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我會替她好好活着
花千雪不知道周沐風哪來的自信，從古至今但凡有氣節的將軍，都不會侍奉二主。更何況是秀才出身的夜無痕了，讓他出手的幾率可以說幾乎為零！
但此刻他們也沒有辦法，世家既然選擇在今夜反撲，更是出動了大批高手，必定是抱着必勝的決心。如今相州的紛亂，定然是有能人佈陣全局，若不然以自己夫君的才智，也斷然不會被逼迫到這種田地。
至於對方會這麼自信一定會取勝，也跟他們熟知他們這般沒有帥才！縱然能聚集起大軍，也沒有勝算。要想翻盤，就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能挂帥統籌全局的人！
很快的周沐風就看到了屋頂上站立的夜無痕，說實話他心裏也沒有底，但他卻不能不這麼做！現今世上，既能了解世家，又可以挂帥的人只有夜無痕。當年葉青一手滅掉了其中一家，夜無痕很可能在場，更或者是執行者！世家的底蘊到底如何，他最為清楚，勝算也是最大。這也是周沐風為什麼一定要找夜無痕的主要原因！
“你下去吧！”周沐風輕聲說道。
帶路的士兵張了張嘴，正要說話時便看到花千雪拉着周沐風，一腳踏在屋檐下大樹的樹榦上，兩人騰空而起穩穩的落在屋頂上。花千雪一出手，士兵就在也不擔心什麼，轉身出了院子。
夜色寂靜無聲，夜無痕依舊眺望着遠方，彷彿融入了這片天地中。似乎沒有注意到周沐風的到來，更或者是忽略吧。
第一次，周沐風這麼近距離面對夜無痕，這個將全身罩在黑袍里的男子，散發著鋪天蓋地的蒼涼與沉寂，感受不到一絲的活氣。
活死人！周沐風下了定義，同時心中的三分把握又去了兩份。真是見鬼，這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周沐風深吸了口氣，平復了一下翻騰的心緒，上前在夜無痕旁邊坐下，輕聲喃喃道：“我是該叫你前輩，還是夜無痕，更或者是李易峰？”
“只是符號而已！”沙啞額的聲音傳來，夜無痕目光依舊注視着前方，“夜深了，莫要驚醒了學子的夢。”
周沐風聞聲一陣嘆息：“天下危亡，驚醒了總比沉睡好！我寧可讓他們在清醒中死去，也不願混混沌沌的過完一生。”
話音落下，空氣中停滯了片刻，夜無痕緩緩轉過身軀，雙眼深深地注視着周沐風。周沐風也同樣注視着他，兩人誰也沒有說話。
也不知過了多久，夜無痕收回了目光，低聲道：“你不懂！”
聲音落下，一旁警惕的花千雪頓時鬆了口氣，僅僅是幾句話的功夫，此刻她手心裏已經佈滿了汗水。夜無痕給她的壓力太大了，又是在這麼近的距離內，若是一但翻臉，她救下周沐風的把握連一成都沒有！
周沐風又何嘗不是在賭，在夜無痕開口的一瞬間，他知道自己賭對了，果然跟自己猜測的一樣。
周沐風笑了笑，雙手枕着胳膊躺下，自嘲道：“是啊，我又怎麼能懂呢。說起來我只是一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靠着祖輩的餘蔭苟活罷了，甚至我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活在這世上。什麼生離死別，什麼愛恨情仇，別人說的、遭遇的，我都沒有！”
