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不一樣的殺人方法(上)
第二卷往事如風第十七章不一樣的殺人方法(上)
女孩似不再是那個俏皮可愛,會問很多問題,每次餓肚子都會搖晃男孩手臂的女孩,她更多的是沉默,無限的的沉默,一句話也不說,彷彿她是活在近在咫尺的另一個世界的人。
男孩也不說話,他更多的也是沉默,但那沉默之下卻涌動着山呼海嘯一般的狂濤。
他有些冷靜,冷靜的出奇,也很專註,專註的就像是在雪地里抓山雞,一動不動,等待着一擊斃命的時刻。
在街道拐角處,男孩盯着一名正在攤位前買東西的公子哥。
那公子哥一襲白衣勝雪,頭頂用一根價值不菲的玉簪束髮,面如冠玉,英俊非凡,腰間環着一條用琥珀石鑲嵌而成的腰帶,舉手投足間大家氣質混若天成。
對於男孩來說最惹眼的莫非他束在腰帶上的錢袋,鼓鼓囊囊的,如同修鞋少年的錢袋。
片刻之後,那公子哥抱着一堆書卷離開了。
書卷太多,他只得小心抱着,卻未發現那從他身後走來的小乞丐。
他從眾多書卷的的夾縫中看到了在自己身前逐漸遠去小乞丐。
他有些訝異,他實在想不通,那乞丐的背為何會挺得那麼直?直的似要將那天穹刺破。那乞丐的步履為何會如此堅定?堅定得每一步都如同紮根在破岩中的山竹。
還有他給人的感覺,仿若他不是一個小孩子,而是歷經滄桑的老人。他似不是一個乞丐,而是北國飄雪的軍伍中,迎着寒風而立的鐵血戰士!
公子哥笑了,乞丐終歸是乞丐,哪怕他的背再直,腳再穩,他依舊是乞丐。
乞丐焉有尊嚴?他們沒有,對於乞丐來說,尊嚴反而是種累贅。
……
街道盡頭左邊是一條逼仄狹窄的小巷,經過這裏,便可到達另一條大街。
男孩在巷子裏穿行着,將那錢袋打開,裏面並不是銅板,而是白花花的銀子,是他好些年來都已沒有見過的銀子。
男孩的臉色很平淡,平淡的好像他見着的不是一袋銀子,而是一袋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東西。
行至半途,巷子裏一道狹窄的門戶內站出來一人。
那人一身白衣,玉簪束髮,腰環琥珀腰帶。哪怕是這陰冷狹窄的巷子也依舊掩蓋不住那人非凡的英俊面容。
那人笑道:“本來我還有些瞧不起你,但現在,我卻是有點佩服你了。”
男孩並不說話,只是輕抿着薄唇,冷眼看着那人。
那人自顧自的說道:“本來我還以為你是個混吃等死的乞丐,確實是對你不屑一顧,但現在,你居然在我毫無知覺的情況下拿走了我的錢袋,這就不得不讓我佩服你了。”
他又接着道:“在我看來,一個缺胳膊少腿的扒手,要比一個肢體健全的乞丐強出太多太多。”
男孩依舊沉默着,似乎並不打算開口。
那人見男孩不說話,又笑道:“如若你今日能說出偷我錢袋的理由,讓我再佩服你一次的話,錢袋中的錢就分你一半。”
他接着問道:“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要那麼多錢幹什麼用?”
男孩冷冷的回道:“買刀。”
公子哥笑了,問道:“買刀作甚?”
男孩依舊冷冷的回道:“殺人。”
公子哥道:“哈哈哈哈……這是個讓我有些驚訝的回答,但卻並不是能讓我佩服的回答。”
頓了頓,公子哥又道:“現在,錢袋中的錢你可以拿走四分之一。”
男孩從那錢袋中掏出三錠白銀,然後將那錢袋的口紮緊,扔給了公子哥。
這次男孩主動開口道:“這錢我會還你的。”
公子哥微笑着側身讓開,似乎並不打算接這個話茬,他目送着男孩離開了這條陰冷的巷子。
……
這條大街的正中是一間鐵匠鋪,鋪里壯漢左手用鐵鉗夾着一塊鐵,右手揮舞着鐵鎚很有韻律的砸着那塊鐵。
鐵中的雜質變成火星飛濺着,路過的人不得不避開鐵匠鋪門口。
男孩走了過去,毫不在意飛濺的火星是否會燙傷自己的皮膚。
鋪里的漢子停下手,將鐵塊丟進裝水的鐵桶中,用旁邊破舊的抹布擦了擦手掌上的汗漬。
漢子不去看男孩,而是拿起旁邊的水瓢在缸中舀了一瓢水,飲了起來。
男孩停下腳步,看着爐中燒的發青的火苗,道:“給我打柄刀,用最好的鐵料,長一尺二寸,三天後我來取貨。”
說罷丟下一錠白銀轉身離開。
那漢子拿起白銀在手中掂了掂,旋即向後扔去,那銀錠竟準確無誤的落入了身後不遠處的抽屜中。
隨即他又將那塊鐵從水桶中撈出,放入火中煅燒,那鐵塊竟泛着藍色螢光。
……
客棧門外,男孩手拿一件新衣服,那是一件青色連衣裙,是當下最受女孩子喜歡的連衣裙,也是那家店鋪最貴的裙子。
男孩凝視着那裙子,喉頭有些酸澀,拿着裙子的手逐漸緊握,將那裙子抓的皺皺巴巴。
最終深吸一口氣,散去心中的不甘和悔恨。
最好的客房裏,女孩身着素衣,雙手抱膝坐在床上,房中桌上放着滿滿一桌美食,那是今早男孩吩咐客棧里的人做好送進屋子的,直到現在卻是連筷子都未動過。
男孩推門而入,女孩身體竟不自覺的的顫抖了一下。
當男孩看到滿桌珍饈未動分毫之時,心裏的那股愧疚泉涌而出。
男孩將連衣裙搭在椅背上,坐在床邊抱住了女孩。
空氣中充斥着濃濃的悲傷,那悲傷又充斥着屋子的每個角落,似是一座墳墓。
男孩的眼淚落在女孩的面頰上,和女孩的淚珠混合在一起。
女孩慘然笑了笑,開口道:“哥……我沒事。”
男孩不說話,只是眼淚更多了。
那一天,男孩發誓,一定要用最慘痛的方式報復!
