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交換
半個小時之後，陸氏父子拎着煙酒禮物，來到了位於柳紡公園背後的幹部樓。
這一片全都是獨幢小院子，既能享受到交通便利，又十分安靜，屬於整個柳紡廠區最好的地段。
許多廠領導都住在這裏，聽說以前是為了安置退休老幹部而修建的，可真正住在這裏面的，絕大多數都是現任的幹部家屬。
叮咚！叮咚！
陸有山伸手按響了趙廠長家的門鈴，從小院子裏立刻傳來了一陣低沉的犬吠聲。
一條油光水滑的大狼狗嗖的衝到了院子裏，衝著門外的陸氏父子狂吠起來。
“多多，滾到一邊去！是老陸來了啊？稍等，稍等，我這就來開門啊！”
院子裏說話的是趙廠長的夫人，她是個矮胖身材的中年婦女，姓胡，目前是廠里的黨群辦公室主任。
這位趙夫人在廠里有個很響亮的外號，人稱女鬍子，也就是女土匪的意思。
聽說她翻臉比翻書還快，有求於人的時候笑臉相迎，恨不得比親姐妹還親，可是一旦這人對她沒有利用價值了，立刻連陌生人都不如，理都不帶搭理的。
趙夫人笑眯眯的打開了鐵門，把陸氏父子迎了進去。
趙家的客廳很大，足足抵得上陸夢麟全家三分之二的面積，進門正對面牆上掛的是一幅《蒼鷹捕兔圖》，以極為傳神的筆觸將那隻鷹的兇猛表現得淋漓盡至，一股煞氣撲面而來。
客廳里的真皮沙發組合一看就價值不菲，還有四周牆壁上懸挂的進口音響設備，看起來倒是很趕潮流，處處都彰顯出了廠長家的富貴逼人。
位於客廳中央的玄色玻璃茶几旁，廠長趙援朝和另一位高瘦的中年人已經在品茶了。
“老陸，你來得這麼晚，待會可得罰酒啊！”趙廠長見陸有山到了，立刻笑嘻嘻的站起身來相迎，以示尊重。
這小小的一個起身的動作，卻讓陸有山心中微微一震，連忙大步迎了上去，大笑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家裏有點事耽誤了。趙總，這位是？”
“哈哈！他就是我跟你提過的市教委王主任，大家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氣，坐，坐！”趙廠長很親熱的招呼道。
這位市教委王主任連屁股都沒抬，只是衝著陸有山微微一點頭，以示招呼過了。
人家在市教委工作，架子自然是大一些的，雖說柳紡是直接隸屬省紡織局的國企單位，但是都說“縣官不如現管”，市教委負責管理全市學校和教師隊伍，手上的權力顯然比柳紡幹部要吃香得多。
難怪人家能成為趙廠長的座上賓，況且陸有山也覺得自己這趟有求於人，態度就更加謙卑了。
“夢麟，過來跟兩位伯伯問好。”陸有山連忙衝著兒子喚道。
陸夢麟無奈，只得上前點了點頭，扮作很乖巧道：“伯伯好！”
“呵呵！小陸都長這麼大了，長得是一表人材啊！”趙援朝樂呵呵的隨口笑道。
“小陸今年高二是吧？成績怎麼樣？”趙援朝笑眯眯的問道。
這個問題才一出口，陸有山的臉色頓時略顯尷尬。
在他的印象中，兒子的成績一向屬於墊底的那種，還真不好意思當眾講出來。
陸夢麟倒是不卑不亢的答道：“還可以。”
趙援朝和那位王主任相視一笑，很自覺的不再提起這個話題，只是在瞧陸夢麟的時候更多了一絲不屑。
很顯然，他們對陸夢麟的平時成績已經略有耳聞了。
不一會兒，酒菜陸續上桌，擺了滿滿一桌子。
陸夢麟默默的掃了一眼，發覺桌上的菜肴大多都是從市場上買回來的滷菜，像豬耳朵、醬牛肉之類的，真正下廚親手做的菜只有一鍋銀耳蓮子湯而已。
三個大人在閑聊了幾句之後，已經開始推杯換盞了，說話的氣氛也越來越活絡了。
