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朕還沒死

第322章 朕還沒死

“朕曾問過阿圳,姜氏算計不成安安,接下來會算計誰?”昭德帝笑意不減反增,語氣親昵姿態放鬆,“阿圳答的是小六。朕卻清楚,姜氏未必不敢,可惜不能。姜氏、姜家,是好是歹是貴是賤,都是朕給的。姜氏小戶出身,眼界手段都有限。

眼高手低的人,不足為懼。朕有些好奇,姜氏這個貴妃,究竟能做到什麼地步?下殺招行險招,說來倒也果決敢幹。敗,就敗在內宅手段但凡無法一擊即中,必受變數鉗制。吳正宣此人,不流世俗特立獨行。

朕臨時起意用他。他也確實好用,竟能策反姜姑姑成為最大的變數。姜氏即滿足了朕的好奇,也沒令朕失望。朕給足方便,卻給不了膽氣。姜氏沒膽子弒夫,有膽子弒父的是小四。

聘孔氏女為小四正妃,是朕給的第一機會。立儲后仍撥樂平為小四封邑,是朕給的第二次機會。授意魏卿告發姜大都督,是朕給的最後一次機會。小四,太令朕失望了。怪,就怪朕一手養大了椒房殿的心。”

他不見怒色,只見惋嘆,“姜氏只顧長子,小四隻顧自己。一個囿於婦人見識,一個長於婦人之手。他們不顧小七小八,朕不能不顧。弒君謀逆之名,不能落在椒房殿頭上。睿親王叔半生蹉跎,恨朕削藩收兵權,朕,豈是好恨的?”

他留着睿親王舊部不動,等着看睿親王能做什麼。

老天不給睿親王機會,他給睿親王世子機會。

仇恨蔽人眼,富貴迷人眼。

人一昏頭,就容易急功近利,自以為佔盡天時人和。

“說是破釜沉舟,不如說是豪賭。輸,就輸在命不好,運氣不好。”昭德帝輕聲嗤笑,“姜氏想母憑子貴,怎麼就忘了先有妻憑夫貴。朕能將姜家提到高處,自然也能令姜家跌入塵埃。

姜氏只看得到姜家,怎麼就看不見江南周氏?人人都當朕防備外戚,刻意打壓周氏。殊不知周氏的能量本就不在京城朝中。周氏的根在江南,有周氏盤踞江南做朕的耳目,朕才能放心江南三省的軍政。”

這個人人,包括周皇后。

他寵愛姜氏扶持姜家,確實是想打壓周氏,但更是要用周氏。

國庫再充盈,架不住曠日持久的征西伐戰。

地豐物饒的江南,才是足以支撐兵馬的糧草倉錢袋子。

他為長遠計,這一計較,就成了橫亘在帝后之間拔不掉的刺。

昭德帝點到即止,笑意轉淡,“魏卿說得對,小四有負聖恩,甚至不配做儲君的磨刀石。前線一場大捷,填進去多少白骨。朕,不容任何人添亂。小七是個好姑娘,小八是個明白孩子,姜氏和小四該感謝小七小八。

否則朕不會費盡心思,許他們死得這樣乾脆這樣體面。睿親王府,就不值得朕留情面了。只怕這會兒,李長茂和念栩瑜已領兵圍剿’逆賊’。逆賊罪狀,自有詹事府代朕昭告朝野。念栩琨舉薦的那位曲姓學士,頗有謀略。

小六看人用人的眼光,還算不差。念栩瑜為官尚可,做人卻差了點火候。同樣眼高手低,念栩瑜和姜氏又不盡相同,留他在東山大營,出不了大錯。念家這一輩無大才,端看念栩琨這個家主如何教養子侄。

魏卿,是個甘做奸臣的忠臣,萬不會做亂世梟雄。劉大家百尺竿頭,還能更進一步。余鳳鳴已是首輔,才幹非常。外有魏卿,內有劉大家余鳳鳴,朕在或不在,朝堂都亂不了。文人相輕,這三人即便英雄相惜,也不會互相成全,只會互相牽制。

