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二十兩
翌日楚輕葵依舊是早早起來在院子裏打拳，樂正昭在屋子裏睡着還沒醒。打完了拳楚輕葵將屋子裏剩下的麵粉拿了出來，這還是昨天她在廚房找米的時候發現家裏有剩下的一小碗麵粉。
正準備擀麵呢，楚輕葵感覺小腿處疼的厲害，猶豫了一下看着屋裏的人還沒有要醒的架勢，便拿了那獾子油坐在院子裏將綁緊的褲腿布條解開，看着小腿下方昨日被獾子咬的傷口，皺了皺眉將敷的一層草藥弄了下來，提了一桶井水上來隨便沖洗了一下。
井水冰涼楚輕葵也不在意，囫圇的塗了獾子油就又褲腿綁緊，活動了一下腿腳，這點疼還算能忍住便將院子裏收拾了一下。
樂正昭躺在炕上眼裏滿是沉重，剛剛他要出去小解的時候就看到那個在他眼裏神勇無敵的女子正在塗藥，那井水昨日他午時喝的都涼的讓他受不了，這清早的井水想來更甚。
她就那麼直接往腿上澆，眉頭都不皺一下。尤其是……昨夜她還睡了一晚上的板凳。樂正昭覺得他有點太不是東西了，人家都因為給你獵食受了傷，你還讓人家睡板凳！
樂正昭的心情複雜，蓋的被子雖然破舊但是很乾凈，還帶着一股暖洋洋的味道，這是昨日她曬得被子。
他有些不懂了，一開始若說楚輕葵為了錢，可是在她拒絕了自己的玉佩之後，對自己依舊有求必應，跟她發脾氣也滿不在乎還給自己煮茶，這些又是為了什麼？
還沒等她想清楚呢，楚輕葵便在屋外喊了一聲：“起來吃飯。”
樂正昭只好猶猶豫豫從炕上爬起來，裝作剛醒的樣子整理好衣裳出去。桌上擺了昨夜剩下的一碗獾子肉和兩碗面，一碗裝的滿滿的另一碗卻像是剩下的大多都是湯水，沒多少面。
楚輕葵自然的拿起那沒什麼麵條的碗，看着樂正昭說道：“家裏就這些面了，本來還想給你煮點飯，不過也沒有米了。你湊合吃點，今天送你回去，等你回家想來也餓不到了。”
樂正昭端着面碗心裏不是滋味，楚輕葵繼續道：“吃了面你洗把臉我送你出村子，對了你家在哪？”
“蘇州城。”樂正昭應了一聲，楚輕葵盤算着路程。她幼時曾去過一次蘇州城，離他們這裏有些遠，皺了皺眉說道：“我只能把你送到長榆城，再遠晚上我就回不來了。”
樂正昭應了一聲，道：“送到長榆城也好，到了長榆城我就有辦法回家。那個……我分你點吧？”
“不用，我這些夠了。“楚輕葵吃飯速度也快，三口兩口就將碗裏不多的麵條吃了，連帶着湯都沒剩一滴。
樂正昭忽然發現自己手裏這碗面有些沉重，也忽然明白了為什麼她一定要今天送自己離開。家裏的米面都沒有了，再把他留下來怕是擔心餓着他吧？
又想起了昨日的那獾子油，她都受傷了還是沒有表現出來，讓自己用那獾子油。也懂了為什麼要吃飯的時候選擇出去，一來是怕飯不夠吃又順便出去採藥。如果不是真疼的厲害了，她是不是還會繼續忍着，隨便找點不知道有沒有用的草藥敷着了？
樂正昭這頓飯吃的五味陳雜，看着楚輕葵洗碗的時候看着她手被水涼的通紅，輕咳了一聲：“那個要不我來洗吧？”
“不用，這水涼你受不了。那邊鐵壺裏有熱水，你用那個洗臉。”楚輕葵頭也未抬，早上特意做了一壺的熱水，這鐵壺熱水燒的慢，早上外面都是些濕柴也不愛起火，好不容易才燒開了一壺，楚輕葵知道這位怕是錦衣玉食慣了，特意給他燒的，她自己從小就是在這長大的四季用着井水都沒有問題。
樂正昭一早上都沒什麼太多的話，鐵壺裏的水他省着只用了一半，把另一半遞給了楚輕葵：“還剩下了些，你用這個洗臉吧。”
楚輕葵看了一眼，見他洗完了也就不推辭，只是把這半壺熱水倒進了竹筒里。