夜無痕看了周沐風一眼，並沒有說話，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似乎習慣了，周沐風不管夜無痕有沒有在聽，依舊自顧自的說道：“然後，我爺爺跟我說，男兒生於天地間，做事當問心無愧，要對得起天下，對的起良心。但我卻認為那是放屁！人為什要為天下活着，我周沐風被人暗害，可曾見天下人救我？就像是現在，安陽城內百姓二十萬，刺史府被賊人圍攻，戰鬥將近一個時辰，可見百姓的一兵一卒來援？說句不客氣話，今夜安陽城就是被屠城又與我何干？天下是百姓的天下，百姓都這般不在乎自己的家園，我他媽又算個什麼東西。真是可笑啊，安陽百姓數十萬，若人人都能拿起武器，區區世家又算的了什麼？”
“人心自古皆如此，改不了。”夜無痕默然，緩緩在周沐風身邊坐下。
“是啊，人都是自私的，若非生死交關，誰又願意犧牲自己。”周沐風呵呵一笑，繼續說道：“但我就是不甘心，炎黃子孫怎麼能這樣冷血，我不允許我們的民族就這麼冷漠下去。我興沖沖的將想法告訴我妻，她明知這是條十死無生的路，卻依舊支持我！”
“為什麼？”夜無痕淡淡的問道，聲音里的顫抖卻怎麼也壓不住。
周沐風輕輕一笑，臉上露出一絲柔情，低聲道：“她說男兒有所為，有所不為，只要問心無愧，此生不悔，死又算的什麼。若能力挽狂瀾，又怎能袖手旁觀？我們不是拯救天下，而是在救自己。若人心都不在，又怎麼能算的上活着，充其量只是活死人罷了。我寧可你為夢想而死，最起碼你的心還活着，在裏面安家的我也活着。”
“呵呵，她以為我不懂，說的那麼深奧。但她又怎麼會知道，她拋棄一切嫁給我時，這輩子我就為她而活。保護她，守護她。保護她的夢想，守護她的執着。我們約定好了，相守百年，不必殉情。若我先死，她為我完成遺願。若她先死，我替她認真的活到百年，完成她所有的心愿。我會背着她的畫像走遍山川大海，與她分享我的所見所聞。”
話音落下，夜無痕身軀猛的一陣，臉色漸漸變得蒼白，喉嚨中發出嚯嚯之聲。
四十年前，賀蘭山下，渾身是血的葉青躺在李易峰懷裏，美眸深深地望着眼前年輕的秀才：“小秀才，我死後不要為我報仇。”
“不，你不會死的。”李易峰淚流滿面的說道，哭的像個孩子一般。
“呵呵，不要難過，你要答應我，一定要長命百歲。這個世界太美了，你要替我看完，等你……等你一百歲了，我……我就回來聽……你講給我聽。”葉青聲音艱難的說著，眼中滿是期許的望着他。
李易峰紅着眼眶，流着淚點頭道：“我答應你，一定活到一百歲。”
葉青聞言眼睛一亮，急劇的咳嗽了幾聲，一縷鮮血從口中湧出，大口大口喘着氣道：“真好……以後，你就叫……叫夜無痕……可好？”
“好！”
“峰，我要回去了，你抱緊我……”
李易峰早已淚流滿面，顫抖着沾滿鮮血的雙手，緊緊地抱着雙眼緊閉的葉青……
你怎麼能這麼殘忍，要留下我獨自一人，活上百年。
夜無痕？葉無恨。你若不恨，為什麼還要來與突厥決一死戰。是不讓我恨么？仇人都死了，你又怕我要去恨誰啊！
眼淚不知不覺中輕輕滑落，帶着刺骨的寒風，無聲的落下，被一隻乾枯的手接住。看着掌心的淚滴，夜無痕心中塵封了數十年的往事盡數被打開，記憶中那張熟悉的臉，也重新浮現在眼前，一顰一笑都是那麼的真實。
原來，你一直都在我身邊，從未離去過。
是啊，這世界真的好美，我要帶你去看遍山川河海。你要多等我一下，我得幫身邊的這小子阻止戰亂，不然山河遍地烽煙，你又該不高興了。
而且，他跟你真的好像，一樣的神神秘秘，一樣的才華橫溢，你說的東西他都做成了！
“呵呵……”笑聲在耳邊響起，夜無痕伸手扯下黑袍，露出了自己原本的面容，滿頭白髮隨風飛揚，目光望着周沐風和花千雪說道：“好！我答應你，平定戰亂。”
周沐風毫不意外，伸手從腰間取出兵符和藏鋒，遞給他說道：“這是陛下在我來的時候給我的，現在交給你了。藏鋒本是你的兵器，如今也物歸原主。能不能勝，就看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