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蘇府
嬤嬤臉色漲的通紅,她剛要說話,蘇幕眼神掃過去:“夠了。”
這個眼神里包含着警告,嬤嬤想發作卻又有些忌憚。
畢竟這邊雖是住宅區,行人不多,但周圍其他府邸門前的下人卻也不少。要是真鬧起來,那丟的也是蘇家的顏面。
楊璟有些猶豫,但最後還是把袖子從蘇鈺手上扯下來:“我還有點事,先走一步了。”
蘇鈺傻眼,正要再鬧,方管事眼疾手快的把他拉住,然後點頭哈腰:“世子您慢走。”
楊璟轉身前朝蘇幕望了一眼,蘇幕站在台階上淡淡的回視他。
眼看大勢已去,蘇鈺不再鬧騰。他狠狠的盯着蘇幕,然後推開方管事大步朝府里走去,丫鬟婆子們避開蘇幕趕緊追上去。
方管事苦笑一聲:“大公子,那咱們也進去吧。”
蘇時行位居四品給事中,在這權貴滿地的內城也只能佔據一小塊地。踏進蘇府後,蘇幕感覺這裏雖然佈置精巧,但也處處透着逼仄。
方管事左拐右拐,沒一會就在一處靠牆的房門前停下。
“大公子,這是為您準備的房間。夫人昨日去萬竹山禮佛,住在別院晚時才會歸家。您暫時可以先休息一下。”說著他招來兩個小廝:“這是府里的下人,有什麼需要您就跟他們說。”
這處房間前面是個小池塘,兩處相連的假山石嚴重擠壓了空間,
小武有些不滿:“怎麼這麼小,我們那下人住的也比這大啊!”
方管事避重就輕:“鄴城不比姑蘇,這兒寸土寸金,大公子您委屈一下吧。”
蘇幕朝四周看看,發現不遠處有個婆子把守着道月亮門。他收回視線后笑笑:“沒事,住這兒出去也方便。你說是吧,方管事。”
方管事訕笑,他上次去姑蘇的時候,怎麼沒發現這位大公子這麼不好惹呢?說起來,身為蘇府的嫡出長公子,他確實不該住在外院。但,夫人這麼安排了,那他們做下人的也管不着。
打發了那兩個小廝去取熱水,蘇幕坐在凳子上歇息。小武拎起茶壺晃晃,嘴都快撇天上去了:“一點水都沒有。”
蘇幕不在意:“沒事,在這兒也住不了多久。”
小武高興壞了,他連忙追問:“真的嗎?”
蘇幕伸出手指抵住嘴唇:“噓,讓別人聽見就不是真的了。”
聽了這話,小武濕着狗狗眼做了個閉嘴的動作,然後很興奮的開始整理東西。
等了半響,那兩個小廝還沒回來。小武忍不住到門口去看了一趟又一趟,卻發現那個守門婆子看他的眼神十分警惕。
“公子,她什麼意思啊?”
問清楚后蘇幕失笑:“那是守二門的人,裏面就是內院,主人家都在裏面,你說她防不防你。”
小武恍然。
距離鄴城一天的距離外,長纓軍已經開始安營紮寨。
甲九拿着信件過來,夏侯遮看到他后眼睛一亮。雖然腳下未動,但身體卻微微前傾,手也提前伸了出來。
他身邊的人已經習慣了,向來端正持重的夏侯小將軍,最近一有信件就會迫不及待,這讓人不得不好奇是那家的小姐這麼有魅力。
畢竟,鄴城裏對夏侯遮趨之若鶩的名門貴女不知凡幾,卻不曾見他對那個稍加辭色。
楊尚捋捋鬍子玩笑道:“世侄,自從你大病一場后這信就沒斷過,看來是很關心你啊。”
夏侯遮接過信,看到上面特有的標誌后心情不錯:“讓楊大人笑話了,他確實纏人的緊。”
看到他臉上的表情,楊尚捋捋鬍子:“怪不得道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世侄,老夫可等着喝你的喜酒啊!”
夏侯遮勾勾唇,眼神幽深:“那是自然,到時候楊大人可別缺席。”
楊尚連連擺手:“自然不會,哎,你這孩子自幼懂事,現在更是連媳婦都找好了。我家那小子和你比起來,簡直是一事無成!”
夏侯遮拱手:“令郎還是很不錯的。楊大人,無事下官就先告辭了。”
看着他有些匆忙的背影,楊尚唏噓不已。現在還自稱下官,說不定這趟回去就得平級論交了。怎麼別人的孩子就這麼優秀呢?想到這,他決定回去了就把那不爭氣的孽障好好給教訓一頓。
甲九拿來的信件自然是關於蘇幕的,但裏面並不是楊尚猜測的那樣纏纏綿綿。而是對蘇幕一天生活的描述。關於他到了那裏,見了什麼人,說了什麼話,發生了什麼事。
暗衛的文筆單調乏味,但夏侯遮卻看得一本滿足,並且不停的在腦海里進行場景重現。
“……楊璟,呵,傻子。”
是的,這就是他對楊尚親兒子,蘇幕嫡親表哥楊璟的全部評價。
前世的時候,蘇幕在蘇時行的要求下進了蘭陵學館。那是幾大家族聯手創辦的私學,沒進太學的子弟基本都會在裏面就學。其中,蘇鈺和楊璟也都在。
說楊璟是個傻子,是因為蘇鈺隨便哄了他幾句,他這個即將及冠的世子便被個小童給哄住了。蘇鈺說蘇幕是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野種,不但想謀奪家產,甚至還想要害他娘的性命。
於是乎,楊璟這個自認愛護表弟的表哥便拔刀相助了。
想到前世蘇幕的那場大病,夏侯遮的眼神很冷。雖然最後滅蘇家的時候楊璟出了大力,但這並不能抵消楊璟就是個傻子的事實。
溫柔撫摸過信件,夏侯遮泛着幽藍的眼底全是渴望:“很快……就可以相遇了。”
鄴城的蘇府里,此時已經掌燈了。
小武試着水溫,強壓着怒氣質問:“公子明明要的是熱水!等了這半天你們卻搬來兩桶冷的?”