“你這是做什麼？”樂正昭有些不解，楚輕葵將兩個竹筒扣好說道：“留着路上喝，估計在路上的時候這水也涼的差不多了，不過總比井水好。”
楚輕葵見他還盯着自己，隨即恍然大悟般的哦了一聲說道：“早上起來打拳的時候洗過臉了。”
樂正昭有些無力，楚輕葵見他都收拾好了，便拿了帷帽將竹筒掛在了腰間，又背着竹簍將蛇和獾子皮裝了進去：“走吧。”
“嗯。”
樂正昭見她拿那麼多東西，瞧着是不輕巧還要鑽林子同時還要顧着他，心裏愈發不是滋味。他不是沒被人照顧過，反而他是被人照顧長大的。
平時出一趟門哪次不是丫鬟小廝和影衛一堆人跟着？
可偏偏被人照顧長大的樂正昭，第一次發現原來有些人的照顧和下人們的照顧是不一樣的。
“楚姑娘，你為什麼……其實你大可以不必如此費心費力照顧我的。”樂正昭輕輕的開口，他很是想知道楚輕葵為什麼對他這麼好。
楚輕葵在前面探路，村子離長榆城不算遠，就是這西山下的官道不安全。又不能走村子裏的土道，楚輕葵只能委屈樂正昭跟她走林子了。聽見樂正昭的話也未多想，道：“你指什麼啊？”
“就是守夜還有熱水什麼的。其實我……”
楚輕葵挑挑眉，也沒聽他說完：“你膽子小不是嗎？與其讓你嚇得不敢睡，我不過是在門口守着，這也不耽誤什麼。至於熱水，我從小就是這麼長大的，本就是特意給你燒的。我家裏有個弟弟，照顧習慣了。”
樂正昭嗯了一聲，他算是明白了，雖說是習慣了但是這姑娘心底里是充滿善心的。只是這善心的前提是不給她帶來任何麻煩，當初救自己會惹來麻煩，可是救都救了她便盡心的招待自己。
到了官道上再走一個多時辰便是長榆城，樂正昭幾次累的走不動，楚輕葵就差背着他走了。
“罷了，眼看着也要到了。你休息會吧。”楚輕葵讓他在路邊休息，把腰間的竹筒卸了下來讓他喝點水。她往遠處看了看，發現有不少官兵心下好奇是不是出了什麼大事。
樂正昭自然也瞧見了那些官兵，他認得出來這些官兵可不是普通的守城兵。這些是他的……親兵！
樂正昭猶猶豫豫的看了一眼楚輕葵，心念一動說道：“楚姑娘，到了前面我讓那些官兵送我回去，我家裏跟這些人倒也有些交情，想來應該會送我回去。”
楚輕葵沒懷疑，畢竟是個小少爺，能讓官兵送回去也不奇怪。
“那行，我給你送過去。”
樂正昭應了一聲，跟在楚輕葵的後面走。楚輕葵一直把樂正昭帶到了親兵的面前，那親兵離老遠就看見了他們的小王爺，然而小王爺各種手勢比劃着，似乎是在告訴他們閉嘴。
這些親兵可都是皇城裏精挑細選的，哪個不是有腦子功夫好的？反正小王爺就在眼前了，他們心裏鬆了一口氣的同時還不忘配合著小王爺。
楚輕葵只是在一旁站着也沒有刻意的去聽，她的目光放在了長榆城內。她特意背着獾子的皮毛和蛇就是為了拿來賣錢的。
“昭少爺，您家裏人等得着急還找到了我們說要是看到了您就讓我們把您送回去呢。”
“嗯，那勞你們將小爺我送回去了。”樂正昭裝腔作勢說了一句，楚輕葵古怪的看着他，樂正昭心虛的問了一句：“怎，怎麼了？”
楚輕葵搖了搖頭，淡淡的說道：“無事，以後對別人就不要自稱小爺了。”楚輕葵剛說完話，那邊的親兵便意外的看了一眼——是個女子啊。
“哦，那我走了啊。”樂正昭突然有些捨不得了。
楚輕葵嗯了一聲，見他都在官兵身邊了，肯定不能出事。擺擺手自己先進了城。
“王爺，您可讓我們好找。許大人差點要調動蘇州所有的兵力尋您了。”親兵見送王爺來的那位姑娘走了，估摸着也不用裝下去了，頓時哭慘。
