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雖然
平兒小心翼翼道:“有件事,奴婢不知當講不當講。”
“這裏沒外人,你有話只管說好了。”
“奴婢雖然笨,但也看得出來娘娘無意爭寵。奴婢斗膽說一句,娘娘性子縱然倔,也不要和皇上倔到底。在宮裏,畢竟是以皇上為尊。”
菖蒲睨了她一眼:“從你跟我到現在幾個月裏,你成長了很多。”
“奴婢只是說了想說的話,請娘娘你不要見怪。”
菖蒲的雙手在袖間暗暗交握,很用力:“本宮只能為自己努力活着,其餘的顧不了那麼多。”
她想,對於孫聞自己更多的應該是不甘心。
自己曾努力營造的目標,因為他,一切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平兒又說:“在宮裏,有了皇上,娘娘不就可以安然活着了?”
“平兒,本宮做了八年的宮女,見慣了那些女人受寵失寵,男人的寵愛不過是過眼雲煙,又怎麼能藉以依賴呢?”
平兒微微一笑:“奴婢自然知道娘娘不會依賴皇上,但是和皇上和平相處總比吵吵鬧鬧來得好。”
菖蒲陷入沉默。
半晌,她問:“皇上今晚去哪裏?”
“本來是來東宮,但是承乾宮傳話來說皇上不過來了。”
菖蒲“噢”了一聲:“沒事了,你下去吧。”
平兒默默退下來。
到了外面,她才深深吁口氣。
“平兒!”長廊盡頭是福榮寶在朝她招手,“過來。”
平兒又聽了聽裏面的動靜,才躡手躡腳走過去:“叔叔。”
福榮寶問她:“我讓你說的話,都對娘娘說了嗎?”
“都說了。”
“她什麼反應?”
平兒無奈道:“我說的話娘娘都一一駁回了,差點招架不住。”
“什麼?”福榮寶又氣又惱,“那她有沒有說什麼?”
平兒撓了撓頭:“說完後娘娘就讓我出來了。”
“你這丫頭,跟在娘娘跟前還這麼笨手笨腳的?真是氣死我了。”
平兒是福榮寶家裏的侄女,由他安排入宮,這一點,沒有人知道。
平兒不服氣道:“哪裏,娘娘剛才還說我成長了很多。”
福榮寶更加氣不打一處來:“反正事已至此,就看她自己意願了。”
平兒頗為不解:“叔叔,娘娘為什麼那麼討厭皇上?”
福榮寶一下子不知如何解釋:“呃……因為喜歡所以討厭?”
“可我實在看不出娘娘喜歡皇上啊?”
福榮寶忍不住敲了她一記栗子:“所以說人家是主子你是丫頭啊!喜歡哪裏是那麼容易被人看出來的?”
平兒無辜道:“噢。”
“你要認真做事,討得娘娘的喜歡,然後在娘娘面前多誇誇皇上的好。”
平兒無辜道:“叔叔不是說娘娘喜歡皇上嗎?那還需要奴婢誇?”
“說你笨你還真是笨。”
承乾宮,一片寂靜。
孫聞伏案忙碌,聽見腳步聲便道:“福榮寶,朕渴了。”
不一會茶水奉送上來,他伸手去接,不覺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幽香,抬頭一看:“你怎麼來了?”
菖蒲身上的紅猩猩氈子還沒脫下來,上面沾着未散的雪霰子,像個天真爛漫的少女:“臣妾順道經過承乾宮,就來看看皇上睡了沒。”
“噢?”孫聞看了看外面,“這麼晚了還順道經過?愛妃真是有心了。”
知道他不信,菖蒲也不辯解,呵呵一笑:“聽說皇上還沒用晚膳,臣妾吩咐御膳房準備點吃的吧?”
她就是這樣的人,哪怕兩人之間沒話好說,也可以沒話找話。
“朕不餓,就是累。”孫聞順手把御筆一扔,捏了捏肩胛,“脖子酸。”
菖蒲走過去,雙手捏着他的肩膀:“皇上若是不嫌棄臣妾笨手笨腳,臣妾替您捏一捏。”
孫聞索性眯着眼,享受極了的模樣:“這麼晚過來,又大獻殷勤,你是不是又有什麼事?”
“無論皇上出於何種目的掩蓋那晚的事,臣妾都從心裏謝皇上的這份恩情。”末了菖蒲又說一句,“臣妾是真心說這句話的。”
“是替你的小情郎謝的吧?”
菖蒲不響。
孫聞冷笑一聲:“怎麼?被朕猜到了?”
