氣喘吁吁趕到我生活了快三十年的家,父母的家。這是一處半商鋪性質安置在底樓的住宅。客廳、餐廳和廚房拆建通透用來貨物擺放,只留下兩間不大的卧室和衛生間。臨時廚房乾脆利索的搭在了父母的屋裏,讓我從小可以有自己單獨的空間。儘管挨着雜貨擺放區,來往的顧客吵鬧不止。但是我的童年從來不覺得的擁擠,我覺的很熱鬧,靠着開在小區院裏不大的小賣部維持着我們一家三口拮据而又其樂融融的生活。
父親早年間做保健品生意,八十年代末,那時候還屬於剛剛興起的行業。保健品這玩意兒那個年代利潤很大,父親全國各地東奔西跑推銷產品,靠着辛勤賺了不少錢,母親當時正懷了我。從此,我們一家三口從爺爺留下的平房大院裏搬到了現在的樓房。那時家裏生活很富裕,每天大魚大肉,也遭來不少鄰居們的羨慕和記恨。好光景不長,父親的變故讓我們一家人的生活一夜之間家道中落。父親做了心臟搭橋手術,接連還做了幾個小手術,耗時耗力。不僅花光了家裏所有的積蓄,就連爺爺留下的平方大院也變賣了錢財用來看病。變賣家產母親絲毫沒有猶豫,陪伴父親硬是活生生從鬼門關撿回一條性命。父親大病初癒,但是元氣大傷,體力和精力更是不及從前的一半。保健品行業競爭越來越激烈,父親只好忍痛放棄。之後東拼西湊才做了現在小賣部的生意。期間父親還曾嘗試做着各種生計貼補家用,但都不長久,實在是有心無力。
老兩口忙活一宿,小賣部居然還在營業。店裏現在沒什麼客人,我悄悄的穿過貨架往裏屋看了一眼。父親不在,母親獨自躺在床上。呼吸聲很勻稱,不知是睡著了還是閉目養神。我靜靜的注視母親良久,我既不敢上前,又不敢輕易驚擾母親。
“老闆,在嗎?”買東西的顧客探着腦袋邊喊邊往裏屋走。母親從睡夢中驚醒,雙眼佈滿了血絲,拖着年邁的腳步走到櫃枱。她邊走邊說:“在在,不好意思睡著了,你要買什麼?”直到那個顧客離開,母親的目光才轉向我。我意識到也許我也應該買點什麼。沒等我開口,母親發瘋似的怒吼,還伴隨着把我往外推搡的動作:“你安的什麼心吶,還敢找到這兒來,這裏不歡迎你。我……要是醒不來,我就是拼了老命也要你償命。”母親捂着胸口,情緒很激動。她的身體狀況我自然清楚,心臟不太好,而且還有高血壓。我雙目濕潤,撕心裂肺一般疼痛。我遲疑片刻,趕緊退出了小賣部。我知道她還在注視着我,我轉彎消失在她的視線中才能讓她安心。
我不知道母親是如何認識丁曉飛的,我也不知道他們有什麼恩怨瓜葛。我只知道不能再讓母親受到刺激,傷心難過。我躲在遠處的角落裏,眼看到了中午吃飯的時間。小賣部門庭若市,人來人往,偶爾還能看到母親忙碌的身影。此時我對自己49天的渡劫毫無頭緒,迷茫無助。我甚至不知道該找誰,該做什麼,毫無目標。這比我為當事人做代理律師開庭打官司更加棘手。打官司辯護至少有清晰的法律依據用來維護當事人的利益。可現在,毫無依據和經驗可談,無從下手。不大會兒功夫,我頭緒還未理清,腳下卻堆積了數支煙頭。我想找人傾訴,可誰又能理解我現在的處境,誰又會相信我在一夜之間荒誕的遭遇。如果不是親身體會,我自己都不會相信那套鬼神邪說。
我漫無目的的走出小區,隨意找了一家快餐店在窗戶邊上坐下。我花了二十塊錢要了一份蓋飯和一杯豆漿。飯菜並不合我胃口,我獃獃地望着窗外車水馬龍,人潮攢動。我意識到眼下當務之急是生計問題,而且還不能把全部時間浪費在賺錢上,我得空出大量時間來收集純潔的眼淚。49天我能臨時幹什麼呢?我胡亂的把飯菜塞進嘴裏填飽肚子,我急忙返回醫院。我想到了一個人,那就是沈茜。我忙昏了頭,不知道沈茜現在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