朕當初敢用魏卿,就沒指望能做千古流芳、聲譽無瑕的明君。唯願不辜負父皇期望,奪回失地開疆擴域,身後褒貶隨史官評斷就是。朕百年後,魏劉余念這幾家能不能用該怎麼用,就看小六的本事了。朕不想管,也管不着。”

說罷語氣微滯,笑意盡斂,“朕出繼小十一,有他在一日,康親王府就安穩一日。康親王叔膽子小,康親王嫂膽大卻心細。孔氏仍是樂平郡王妃,她的孩子,還有小八、小十、小十一、遠赴沙場的老大,朕也不想管了,由小六這個儲君操心去。”

是施恩還是施威,他做了初一,十五留給嫡子做。

“朕,自認不負為人君父的責任,也不負為人夫主的義務。”昭德帝轉眼看向周皇后,身形忽而緊繃,“這些話,年輕時無從說起,臨到老才能說、才敢說。朕的苦心,不在乎旁人能不能懂。你,願不願懂?”

周皇后側身而坐似聽非聽,美艷桃花眼流光倏忽傾泄,“你說了半天苦心抱負,想不想聽聽我的心愿?我的願望很簡單。活得好活得久。或許哪天還能出宮,還能走出京城。再嘗一口地道桂花釀,再看一眼江南風光。如果不能,就學母后和太妃,養面首聽小戲,只需煩惱日漸衰退的容顏。”

她答非所問,昭德帝也雞同鴨講,“朕吐血那次,你分明很緊張。朕知道,你心裏有朕。”

周皇后嗤嗤笑,不說有也不說沒有,纖指有一下沒一下舀動湯藥,喂到昭德帝嘴邊莞爾挑眉。

昭德帝偏頭避開,透過周皇后望進年少恩愛時光,聲氣飄搖,“周嫦娥,你不是不願懂,你只是還恨朕。”

他最後看一眼容色不改的妻子,半闔着眼龍嘴緊抿。

周皇后斂笑垂眸,看着疲態畢露的昭德帝輕聲道:“楚堰,我恨過你,我也愛過你。可悲可嘆的是,我最愛的是自己。”

她手心殘留着葯碗餘溫,輕柔蓋上昭德帝雙眼。

昭德帝眼皮一跳:“……朕還沒死。”

周皇后動作不停:“……哦。”

既然死不了,就繼續相看兩厭、糾纏至死吧?

她一蓋到底,順便翻了個極優雅極瀲灧的白眼。

昭德帝彈坐而起,牢牢抓住周皇后的手似怒似笑,中氣十足嘶聲低吼,“周嫦娥!朕說了,朕還沒死!”

朕還沒死,快扶朕起來,朕還能再活五百年!

念淺安心裏補完,嘴裏補刀,“父皇好老不正經哦!”

後頭說的都是啥喲,簡直蘇掉她一層皮!

大豬蹄子燉的心靈雞湯又老又濃,喝起來忒酸臭!

神色變來變去的楚延卿捂住媳婦兒的嘴,彎腰低頭咬耳朵,“噓!就會編排父皇。你怎麼不說母后不正經?”

呵,直男。

周皇后的志向多遠大啊!

念淺安邊嫌棄親夫邊怒贊周皇后,一時偷聽一時爽,一直偷聽一直爽。

皇上扯完犢子撈回本,真心翻手雲覆手雨,玩的一手好人盡其用,推翻舊格局建立新格局,偏事不做絕多留一線,何止撈回本,連儲君將來的立足之本都順手搭好地基了。

果然只有壞人才會死於話多。

皇上話這麼多都不帶大喘氣的,不愧是個好皇上好父皇。

雖然不是好夫君,但是個好大豬蹄子。

她正在高級黑的邊緣瘋狂試探,忽覺腳尖一瞬懸空,眨眼間已被親夫半抱着火速彈開,剛遠離隔斷裡外的格柵站定,周皇后已轉出裏間,一手搭着周姑姑,一手沖她招了招。

“看你這樣,就知道你沒什麼大事兒。”周皇后只動嘴和眼,先嫌念淺安妝發微亂略臟,后嫌念淺安身綁破布略丑,相當吝嗇於動手摸,上下一打量勉強點點頭,“既然你在,就去東偏殿看看小七。姜氏和小四這一去,她心裏只怕不好受。”

