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秦二老爺雖然年紀大了,但五官依舊俊朗,依稀能看出年輕時的美貌,只是臉上表情總是很嚴肅,眉頭永遠都擰着,有一種不怒自威的嚴厲。不過許攸一點也不怕他,她連皇帝陛下的膝蓋都趴過,自然就不把這位官老爺放眼裏。
讓她意外的是,原來這個秦家居然是太子的母舅家,秦家二老爺是皇後娘娘的堂兄,難怪秦大少爺提起齊王殿下時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原來是仗着皇后和太子的勢。
不過,等到了滎陽,他會去通知齊王殿下嗎?
秦家很快安置了下來,秦大少爺對許攸興趣不大,只偶爾會讓那個老實少年抱着過去瞧兩眼,雞蛋裏頭挑骨頭說幾句她的壞話,大多數時候都是那個老實少年在一旁陪着,許攸已經知道了他的名字叫二牛。
許攸一點也不老實,到了滎陽的新宅院后,府里的下人都很忙,二牛也有許多差事,所以並不能從早到晚地看着她,許攸便趁機偷偷摸出去四處溜達。府里的下人大多知道秦大少爺養了一隻貓,所以見了她也並不意外,當然,他們更不會把她放在心上,誰會注意一隻貓呢?
相比起瑞王府來,秦家的新府邸並不算大,但東側的小院景色卻不錯,那裏有幾棵茂密蔥鬱的柿子樹,綠蔭蔭地遮了半個院子,讓許攸想起瑞王府來。她常去的圍牆邊就種着這樣的幾棵柿子樹,秋天的時候,密密的果實掛了一樹,光是看着就讓人心情愉悅。
許攸大多數時候都蹲在屋頂靠柿子樹的地方打盹,有時候會聽到院子裏客人進出的聲音,她就探出腦袋來瞄兩眼認認人,遇着長得好看的就「喵嗚——」兩聲,引得下頭的客人抬起頭來看她。
這小院子是秦二老爺的書房,平時看得挺嚴,不怎麼有人過來。這天中午的時候秦二老爺在寫信,許攸趴在屋檐上盯着看了半晌,都是寫給京城的,好幾封都堆在案頭,碼了厚厚的一疊。
許攸心裏一動,她忽然想到了一個絕妙的主意。
秦二老爺一出院子,她就立刻悄悄潛進了書房。秦二老爺似乎對旁人都不怎麼信任,書房裏連個伺候的下人也沒有,桌上有些亂,幾張宣紙胡亂地放在一旁,硯台上也沒清理乾淨,剩了半池子的墨汁。
這可真是天助我也!
許攸沒動宣紙,從抽屜里翻出一個沒用過的信封,伸出爪子在墨汁里蘸了蘸,爾後在信封的背面重重地蓋了個章,畫了一朵漂亮的梅花。依着趙誠謹的聰明勁兒,他要是見着這封信,定能想到是她寄過去的。
至於信函上的收信人,許攸可沒異想天開地用她這兩隻肉墊抓住毛筆寫出字來。剛開始她還想着是不是從府里偷塊臘肉去賄賂巷子口替人寫信的秀才,請他幫忙填上瑞王爺的名字,可一琢磨就立刻打消了念頭。世人大多愚鈍,可不是誰都像皇帝陛下那樣能透過這張貓皮認出她神貓的本質,她要真這麼干,等待她的結果十有八九就是被當做妖怪燒死,她可不想冒這個險。
於是,她從書架上隨便找了本書,翻開來一頁一頁地尋找「瑞王府」這幾個字,翻了半天,居然還真被她給找齊了,然後,她又伸出尖細的指甲把那幾個字從書上摳下來。
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終於把那幾張歪歪斜斜的小紙片粘在了信封上,仔細看了看,確定準確無誤了,這才把那封信了秦二老爺寫好的那疊信中。她原本還想去廚房扒幾根雞毛黏在上頭來表示此信的重要性,後來仔細一想,還是作罷了——且不說現在雞毛信流不流行,秦二老爺又不是瞎子,忽地瞅見那根後現代主義的雞毛,還能不發現異常?她就別想指望能糊弄着把信送去京城了。
不過許攸倒也不害怕被秦二老爺發現什麼,就算那封信被他挑出來了,他也不曉得到底是誰搞的鬼,一般人誰能把這種事跟一隻貓聯繫上——只有皇帝陛下那個老流氓才會這麼干!