兩個小廝相互對視一眼,高個的彎腰道:“小的確實去要熱水了,但這水得現燒。等燒好了搬來的時候,路上又被小公子喊去幫忙。幫完忙……這水就冷了。大公子您見諒,我們這做下人的,主子的吩咐不敢不從呀。”
小武冷笑:“那是幫完忙水就冷了,應該是水冷了就幫完忙了吧。”
矮個小廝訕笑:“這那能呢。”
蘇幕翻着書冊,頭也不抬:“既然如此,那你們就重新去搬熱水就是了。”
兩個小廝滿臉為難:“大公子,咱們這府里每天都是有份例的。您今天的木材燒完水就已經用光了,再想用也沒有了啊。”
小武聽得目瞪口呆:“燒兩桶水能用多少木材?”
“這些都是夫人定的,我們也是按規矩辦事。”
蘇幕翻着書冊沒有說話,只是揮手示意兩人出去。
兩個小廝如釋重負,連忙退出了房間。
抬頭看見被氣成河豚的小武,蘇幕失笑:“這就受不了了?那回頭你可怎麼辦。”
看着在劣質油燈下依然溫潤的公子,小武的眼睛一下就紅了:“公子您別看了,這燈傷眼睛!要不咱們回去吧,這裏太糟踐人了。”
“怎麼還哭了?”蘇幕連忙把書合上,連哄帶勸:“別哭別哭,我不看了就是。”
小武抽抽搭搭:“要是哥哥在就好了,他肯定能給您幫忙。不像我,只能給您添亂。”
蘇幕莞爾:“我才不想帶小文呢,他就是個管家婆。咱們小武多好啊,可愛乖巧還一心護主。”說著他把手帕遞過去:“好啦,快擦擦。公子我不會白受委屈的,最遲明天,咱們就會搬出去的。”
小武接過手帕,似信非信:“真的嗎?”
“真的。”蘇幕強調:“比過年給你的金錁子還真。”
小武這才放了心。
外面突然有人敲門,小廝的聲音傳進來:“大公子,老爺回來了,夫人喊您去用飯。”
蘇幕與小武對視一眼后應道:“知道了。”
深秋的夜晚寒意很重,蘇幕裹的嚴嚴實實,但卻還是被冷風刺的咳了幾聲。等走到前廳,他的臉色微微發白。
看到這位陌生的大公子,守在外面的下人們神色各異。其中幾個稀稀疏疏向他行了禮,但更多的卻毫無動作,似乎壓根不知道他的身份。
外面打簾的丫鬟攔住小武:“你不能進去。”
小武豎眉:“我要服侍公子!”
丫鬟斜視着他:“這是府里的規矩。”
本來已經快進去的蘇幕停下腳步,他回頭脫下披風遞給小武:“在外面找個地方等我。”
小武眼睛閃閃,接過毛絨絨的披風抱在胸前,他乖巧的應道:“好的公子。”
剛踏進前廳,一股溫熏的暖風撲面而來,裏面還夾雜着飯菜的香氣和歡快的語調。
“娘,你看姐姐她又欺負我!”蘇鈺的聲音又嬌又甜,似乎是在撒嬌。
略微柔和的女性聲音道:“好啦,你姐姐和小姐妹都約好了,帶你去是不太合適。”
蘇鈺跺腳:“我不!長纓軍凱旋那麼大場面,我就要去看!”
一道清脆的女聲搶白:“有什麼好看的,就是群莽夫而已!要不是衛姝約我,他們求我我都不去!”
“綰兒!”之前的那個女聲有些責怪。
“本來就是嗎,像爹爹這樣的文官才該推崇。那些人粗魯又無禮,天天只會打打殺殺!”
蘇幕停留在門廳,慢條斯理的整理袖子。兩邊的婢女眼觀鼻,鼻觀心,看起來並沒有替他引導的意思。
就在這裏,屋裏唯一的男主人發話了。
“雖說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善之善者也。但,長纓軍畢竟打了勝仗。”男聲溫和的道:“你們小孩子去看看也行,就當尋個消遣了。”
聽了這場對話,蘇幕才算是對大淵重文輕武的程度有了直觀了解。不過是四品文官之家,但這對武將的輕視卻簡直是刻到了骨子裏。
重文輕武,想想華國歷史上這樣朝代的最終下場,蘇幕的心裏有些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