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下山
十五年後……
在竹林修完課程回廟的時燼騎在九尾的背上,一搖一晃地上了山。二十歲的時燼已經長成了一名青年該有的模樣,深邃的鳳眼瞳色越發清晰地顯現出來,左眼的血紅與右眼的暗色依舊顯得不詳。白皙的臉廓線條開始變得分明,不再是童年時的肉墩兒,嚴酷的訓練如刻刀一般把他雕成了一副男模的高挑身材。
“媳婦兒,老頭子說再過幾天我就可以下山了。到時候就可以跟這苦逼的修鍊生活說拜拜咯!”時燼興奮地高舉雙手,一副慶祝勝利的樣子。
“是叫你下山做任務,又不是叫你去玩。”九尾滿不在意地回了一句,心中不免腹誹:都長這麼大了還是一副小孩子的性格,真是白費了這麼好看的一張臉。
它沒有注意到,自己不知不覺間已經習慣了他叫它媳婦兒,從十五年前被他套路的那一刻開始,他就開始這麼喊它,這一喊就是十五年。剛開始的時候它還會瞪他一眼不理會他,可後來時間長了,喊着喊着它竟也習慣了這個稱謂。
“誒,媳婦兒,為什麼你修行了千年還是沒有修成人形?”又是這個每日一問的問題。
九尾白了他一眼,心中已經無力吐槽了,每天都要問一遍,這傢伙是有健忘症嗎?但它還是耐下性子回答道:“因為我以前救人傷了元神,修行劇毀,所以才來廣原山重修。”
它是這樣說,時燼大概也是這樣認為的。它沒有說:我來廣原山不是因為仙山的仙氣有助修鍊,而是因為你在這裏。
“嘻嘻,我的媳婦兒就是善良,為了救人不惜傷及元神。”
“……”
九尾乾笑兩聲,表示勉強接受他的讚美。他又何曾知道,它的元神是在他前世時為了救他而毀滅的。看他樂成那樣,明顯是不知道了。
“哎。”九尾無奈地嘆了口氣。
為心愛的人付出了全部,可他卻渾然不知。他此刻的笑臉在它看來,莫名有種諷刺的痛。
而騎在它背上搖晃地正歡的少年,顯然沒注意到它臉上的無奈。
“媳婦兒,那你得早日修成人形。”時燼湊到它耳邊,神神秘秘地說道。
“為什麼?”
“因為,比起抱着一隻狐狸,我更喜歡——”他抱着它的脖子,嘴角浮起一絲妖魅的邪笑:“抱着一個美女睡覺。”
“……”
九尾嘴角抽了抽,這傢伙是怕別人不知道他晚上都抱着我睡的覺嗎?誒誒誒,你說就說啊,湊上來親我是怎麼回事?
廣原山的山路他們每天都在走,一人一狐就這樣休閑地走了十五年。他已經不會再像起初那樣迷路在山間,一切都顯得順暢,一切都過得自然。不一會兒,他們就回到了廟宇。
“咦?今天老頭子不耿直了,都不來門口接我一下。”時燼從狐背上跳下來,拍拍狐背上潔白的毛,四處張望了一番也沒看到極光的身影。心猜這老頭兒應該是在裏屋喝茶去了。
“走吧。”時燼柔聲說道。九尾“嗯”了一聲,便跟着他進了裏屋。
今天的廣原山來了客人,這倒是件稀奇事。
廣原山作為仙山凈地,山水鳥獸,環繞林間,天上飛的地下跑的河裏游的應有盡有。奇異的生物為這座青山蒙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再加上山間本就草木濫長,小路甚少,不熟悉這裏的人很容易在這萬險山間中迷路。所以,十多年來沒多少人敢光臨這座仙山。
曾經也有過成功上山的人,但極光說那是時燼的親兄弟,是來這裏探望他的,似乎也是神族。
“喲,來客人了?”時燼走了過去,十分禮貌地伸出右手。
來廣原山做客的人也不少,不過那都是能夠上天下地的人物。像今天這樣穿着都市大眾西服的普通人類,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西裝男子也從木椅上站起來,友好地回握他伸出的右手,兩人皆以微笑對立。握過手后,時燼拿出一個主人家的姿態,指着客人身後的木椅:“坐。”客人抿唇一笑,隨即端莊地坐了下去。
一堆客套話過後,時燼賊笑着朝極光丟去一個眼神,明顯就是在說:“看吧,我雖然在你的禮儀課上打呼嚕,但真正應付起來還是遊刃有餘的。”然後在極光讚許的笑容中瀟洒落座。
說實話,時燼今天的舉動異常熱情,熱情地站在一旁的九尾被驚得說不出話。
它悄悄小跑到他旁邊,踮起腳湊到他耳邊小聲問道:“你不會認識他吧?”
不然你怎麼一副見到老熟人的樣子?
時燼笑了笑,把它抱到自己大腿上,伸出揉了揉它的腦袋,沒有回答。
九尾見他不說話,也不好多問,只好安靜地趴在他的腿上任他撫摸着自己的毛。
“既然燼少也回來了,那就順便表達一下想法吧。”西裝男子見時燼落座,開門見山地問道:“不知燼少怎麼想?”
雖然不知道這西裝男子為什麼很恭敬地稱他燼少,但時燼聽到耳朵里還是很高興的。燼少……嘿,有沒有一種豪門少爺的既視感?
極光笑着搖了搖頭,對西裝男子說道:“哪兒有別人一坐下就問他干不幹的?燼兒大概連發生了什麼都還不知道,你讓他怎麼回答?”