對著兒媳尚算好臉,對上兒子就沒好臉了,“滿身血污腥氣,你也不怕熏壞安安?先去換件衣裳洗洗手臉,完了隨我進去,你父皇有話交待你。”

周姑姑忙服侍楚延卿更衣凈面。

劉嬤嬤忙撇下太醫們抬腳領路,邊往東偏殿走邊指了指西偏殿,“方才有御前侍衛去了東偏殿,領着八皇子進了西偏殿,想來是讓八皇子見姜貴妃、樂平郡王最後一面遺容……”

念淺安一臉“爽完是該出力了”的英勇表情,跨進東偏殿一看,果然不見八皇子,只見七皇女、九皇女。

屋內連個多餘的宮人也沒有。

唯有七皇女的大宮女,九皇女的奶嬤嬤。

風波過後,做奴婢的往往比做主子的憂慮得多。

劉文圳是皇上身邊第一人,忘記誰也不該忘記七皇女九皇女。

不撥人進屋伺候,似乎已經足夠表明養心殿之亂另有貓膩。

現在,太子妃親自來了。

大宮女奶嬤嬤莫名鬆了口氣,驚懼稍減惶恐更盛,忙迎上前蹲身福禮。

七皇女坐着沒動,絞着手指緊咬下唇,眼眶通紅眼底滿是水光,色厲內荏地瞪向念淺安,“我跟你發過誓,絕不再在人前掉一滴淚。你要是特意來看我的,就說些好聽話別像以往似的光會氣我。”

一開口咬破的嘴唇就沁出血珠,偽裝的堅強卻更真了幾分,“我不需要你安慰。八弟說,母妃和四哥救駕有功、死得其所。父皇還躺着起不來身,我們做兒女的,幫不了忙就更不能給長輩丟臉。”

她強忍哭腔,九皇女見着念淺安再關不住淚水,邊拿小肉手去暖七皇女絞得發白僵硬的指節,邊小聲啜泣,“七姐姐別怕,六嫂嫂來了。我也死了母妃,有我陪着七姐姐。”

總覺得話不順耳的七皇女:“……謝謝你?”

慧嬪戴罪而死,憑什麼和她母妃比?

出力未遂並且英勇未遂的念淺安也:“……請二位原地成親。”

別人是長兄如父,七皇女是幼弟如父,還養出個護姐狂魔,姜貴妃將來的墳頭指定能冒青煙。

她深深懷疑欽天監乾的是假活,哪個算出年初一諸事皆宜的?

能不能讓她見個正常人干件正經事!

然後就見九皇女破涕為笑,“六嫂嫂好笨,姑娘家和姑娘家不能成親。”

接着就聽七皇女哭腔跑調,“說起成親,大綠葉來請八弟時,說他親事已定。他的語氣神色,好像以前的我。那會兒我正眼瞎。大綠葉呢?難道他心明眼亮,肖想過我?”

這什麼不合時宜的洞察力!

念淺安一臉“喪妣少女請自重”的檸檬表情,“沒有難道。所有綠葉都愛我什麼的,聽起來就好蠢。請別犯蠢,請別輕看大綠葉。”

她承大綠葉的情,果斷幫大綠葉遮掩。

舊情如浮雲,還是各自安好吧。

七皇女噎得淚意變惱意,“你又氣我!我名下出去的人,我自然不會輕看!”

惱完整個跑偏,立即和念淺安互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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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門貴女守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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