“有山，咱們是老鄉，又是多年的朋友，明人不說暗話，我打算把你的位子動一動，讓你去個好地方。”趙援朝趁着酒興，樂呵呵的說道。
陸有山一聽這話，臉上不動聲色，只是默默的點了點頭。
“你知道廠里正要搞個大動作么？總廠要把產品銷路全面鋪開，我們打算到廣東去辦銷售中心，我想讓你來干這個銷售部總經理，你覺得怎麼樣？”趙援朝笑道。
陸有山聽到這個提議，腦子嗡的一下子，目光也變得炙熱了起來。
現在所有人都知道，改革開放這麼多年，南方的經濟形式一片大好，遠遠超越北方和中原地區，如果廠里當真要去廣東辦銷售中心，勢必能為廠里的產品找到新的銷路，而這個銷售中心的總經理，絕對是個炙手可熱的關鍵位置。
“趙哥說笑了，我陸有山何德何能，這個總經理的位置只怕廠里很多人都想爭一爭吧？”陸有山苦笑道。
他很清楚，自己的業務能力雖然過硬，可是和總廠領導班子的關係並不是那麼好，在上級領導們的眼中最多算是屬於能解決問題的邊緣人物。像上次廠里派幹部去日本考察，就沒有自己的份。
而且他更知道，趙援朝同樣也要為自己的班底考慮，這麼大的一塊利益，怎麼可能輪到自己頭上。
趙援朝似乎看出了陸有山心中的顧慮，舉杯道：“有山兄弟啊！你進廠也有二十多年了，你的能力大家都清楚，知道你為什麼一直升不上去嗎？”
陸有山低頭不語，不好接這句茬。
“就因為你不站隊，哪邊都不靠！所以無論哪一派得勢，都會排擠你！你這個所謂的君子不黨，實在太幼稚了！”趙援朝故作痛心疾首道。
“這是銷售中心的總經理責任書，你先看一看，沒什麼問題的話就簽了吧！以後咱們綁在一條繩上，患難與共。”趙援朝眯起眼睛，淡淡道。
陸有山接過那份總經理責任書，心中十分歡喜的同時，也有一些迷糊，這麼好的差事，怎麼就一下子落到自己頭上了呢？難道當真是守得雲開見日出？
旁邊的陸夢麟低着頭，裝作漫不經心的夾菜，眼角的餘光卻緊緊的盯着那份經理責任書。
就是這份責任書！老爸簽了之後，就被他們牢牢控制，成為被趙援朝利用的傀儡，大肆侵吞國有資產，最後淪為可憐的替罪羊。
“老陸啊！等你當上了銷售中心總經理，工資待遇可是按照廣東那邊的標準來算的喲！這一下子比現在至少翻了兩番。我可是費了不少力氣，在領導班子會上力排眾議，才幫你爭取到的。”趙援朝笑道。
陸有山連連點頭，胸中頓時生出一股知遇之恩。
畢竟兒子今年高二，明年高考完了之後，家裏就要有一大筆開銷了，現在這個時候工資翻倍，對他來說絕對有着實實在在的吸引力。
“為了支持你這個新官上任，我還特意幫你提前談了一筆大業務。咱們王主任有個親戚在香港做大生意，對咱們的紡織行業很感興趣，到時候等你去了廣東上任，他會聯繫你，大家多多關照咯！”趙援朝笑眯眯的說道。
這時，那位王主任也點了點頭，附合道：“我這個親戚生意做得很大，在香港乃至整個東南亞的人脈很廣，為人也很大方，到時候大家有錢一起賺。”
趙援朝舉起酒杯，笑道：“來，大家走一個！合作愉快！”
三個大男人舉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老陸，你把這份責任書籤了，這事就算定了！咱們以後就是在一條船上！你的事，就是我們的事！”趙援朝說罷，衝著王主任使了個眼色。
王主任這時親自端起酒杯，衝著陸有山敬道：“老陸，既然以後咱們就是自己人了，明人不說暗話，等你兒子明年高考完，他上大學的事情，我來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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