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緣去來兮 第75章 夜談
安置受傷的弟子,眾人忙了大半夜,此番征戰,大敗而歸,仙緣閣前途渺茫,心中不免籠罩一層抹不去的陰影。
…………
清流、軟石、暖霧,容天月疲憊的走在飄渺谷的小路。
好像好久沒回來了。
容天月有些出神。
“師父……”一聲低低的略帶生怯的聲音於陰暗處響起。
容天月一驚,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馨兒……是……是你嗎?”
陰暗處的粉色柔光,蘭芷馨怯生生的走了出來,不過眼中久別重逢的喜悅是掩蓋不住的。
“好,好孩子,快進來。”
…………
天山居中,師徒二人坐定,十二年未見,容天月依舊不敢相信,壓抑着心中的激動,小聲的說,“馨兒,你怎麼逃出來的?”
“好像是……”蘭芷馨嫣然一笑,一絲緋紅,“那個人擊碎了石門,救我出來的,就像當年……”
“我拚命想救他出來一樣!”
晶然潤澤的雙眸,柔情似水。
容天月大吃一驚,“遂沐生?!他不是早就死了嗎?”突然好像想到了什麼,接著說下去,“十二年光陰,倒也苦了你了,面壁十二年,精神偶爾有些恍惚也是……”
“不是的師父!”蘭芷馨搖了搖頭,語氣堅定的說,“我能感覺出來,是他!”
容天月有些急了,“十二年前,遂沐生的屍首已葬於濛河河畔,因涉及鳳凰血戒,入葬之時六派皆有人見證。”
見蘭芷馨的神情依舊沒有絲毫的改變,容天月更急了。
“馨兒,你這是心魔,你執念如此,如何對得起天下……”
“天下?”蘭芷馨一愣。
似乎感覺說漏了嘴,容天月突然沉默了。
“師父……”蘭芷馨似乎想到了什麼,着急的問道,“十二年前,飛仙台,謫仙花開,師父救我於危難,只是師父,你還沒告訴我,我到底是誰,那女媧神族與我究竟有何干係?”
沉默了許久,容天月的神情逐漸變得有些傷感和落寞,“那些恩怨情仇,有一天會有人告訴你的。”
蘭芷馨焦急的還想再說些什麼,容天月擺了擺手,“十二年未見,柔月、綺雨她們定是對你想念的緊,你去看看她們吧。”
“你出塔之事,除貼己之人,切不可讓外人知道,行走在外,你的身份多有不便,還是蒙面的好。”
蘭芷馨的臉色由希冀變得有些失望,起身對容天月施了一禮,退了出去。
天山居的房門緩緩的關上,容天月喃喃的說道,“濯一,你說我該告訴她么?”
…………
突然一陣急促的叩門聲響起,容天月收回心思,“進來。”
吱呦一聲門開,見一驚雷崖服飾的弟子急匆匆的一禮,“容師叔,師父突然大發雷霆,失了神志,任誰勸也不聽,還望容師叔您能過去看看師父。”
…………
問心閣外,跪伏的驚雷眾人。
見到容天月,眾弟子紛紛起身,讓出一條路來。
輕叩了幾下門,容天月推門進了問心閣,見到地上破碎的茶杯茶盞,嘆了一口氣,彎下腰來。
“已經亂成這樣了,還撿它作甚?”古承風卧於坐榻之上,翻身向里,默默的說。
“再亂,終歸會有那麼一個時間,那麼一個人來收拾的,不是嗎?”容天月平靜的說。
似乎若有所感,古承風緩緩的起身。
“我欲施以仁德,卻引來群雄割據,我欲平定天下,卻落得一敗塗地。仙緣弟子,本應修道問仙,清心寡欲,現如今卻成為了殺伐的工具,手起刀落,冷血無情。”
“終於明白……”古承風的臉色變得有些落寞,“師父當年為什麼要走了。”
“百餘年前,正邪之戰,中土五派相互推脫無一援者,看來這威脅天下的不是鬼姬而是人心啊。”
細心的將碎片收拾妥當,容天月看着古承風的背影,安靜的說,“師父為人直率,不善勾心鬥角,他能為這天下做的,便是力敗鬼姬,清除魔教,將一個正道的天下留給師兄你,然後悄然離去。”
“因為師父相信。”容天月堅定的說,“以師兄的才智和城府,定能解決正道之間的矛盾,還天下以永久的安寧。”
“只是你師兄不才,不能完成師父他老人家的心愿了。”古承風心灰意冷的說。
“安定天下絕非一代之功,我們不妨如師父一般。”容天月提高了聲調,“為這天下窮盡其智,竭盡所能,便問心無愧了,放眼當下,我等能做的,是將一個仙緣一統的天下留給後人,然後退位讓賢。不知師兄意下如何?”