殊不知,他到底是在為自己而報復,還是為女孩而報復?
————
每天都是稀鬆平常的一天,但對於男孩來說,每一天或許並不是稀鬆平常的。
他能找到許多事做,比如……盯梢。
他早已找到了那個老乞丐,每天都在觀察着老乞丐,努力的記憶着。
他能記住好多東西,比如,老乞丐平常會住在哪裏,早上會吃些什麼東西,中午在哪裏乞討,晚上會討得多少銅板。
甚至老乞丐每天撒幾泡尿,打幾個呵欠,扣幾次鼻孔,他都一一記了下來,最重要的是,他知道了這老乞丐最怕和最在乎的是什麼……
他還能找到另一些事做,比如,買些上好的傷葯,買本醫書,仔細觀看裏面的各種關於人體的學問。但男孩認識的字不多,他只是在看圖。
……
今天的陽光格外的好,很溫暖,很明媚。
溫暖,但卻溫暖不了男孩的心。明媚,但卻照不進男孩心中那處最為陰暗的角落。
那是一把短刀,一把在清晨的陽光下,刃鋒散發著藍色微光的刀,此時它就藏在男孩的袖中。
男孩的脊背彎了下來,像是一個孱弱的,任人欺負的男孩。
若是有人看到了他身體裏那股來自仇恨的力量,恐怕都要避之三丈遠。
隨即,男孩進了一家酒肆,要了一桌飯菜,慢慢的吃了起來。
他吃的很慢,他必將每一口食物都嚼得很碎,嘗盡食物中的味道,再咽下去。
不知不覺間,一桌酒菜已沒了大半。
……
正午的陽光依舊明媚,依舊很溫暖。
一條人數不怎麼多的狹窄街道旁,老乞丐盤坐在地上,手裏拿着一個破了個小窟窿的鐵碗,裏面盛着滿滿的一碗熱水,熱水順着小窟窿流出,滴落在他黑漆漆的膝蓋上,濺起黑灰色的水珠。另一隻手裏抓着兩個饅頭,就着熱水吃下去,發出了滿足的“哼哼”聲。
一個身形孱弱,且跛腳的青衣男孩恰巧路過這條窄街,他慢吞吞的走着。顯然,跛腳讓他很不方便走路。
他腰間別著一個錢袋,裏面裝着滿滿的一袋銅錢。
但那錢袋底部卻破了個窟窿,每走一步都會有一枚銅錢從裏面掉下來,掉在地上發出“叮鈴”的清脆響聲。
男孩似是根本不知自己的錢袋已破了個洞。
本來不怎麼注意那清脆響聲的老乞丐驀的抬起頭,看向逐漸走過的跛腳小男孩。
老乞丐啐掉剛剛吃進口中的饅頭,用那黑漆漆的袖子擦了擦泛黑的嘴唇,然後不動聲色的站起身,跟在小男孩身後,不停的彎腰再起身,將那一枚枚銅錢撿起,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過路的人雖也眼饞掉在地上的一枚枚銅錢,但誰會跟一個乞丐搶錢?莫不是想讓別人笑掉大牙?
老乞丐自是明白這一點,所以他有恃無恐,不緊不慢的跟在男孩身後發著橫財。
不知為何,男孩專挑人少的街道和巷子走,似乎他並不喜歡走在人多的地方,可能,是怕受到白眼吧。
男孩越走越遠,一直走到了城門口,然後走出了城門,他錢袋中的銅板似乎永遠也掉不完似的。
老乞丐也跟着走出了城門,此時他已將自己那件破外套脫下,在有破洞的地方挽上幾個疙瘩,然後將銅錢兜進破衣服中。
一次次的彎腰,一次次的起身,讓老乞丐疲憊不已,但看到那在陽光下反射着可愛的金黃色的銅板,便又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一直跟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