說完,又對着時燼,滿臉慈笑地解釋:“徐氏集團的總裁最近遇上了*煩,這位先生是來請你下山的。”
時燼點了點頭,他以前也下山去做過任務,但老頭兒都沒有像今天這樣啰嗦,這次突然說這麼多,或許這次的任務真的有些不對勁。
這時,屋外的三隻天獸一搖一擺地走進來,一時間,整座廟宇僅有的幾隻活物都聚集在了大堂之中。
化為人形的仙鶴穿得一身墨色長衫,古風似的長發翩翩若仙。整個人往那兒一站,儼然一副古代書公子形象。
“我反對阿燼下山。”仙鶴第一個提出了反對:“他從出生開始就待在山上,這廣原山本就是一座古山,與人界都市的現代化風格截然不同,阿燼會不適應的。”
極光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青蛇一蹭一爬地蹭上了時燼的木椅,順勢掛在了他的脖子上。她和仙鶴的理論不同,或者說,她就喜歡和仙鶴對着干:“人界多漂亮啊,為什麼不讓阿燼去?那裏的美女那麼……”
“多”字還沒說出口,九尾一記眼刀甩過去,嚇得青蛇連忙改口,八成她要是再說一句就要被它一把抓過去撕成碎片。
“就算不是為了美女,也總得下山去漲漲見識吧?一天到晚在山上窩着,到時候別成了坐井觀天的青蛙喲。”青蛇一臉諂媚地望着極光:“師傅,我說的對吧?”
極光點了點頭,也表示贊同。
青蛇朝仙鶴丟去一個“呵呵”的眼神,後者登時就急了:“師傅你怎麼這麼沒有主見?我說不讓阿燼下山你點頭,她讓他下山你也點頭。敢不敢再隨意一點?”
“嗯。”
極光看着他倆吵完了,想着自己也應該站出來說幾句。
“我點頭是讚許你們爭辯的口才和能力。”老人的臉色慢慢嚴肅起來:“燼兒是個獨立的個體,他下不下山是由他自己說了算,哪兒輪得到你們在這兒爭東爭西?”
老人果然是上古的神族,嚴肅起來說話不怒自威,氣場強大地讓人不敢反駁。
屋外的陽光穿過茂密的樹林,悄悄地照了進來,像舞台聚光燈一樣照在了時燼的臉上。似乎所有人都在等着他自己做最後的決定。
他坐在那兒,任由他們爭吵,也不急着站出來說點什麼,只是安靜地撫摸着九尾背上的白毛。
人界他是去過的,自然不存在什麼不習慣之類的說法。以前下山也沒見過仙鶴這麼激動,他隱約感覺到,這次下山後,可能就不會再回來了。但是人界他是必須去的,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現在他想的是可不可以把沒有修成人形的九尾帶走,他活了二十年,每日幾乎都是和它待在一起的。他可以忍受對外面新世界的陌生,但永遠不會習慣身邊沒有九尾的日子。
微風靜靜地吹着,穿過屋外的樹林,吹的沙沙作響。樹枝輕輕搖曳着,搖下幾片翠綠的樹葉,修飾地鋪在林子的土地上。
“好了,你自己的路你自己選擇吧。別人操再多心也沒用。腳長在你自己身上,路還是得自己走下去。”極光站了起來,對時燼說道:“反正你記着,如若這次下山了,以後想要回來可能就沒那麼多的時間。在山下要面臨的東西,可不只是每日繁瑣的訓練那麼簡單。你也可以選擇不去,爺爺都支持你。”
一直趴在他大腿上的九尾抬起頭來望着他。時燼笑了笑,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如果不總結性地說些什麼,那隻會讓氣氛搞得異常尷尬。
它從他大腿上跳下來,等待時燼做決定。他站了起來,伸手拿過西裝男子放在木桌上的合同。整潔的A4紙用五號大小宋體寫着:“合同自生效起,一直到合同甲方去世結束。”這兒的合同甲方,寫的是徐氏集團總裁。
“一直到你們總裁去世?徐總現在多大?”時燼不斷揣摩着合同上“去世”的含義。這個詞有太多的不定向性。
“三十二歲。”男子乾脆地回答道。
“三十二?那這不等於就是賣身契了嗎?”時燼拈起合同左右翻看了一遍。
這份合同是一份草稿,上面沒把報酬詳細地寫出來。真正的合同應該是在徐總裁那裏,男子拿給他看這個大概只是想讓他暫時了解一下,以便去集團簽正式合同的時候能夠更快捷。
“你這終身合同是讓我去做保鏢,還是……?”
“徐總說,燼少你隱於白舞市。有任務需要時再找你,沒有任務的時候,你可以自由掌控時間。”
“哦~”
時燼點了點頭,這上工時間聽着倒是舒適。說了半天不就是做個隨時待命的殺手嗎?需要說的這麼冠冕堂皇?
“報酬怎麼算?”時燼問道,他倒是不在意去做什麼,工資豐不豐富才是重點。
男子一聽他說到報酬的問題,懸在心中的那塊石頭立馬就放下了,只要對方提到了報酬,那就代表他有合作的意願。
“徐總說,報酬這種東西寫在草稿上太草率,說是等你去公司的時候當面計議。”男子回答道:“徐總這個人很大方,捨得花錢。雖然他沒有明確說出報酬,但我相信他絕不會虧待燼少的。”
“那就叫你家徐總擬好合同,我過幾日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