“只是不知孝正……”古承風有些遲疑。
“對於後人。”容天月溫和的笑了笑,“我等能做的,便只有相信了。”
“就像當初,師父相信師兄你一樣。”
古承風回過頭來,看着容天月,苦笑道:“師妹的心思如此細膩,不知這世上還有什麼事是你看不透的。”
“有些事,不是你看不透,而是你太在乎了。”容天月眼神飄向了窗外,也不知這句話是說給誰聽的。
二人沉默了良久。
…………
“還有一事……”容天月猶豫了一下,小心的開口,“馨兒出來了,不管怎麼說,都要支會師兄一聲的。”
“嗯……”古承風點了點頭,似乎也沒有十分的意外,“面壁十二載春秋,也算有個交代了,更何況當下仙緣正值用人之際,就算不是那天雷,我也準備讓孝正釋她出來的。”
“天雷?”容天月愣了愣。
“對啊。”古承風稍有些奇怪,“你應該見過蘭芷馨了吧,她沒和你說嗎?幾日前的夜裏,狂風大作,一道天雷劈碎了千佛古塔的石門。”
“雖然我也不是很相信,但是據孝正所說此事多位弟子親眼所見,確信無疑。當下派內之事繁多,便也沒再追究。”
容天月將信將疑的點點頭。
“先不說這個。”古承風動了動身子,“依師妹所見,下一步我仙緣當何去何從呢?”
“此役大敗,弟子折損甚重,因此重振仙緣必然是刻不容緩的頭等大事。”容天月神情堅定的說。
“另外,從此次馳雲之戰的過程來看,兩把禁器之力我等已抵敵不住。”容天月的面色變得有些凝重,“若任由崆峒去尋找火屬性女媧後人,真有一日,乾坤扇開,我仙緣必將墜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因此在重振仙緣的同時,還務必搶在崆峒派的前面找到火屬性女媧後人。”
古承風嘆了一口氣,“剛才我細細回想一下馳雲之戰的始末,似乎是馳雲派當真是有什麼辦法在大戰之前找到了雷屬性女媧後裔,並以此威逼利誘,正因為如此,崆峒普陀兩派才願冒天下之大不韙前來支援。”
“不知師妹可有捷徑,先於其他三派找到女媧後人呢?”古承風看向容天月,目光中有些期待之意。自己的這個師妹一貫思維縝密,既然說的出,自然是做得到的。
果不其然,容天月自信的說:
“蘭芷馨!”
古承風一愣,聽容天月繼續說下去,“馨兒與一般的女媧後裔不同,可以感知到方圓一里以內的同族之力,若派她下山尋找,定會事半功倍。”
古承風沉吟道:“以蘭芷馨現在風屬性女媧後裔的身份,貿然下山,若被三派擒住,我仙緣雖絕不開啟禁器,但恐其威懾之力大減啊。”
“知曉此事的人寥寥無幾,再者可遣我仙緣最精英的幾位弟子陪同護衛,最重要的是……”容天月的神情變得有些落寞。
“我們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了。”
“我也是思來想去,若有他法,我是絕對不會讓馨兒冒險的。”
見得容天月說的堅定,古承風似乎若有所動,但是話題一轉,“蓬萊仙洞那邊尋找水潤玉凈瓶的事怎麼樣了?”
“現如今蓬萊仙洞的甬道中長滿靈樹,砍斷又長,焚毀又生,在其中行進十分艱難,且洞中一日,洞外一年,派進去的弟子還未有一人出來。”容天月回答說。
“這事我也仔細的盤算過,若我等獲得了水潤玉凈瓶,假以時日,沒準當真能與馳雲等三派抗衡,只是……”容天月頓了頓,“從當下的情形來看,我仙緣是等不起了。”
室內的氣氛又冷了下來,幾番權衡,古承風慎重的開了口,“涿鹿東南有橋山,相傳黃帝崩,葬於此。黃帝陵成,為防後人叨擾,女媧娘娘封印了整個陵寢,因此至今未曾有人見過其真面目。”
“幾年前,曾有人見到橋山天生異彩,似有寶物出世,只是那時我等忙於戰事,無暇顧及。”
“師兄的意思……”容天月小心的插話道,“可是叫馨兒去探尋那失落的軒轅劍,順便沿途尋找女媧後裔么?”
古承風點點頭,“其一,禁器之強,遠超你我的想像,若無軒轅劍這般神物,我等恐難自保。”“其二,天下禁器有五,已開其三,我們確實需要為些後事做準備了。”
容天月沉默不語,眼中的神色忽明忽暗。
“為安全起見,叫上幾位出類拔萃的弟子一同前去吧,嗯……”古承風思考了片刻,“應竹、白綺雨、明瑾瑜……蓬萊的事交給司馬潤和,再把孝正調回來一起去吧,師妹你看怎麼樣?”
“好。”容天月回答道。
“再加上尤子真吧……”古承風動了動身子,補充道:“她略懂些醫術,沒準能幫上什麼忙。”
“尤子真?”容天月一字一頓的念道,“這名弟子,還是不要一同去了,另外我勸師兄你也要提防下這名弟子,六丁六甲陣可不是我仙緣道法,這個人,要是與什麼邪門外道有關聯就麻煩了。”
“我驚雷崖每個弟子的出身入派前我都詳細核查過,不會有什麼問題的……”古承風不以為意,“再說她敢在大庭廣眾之下施展此術,想必心中坦蕩……”
“不過既然師妹提醒,那此行尤子真不去也罷,至於六丁六甲的事我也會派孝正去詢問的……”
“那就好……”容天月點了點頭。
“說起孝正……”古承風有些無奈的笑了笑,“我突然想起來,你我都快成為親家了啊……”
“師兄……”容天月的臉色變得有些糾結,“面壁十二年,馨兒的神志有些異常,還望師兄先莫要提及此事。”
“是出了什麼事嗎?”古承風的臉色變得有些尷尬,“算了,年輕人的事讓年輕人去決定吧,咱們這些老東西操什麼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