“皇上可以不相信臣妾,為什麼連自己都不相信呢?”
“朕不相信自己可以令你誠服。”
菖蒲的聲音低低地從他頭上傳來:“臣妾不會忘記自己是什麼身份。”
孫聞按住她的手:“那晚的事,朕不會去查。”
“為了皇室的顏面,的確不該去查。”
“朕不查,是另有原因。你想知道嗎?”
菖蒲搖搖頭:“不想知道,臣妾只知道自己沒有做有失身份的事。不止臣妾不會,王爺也不是那樣的人。”
“低下頭來,頭髮上有雪霰子。”
菖蒲低下頭,措手不及被他緊緊擁住一陣深吻。
她沒有反抗,而是腦袋一片空白,不知該作何回應。
正當濃時,外面兀地傳來溫婕妤的聲音:“臣妾求見皇上。”
孫聞忙不迭經過神來鬆開菖蒲。
菖蒲亦是一臉的愕然。
孫聞不自然道:“那個……本來是傳召溫婕妤來的,沒想到你來了……”
菖蒲微微紅着臉:“原是臣妾冒然前來,沒考慮周全。”
“要不朕……”
殿門推開來,溫婕妤看到菖蒲在場,也有些尷尬:“原來……內侍女官也在。”
菖蒲忙欠了欠身:“臣妾先告退了。”
她朝溫婕妤一笑,急急離開。
溫婕妤小心翼翼問孫聞:“皇上?”
孫聞早已瞬間恢復常態,溫和露笑:“你來了,朕等你好久了。聽說外面落起了雪霰子,冷不冷?”
走到外面的菖蒲聽到這句話后,驀地止住腳步停留在原地。
只聽溫婕妤說:“挺冷的。沒想到皇上今夜會傳召臣妾,夠意外的。”
孫聞:“幾天沒見你,朕想你了。”
菖蒲看了看天空不間斷飄落的雪霰子,忽然覺得冷。
見菖蒲走了,福榮寶看了看內殿,二丈摸不着頭腦:“人倒是來了,怎麼偏偏湊巧遇到溫婕妤呢?唉……”
從承乾宮出來后,菖蒲一個人提着宮燈走回東宮。
此番前來,的確是意料之外,她也是猶豫了很久才去見孫聞,她僅是想給他一個交代,一份感謝。
夜已深,路又黑,想到那晚的事,她不禁有點心有餘悸,因此走得分外小心。
御花園的煙霞湖邊點滿了燈,看着由遠及近的的亮光,菖蒲不禁停下來駐足觀望了一會。
風吹亂她的髮絲,透着隱隱的寒意,提燈上拉長着一個人影。
還沒等菖蒲回過頭,身後就傳來聲音:“你一個人在幹什麼?”
只聽到這聲音,她便不再回頭,作勢要離去。
“菖蒲!”孫啟猛地拉住她的手,“如果你不願見我,那天為什麼要替我求情呢?”
菖蒲無聲地掙脫他的手掌:“王爺說笑了。本宮那日和皇上鬧彆扭,是不想看你被無辜冤枉。”
孫啟硬生生地扳過她的身體,黑夜裏她的明眸像一盞燈:“真的只是這樣嗎?”
“不然王爺以為是什麼?”
“他對你好嗎?”
“他是皇上,本宮只是一個最普通的后妃,好與不好得他說了算,本宮自己覺得好就行。”
“你撒謊,他對你根本不好。聽說他因為處置你而使你不慎小產,前幾天又罰你在外面露宿了一整晚……”
沒等他說完菖蒲就打斷了:“本宮不知道王爺是從哪裏聽來這些無稽之談。皇上對本宮真的很好,絕不像那些謠言說的一樣。”
“好與不好,你自己心裏有數。”孫啟望着她,望不到她的心,“雖然我現在還不知道那時你為什麼要說薄情寡義的話,也不知道你為什麼會突然變成皇上的人,但總有一天我會知道答案的。”
菖蒲噙動着雙唇:“事情已經過去,王爺又何必耿耿於懷?”
