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慕曉陽瞧他生得面若玉潤、眸帶柔光,唇軟而膚白,秀氣中帶一分輕柔,語氣又溫和,再加上一身質地上乘的衣料,不由得暗自猜想,這八成是哪戶人家的富公子。

有人肯出手幫忙,就代表民心還未敗壞,讓慕曉陽感到些許欣慰,只是瞧這年輕人骨架子單薄,若那壯漢想動粗的話,那年輕人可擋不住吧?

「你這小子出什麽頭啊!想逞英雄?」不待慕曉陽思索,壯漢已朝着年輕人大吼出聲:「不干你的事,別來添亂!閃邊涼快去!」

「就是啊!我買姑娘是銀貨兩訖,還有賣身契為憑的,管她願不願意,有契約在手上,我怎麽使喚她都行!」吳大娘仗着有幫手、有契約,喊得可大聲了。

「那麽……敢問這位大娘,她的二娘以多少兩銀將她賣給了攔香院?」年輕人不慍不火的聲調聽來頗為溫潤,像是水滴滑過了玉石,教人感覺舒服而輕暖。

「喲!瞧你這話,是想幫她贖身嗎?」吳大娘場面見得多了,一聽這話,立刻打量起年輕人。

「是的。」年輕公子帶笑輕應。

「可以,給個一百兩,我就撕了這張紙。」揚了揚手中的契約,吳大娘得意地應道。

雖然她其實只花了二十兩,但買姑娘為的就是賺錢,瞧這梁姑娘不情不願的,到了攔香院怕也不好調教,如果能當場轉手小賺一筆,倒也划算。

「一百兩?」年輕人掏出錢袋,數了數,拱手向吳大娘苦笑道:「出門在外未帶得大筆銀兩,銀票連同碎銀只有八十兩,不知大娘……」

「一百兩!少一文都免談!」吳大娘自然不許人同她討價還價,手一揮,便要壯漢將人拉走。

「慢點!」年輕公子忙着擋下三人,然後伸手將束髮的頭冠解下。

烏絲霎時一散、落得他滿肩,看來雖有些不合規矩,他卻滿臉自在,顯得毫不在意。

他將頭冠往吳大娘面前遞去,笑着往冠上鑲嵌的玉石一指,問道:「大娘,這冠能否湊個數?」

吳大娘抱過頭冠仔細一瞧,發現那可是至少值上三十兩的玉石,若再加上八十兩,那就比她想賣的一百兩還多十兩了!

「成交!」吳大娘喜孜孜地點頭,隨即撕契放人。

原本還在一旁圍觀的路人,見事情已解決,也就四散而去。

終於得回自由的梁姑娘,對着這年輕公子又謝又拜,而年輕人則是好聲相勸,要她別再回家。

搜了搜身上,因為所有銀兩都給了吳大娘,也沒別的東西好資助梁姑娘,他索性將手上那把題過字的摺扇給了她。

「把這賣了,能換幾兩碎銀、權充盤纏,你離開這兒好好過日子吧!」年輕公子柔聲勸道。

梁姑娘又是一陣謝聲,這才緩步離去,而年輕公子大概是因為能幫上人,心情感到相當愉快,秀雅的臉龐上不禁露出開心的笑容。

慕曉陽看着這年輕人以助人為樂的模樣,心裏倒生起了熟悉感。

他從前不也是與這年輕公子同一般嗎?

就因為知道若自己勤勉上進能為官助民,那該是件莫大的樂事,更能保護自己所生長的靖國,讓靖國邁入更加清明和樂的盛世,所以他才會將全副心力放在國政上。

只是如今……他雖一樣為民謀福,但似乎在不知不覺中忘卻了這份助人的樂趣。

一份相仿的心境,讓慕曉陽對這年輕人興起了興趣,他轉向一旁的小舖,順手買了頂新冠,往前跨近,便往年輕公子遞上。

「摘冠散發地走在街上,不太體面吧?」慕曉陽迸出笑音。

「讓這位大哥看笑話了。」年輕公子視線一轉,見有人贈冠,僅是迸唇笑應,「不過能幫上那姑娘的忙,才是最重要的事。」

收下慕曉陽贈送的頭冠,年輕公子將頭髮重新打理妥當,跟着抬頭、打算道謝,可就在他與慕曉陽四目交接之際,原本柔和的目光卻突然露出訝異的神情。

「是你?」

「我們認得嗎?」慕曉陽疑惑了。

從這年輕人一見他的臉,便露出訝異神情嚷嚷的反應看來,這位公子似乎是認得自己的。

只是任憑慕曉陽想破了頭,還是找不着半點與這年輕公子有關的印象。

不過,由於他身為當朝宰相,平時上官家赴宴,身旁多的是官員們的親戚眷族前來攀談、引見、拉關係,這種只打過招呼、卻沒在他心裏留下半點印象的人多如過江之鯽,要說他曾與這位公子見過,也不是不可能的。