樂正昭切了一聲，道：“你讓他們都回去吧，別找了。我還有點事，許塵人呢？”
“許大人在……在……”
“別支支吾吾了，在哪家酒樓了？”樂正昭翻了個白眼，他和許塵那是從小在一起長大的，他什麼德行自己還不知道嗎？自己下落不明，這人保准估摸了自己能在的地方，讓親兵搜尋自己躲起來喝酒了。
最後親兵們送樂正昭去了長榆城內最大的酒樓在包間裏看到了正喝酒聽曲兒的許塵。
“喲，找到了。”許塵那故意裝出來的驚訝讓樂正昭火大，揮揮手讓親兵退下去看着許塵也不客氣：“有銀子沒？”
“幹什麼？不就是在這喝會茶你不至於還要扣我俸祿吧？”許塵捂緊了自己的荷包，他好歹是找到了他失蹤的範圍內，有親兵在遲早會找到的啊，他至於那麼小氣嗎！
樂正昭玩笑似的踹了一腳：“點子不好剛溜出去就被山匪打劫了最後讓人救下來。答應給她報酬了，人就在城內眼下也好尋一些。”
許塵頓時滿眼好奇，同時心裏也一驚，沒想到王爺能遇到山匪。樂正昭扯了扯嘴角，有些不耐煩：“快點。”
楚輕葵在長榆城轉了一會兒，逛了幾個鋪子之後卻誤打誤撞碰上剛要到錢出酒樓樂正昭。
楚輕葵抬眼看了一眼酒樓的名字——春風樓。眉頭皺了皺，顯然不覺得這是什麼正經的酒樓。
樂正昭一看就知道她是誤會了，忙解釋道：“我是來找我朋友的，而且這裏面真是吃飯的地方。”
“哦。”
楚輕葵淡淡應了一聲，樂正昭撓了撓頭，說道：“那個你是要買什麼嗎？”話剛說完樂正昭就恨不得給自己一個耳光，這姑娘家裏什麼樣的你還不知道？
楚輕葵沒多想，晃了晃背簍：“把它們賣了。”
樂正昭眼珠一轉，指着旁邊的許塵說道：“正好，我這個朋友專門收這些東西。”
許塵本來正一臉幸災樂禍看着自家天不怕地不怕，發起脾氣來就算是皇宮也照砸不誤的小王爺笨拙的跟一位姑娘搭話，只是怎麼也沒想到突然自己就被拉了出去，笑容還來不及收回呢，就瞬間凝固。
“啊，呵呵……是啊，我收。”
許塵也沒辦法，胳膊被小王爺使勁擰着，不應下來他胳膊疼啊！
楚輕葵哦了一聲，把背簍拿了下來遞了過去：“那你看看吧，看完報個價。”
許塵也沒多心，只以為是什麼山草藥之類的。竹簍編的嚴實，看不到裏面。接過來順着口一看，饒是許塵也嚇了一跳。
“獾子皮是完整，那蛇也是完整的。”楚輕葵聽爹說過，這獾子皮毛完整的最值錢，蛇也是可以賣去醫館做藥酒的。
許塵擦了擦額頭的虛汗，胳膊上突然的疼讓他回了神：“那這些二……百兩？”許塵的話音陡然一轉，心裏默默為自己的胳膊喊疼。
楚輕葵一挑眉，看着一直握着許塵胳膊的樂正昭，似乎也發現了不對勁。擰着眉頭盯着看，樂正昭這位萬人之上誰都不怕的小王爺，默默的收了手。
“正常價便好。”楚輕葵看着許塵說了一句，許塵瞥了一眼樂正昭，見樂正昭扁着嘴委屈的模樣心下覺得好玩，收回目光問道：“二十兩如何？”
許塵這價也不是高開了，獾子皮差不多也值這個價。
楚輕葵也覺得合適，將許塵給她的銀子收好，看見樂正昭正瞧着她，頓了頓：“我走了。”
樂正昭躲在許塵身後露着個腦袋看着她，依舊是扁着嘴：“哦……”
楚輕葵轉身離開，這個少爺意外的有趣，可是他們之間也只是過路人。楚輕葵拿着二十兩往回趕，樂正昭見她離開是真的有些不開心了。
樂正昭記得楚輕葵腿上有傷，不忍讓她那麼遠再徒步走回去，當即命人隨便弄了輛馬車把人送回去。
一位穿着便裝的樂正昭親兵，再三說是樂少爺讓他來送姑娘回去，楚輕葵拗不過他只能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