“你永遠不知道你在我心裏的位置有多重要。”孫啟的話像一把刀,剜着菖蒲的心,“五年了,我認識你整整五年了。我始終不相信那個叫唐菖蒲的女人會絕情地背叛我。”
冷風中,菖蒲輕輕一笑:“王爺太天真了,世間不是人變了事情就是事情變了人,總而言之,所有的一切都會變的,更何況是感情。”
“菖蒲……”
“時候不早了,本宮該回去了。王爺深夜入宮,實在有違宮規,還望好自為之。”說完,菖蒲欠了欠身,便走了。
孫啟看着她走,背影愈來愈遠,他忽然想到很久以前的夜裏,他也是送菖蒲回屋,看着她提着燈消失在眼前。那份美好的回憶此時全都傾瀉而出。眼看就要菖蒲消失在眼前,他忽然衝上去從身後一把抱住她:“菖蒲,跟我走吧。”
菖蒲手上的提燈跌落在地。
身後的孫啟抱着她不肯放手:“你不是說過想要安穩的生活嗎?我們去一個沒有任何紛爭的地方,安穩地度過餘生,好不好?”
“王爺,不要這樣……”菖蒲用力扳開他的手,卻是徒勞無功,她心裏的防固也在一點一滴坍塌,“請記住自己的身份。”
“走,現在就走。”孫啟執着的聲音,“你願意嗎?”
黑夜迷霧了菖蒲的雙眼,無語凝噎。
一個女人最大的欣慰,莫過於有一個人願意捨棄所有與你遠走高飛吧?
五年,她等這句話整整等了五年,卻在不可能回去的情況下從孫啟口中說出來。
她硬生生地將孫啟的手拿開:“我不願意。”
“你在哭?”
我極力掩飾:“沒有。”
孫啟伸手在她冰涼的臉頰上一?:“這是什麼?”
她的語氣像是哀求:“王爺,不要逼我。走……我們能夠去哪裏?天下縱然大,有時候我們是無能為力的。”
“那你就準備老死在這裏?做風口浪尖上的內侍女官?”
菖蒲輕輕搖頭,哽咽:“我不知道,你不要問這麼多,走!不要再突然出現在我面前,走!”
“菖蒲……”
她認真而堅決地說:“我只希望看着你好好地活着。”
“那你呢?你準備讓自己怎麼活着?”
菖蒲背過身去,不斷用手?淚:“我也會好好活着的。”
她隻身一人飛快地離去。
她怕再下去,自己真的會失去最後的理智。如果那樣,等着自己和孫啟的,就是死。
元宵過了,幾位王爺都在準備離京回自己的封地。
但是這一次孫聞倒像是很樂於留他們多呆一些時日,隔三差五地請幾個兄弟入宮赴宴,再進行賞賜云云。就連準備賞賜給后妃的綢緞和紅參都轉而賞賜給了幾位王妃。
菖蒲覺得驚詫:“上頭怎麼會拿內侍局的東西送給幾位王妃?”
古蘭道:“剛過了年,各地進貢的東西都還沒呈上來,迫於急用只有從內侍局這邊調過去。”
“那為什麼要進行大量賞賜?”
古蘭搖搖頭:“朝廷的事,奴婢實在不知。”
菖蒲生怕其中有蹊蹺,道:“既然如此,本宮親自去一趟內務府。”
她捧着銀紋小暖爐去了內務府,卻也是未果。
想了想,她硬着頭皮去了承乾宮。
福榮寶見到她,趕緊攔住:“娘娘,皇上正在和幾位王爺商榷要事,現在不方便見您。”
見殿門禁閉,菖蒲疑問:“近來發生什麼事?無緣無故從內侍局調度大量的貢品?皇上是不是故意的?”
“娘娘誤會了,皇上的確是有急用才從內侍局調度的。”
“急用?什麼急用?”
福榮寶看了看周圍,下意識放低聲音:“這幾日皇上為了朝廷的事忙得焦頭爛額,娘娘就別去打擾他了。”
“福公公,究竟發生什麼事?”
“朝廷的事,娘娘和奴才都不該多問。”
菖蒲微微蹙了蹙眉,凝神看了看殿門:“那本宮不問便是。”
大殿內,孫聞和幾位兄弟都站着,他耐着性子和顏悅色:“朕昨晚說的事,不知道你們考慮地怎麼樣了?現在突厥猖獗,急需諸位兄弟調動兵力去攘平。”
孫安,孫徵,孫啟幾個人相互看了看,誰都沒先吭聲。
見他們都不說話,孫聞悠悠道:“難道你們還沒考慮好嗎?”
“臣等無能為力。”
“你們!”
孫徵說:“皇上見諒,臣等剛封王沒多久,地位尚且不穩,如果一時間派遣所有的兵力對付突厥,唯恐有亂……”
孫聞掃視了他們所有人一眼:“如果讓你們分別調出部分兵力,然後由朝廷任命大將軍,前往掃除突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