慕曉陽想了又想,在心裏逕自尋求着合理的解釋,只是他千算萬算,卻怎麽也沒料到,眼前這位勾動他年少回憶的年輕公子,其實就是他口中那位「好騙又好哄」的宰相夫人──葛箏。

由於慕曉陽對於葛箏一直採取哄騙的相處方式,從未深入了解這位夫人的心思,因此根本不曉得,這位看似乖巧的夫人,相當喜歡往外邊跑、四處逛街賞景。

葛箏並非特別外向活潑,也沒到好動不端莊的地步,她與一般姑娘家並沒什麽兩樣,彈琴繡花之類的事,她並不排斥,甚至可以說挺喜歡的,但她就是不愛鎮日悶在家裏。

她受不了從日出到日落都只能被困在家中的生活,無奈在中原這兒,好人家的姑娘就是得遵守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規矩,所以為了不讓家裏人發現,也為了省麻煩,她經常改扮男裝外出。

原本認為這不過是她的一點小嗜好,但葛魁卻是為此傷透了腦筋。

畢竟就連他這個老爹都認為姑娘家應該在家裏待着,又該怎麽叫婆家忍受葛箏這種老愛扮男裝出遊的習慣?

所以葛魁在為葛箏擇夫時,真是十足地頭疼,不知道該挑個什麽樣的夫婿,才能教葛箏學會好好留在家裏相夫教子的規矩。

因此當皇帝為葛箏賜婚時,老實說葛魁是又驚又喜。他在高興令自己煩惱的女兒終於找到歸宿的同時,也擔心葛箏嫁給宰相後還是不改習性。

但聖意不可違,不管宰相究竟管不管得住葛箏,這親事是一定要結的。

所以成親前,葛魁再三交代葛箏,言明這件親事非比尋常,不只是關係到葛箏的幸福,還與朝中不穩的局勢有所牽連。

畢竟留任靖國將軍多年,葛魁也很清楚,這次賜婚應是為了要葛家與相關朝臣能與宰相合作、忠心輔國,因此女兒的親事,說穿了只是公事。

葛箏對此事亦是明白的,所以最初的時候,她也有所覺悟,知道成親後,她不再自由,得乖乖當個不會引來麻煩的宰相夫人,日後必須出門端莊、在家賢淑,免得她與宰相若有嫌隙,也會讓爹親與宰相進而不合,搞得家怨延燒到國事上。

不過……事實顯然與她還有爹親所猜想的,大有出入。

因為慕曉陽公務繁忙,對她又體貼入微、甚至出於好意而分房,因此兩人根本沒機會見面或相處,更別提鬧不合、惹問題了。

而且打從成親以來,慕曉陽是天天早朝、夜裏歸家,從不過問她的私事;面對這樣比成親前更沒人管的情況,葛箏實在是很難放下想外出遊玩、探看新鮮景物的心情,所以她故態復萌,又扮成男人出門遊玩。

這般逍遙的日子持續許久,讓她心情大好,卻沒料到夜路走多了容易遇上鬼──她居然在路上碰見那個在家裏頭幾乎見不着面的丈夫!

葛箏明明就記得,她這個萬中選一的好夫君,日日過的是極為規律的生活,在這種剛下早朝的時刻,他應在御書房與皇帝議事才對呀!

就因為很清楚慕曉陽此時不會回府,所以葛箏才會扮了男人樣子出門,怎曉得會被慕曉陽撞見?

這下可好,如果慕曉陽發脾氣,怪她這女人家胡來,居然四處拋頭露面、多管閑事,那該怎麽是好?

「這位公子,我們可是見過面?」慕曉陽見葛箏遲遲沒回答,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瞧他,忍不住再度出聲詢問。

「咦?」葛箏微愕。慕曉陽沒認出她來?

她扮男人有這麽像嗎?居然連自己的夫君都認不得她?

雖說他們即使在家相處也不常見到面,可至少她還認得他的臉呢!可聽他問這話,很顯然地,他是真沒認出她吧?不然的話,他怎麽會如此開問?

老天保佑,如果慕曉陽真沒看穿她就是他的宰相夫人,那隻要她不承認,就不會被他逮個正着,她只要想個辦法把剛才那聲「是你」找個好理由搪塞過去,慕曉陽應該是不會起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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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爺不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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