這麼一想,許攸忽然又有點想念那個老流氓了。雖然那個傢伙看起來很嚴肅又很狡猾,可是卻從來沒有欺負過她,其實他骨子裏也是個溫柔的人啊。
她做完所有的事,把書還回書架,又仔細把桌面恢復成原樣,直到確定沒有任何紕漏了,這才爬上屋頂。
傍晚時分,秦二老爺匆匆將桌上的一沓信交由下人送回京,許攸也終於鬆了一口氣。她算一算時間,如果順利的話,三五天瑞王府就能知道她的下落,過不了十天,可愛的小世子一定會踏着五彩祥雲來接她回京……
她就在這樣美妙的幻想中睡著了。
信送走之後,許攸的心情就放鬆起來,閑着沒事兒還會在院子撲麻雀玩兒。但大多數時候,她都蹲在東小院的屋頂上打盹。秦二老爺挺忙,東小院的客人絡繹不絕,有時候他們會在書房裏議事,聲音並不大,但許攸的耳朵實在好使,竟能聽得七七八八,只是這些政事與她無關,所以並不往心裏去。
這天下午,她睡得迷迷糊糊,半夢半醒間,似乎又聽到書房裏有人說話,什麼「黃河」「治水」「賑災銀兩……」
齊王殿下不就是來河南治水來了?許攸一個激靈就醒了,豎起耳朵想聽他們在議論些什麼,可底下的人卻似乎專門跟她作對,偏偏就噤聲不語,屋裏有窸窸窣窣的輕微聲響,過了一會兒,便聽到有人告辭的聲音。
許攸趕緊起身從屋頂上探出腦袋來,想看一看底下的人究竟是誰?他會認得齊王殿下嗎?她一着急,身體就探得有點狠,一不留神就從屋頂上翻了下來,好在她手腳靈便,慌忙撈住一棵樹枝穩住了身體,緩了兩下才從上頭滾下來,有些狼狽,卻並沒傷着。
屋檐下的中年男人有些意外,擰着眉頭看了她一眼,倒也沒往心裏去,轉身便走了。
這個人的身上……有齊王殿下的味道!許攸說不出是驚還是喜,她幾乎沒怎麼猶豫,撒開蹄子就跟在了那人身後。
他是齊王殿下的下屬嗎?要不然身上怎麼會有齊王的味道,齊王殿下一向眼高於頂,什麼時候跟屬下這麼親密了?這可真是太奇怪了!
那個官員出門后便上了頂藏藍色的不起眼的小轎,許攸悄悄地跟在他後頭。要是換了在京城,她保管沒有這麼大的膽子敢隨意出門,可是今天,就連自己也說不上為什麼,幾乎連想都沒有想就跟了出來。
就算被那個官員發現了,反正,他也會送她回來的吧。
藏藍色的轎子一路疾行,走不多遠便岔進了一條幽深狹窄的巷子裏,然後七彎八拐的,終於停到了一扇陳舊破敗的木門口。
齊王殿下難道住在這裏?許攸心裏猜測着,也許這個人並不是來見齊王的,說不準在這偏遠的小院子裏養了個外室呢?也許是為了別的什麼事?齊王殿下那麼挑剔又不好伺候,許攸可不覺得他能在這種地方安之如怡。
轎子一停,許攸就飛快地攀上牆頭縮成一小團不讓他們瞧見。那中年官員警惕地朝四周查看了一番后,這才上前去敲門。很快便有人來迎,沉着嗓子問了兩句話,立刻將門打開,恭敬地招呼了一聲「劉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