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0章 湟水
河源軍始置於高宗儀鳳二年,有二十多年了,駐地鄯州鄯城,轄軍萬五之數,是隴上諸軍中,規模最大的一支,也是直御吐蕃的最前線軍隊。
元徽領軍,在長安與他的副使武攸望匯合之後,便徑直西向。當年從征安西四鎮的時候,元郎君走過那麼一遭,自京兆發,三千餘里漫途,當年的經歷,這一回再度體驗了一番。
當然,此次距離沒那麼遠,但仍有一千五百餘里之遙。隴上之地似乎具有一股獨特的魅力,輕馳越過一路的關山河川,走馬而觀天朝的璀璨文明,元郎君心中竟陡然生出些莫名的感動與自豪。
大抵是在洛陽醉生夢死,算計鑽營,活得有些壓抑。西來之後,當初為國浴血沙場的那種衝動與熱情,似乎開始在元郎君心底重燃了......
為恤馬力,行軍速度並不算快,日行不過百餘里的速度,耗費了半個月的時間方才抵達鄯州。也就是在華夏士民數百年的開發下來,雍涼之間有些基本的道路支撐。
鄯州的州城,並非鄯城,而是湟水縣,設於湟水之陽。
“終於到了!若非親自走一遭,怎知西北大若此。鄯州都這麼遠了,不知那西域,又是怎樣遙遠的距離!”岸側,會稽王武攸望,看着面前的湟水城池,嘴裏感慨着,兩眼中露出了些許“感動”之色。
這一路來,對養尊處優的武攸望來說,可是夠折騰的。吉頊於朝堂之上小覷他的言論,武攸望在西京得知后,心情便格外不好,很不服氣。
自長安出發時,武攸望是雄心勃勃,想要在隴上做出一番事業,狠狠地打那些輕視他的小人嘴臉。
只是,行軍過半,他就熬不住了。武攸望的年紀也不小了,連日的奔波,卻是將他累得夠嗆。半途之時,他就想讓元徽停止行軍,讓他好好休息一番。可惜,元徽哪裏會遷就於他。好不容易熬到鄯州,他的感慨倒是發自肺腑。
“會稽王這一路辛苦,可以好好休息一番!”瞥着在馬背上不斷挪着屁股的武攸望,元徽微微一笑。
“哼!”忍不住別過頭,對元徽甩了個臉子,武攸望總覺得,元郎君是故意整他。
湟水城下,一些本州的官員,領着一些軍丁、衙役,押着一車車酒食,候在城東北的一片空地上。周邊架着好幾口大鍋,有炊煙升起,正在造飯。這是早得到通知,元大帥將至,準備着犒軍的。
“下官鄯州都督府長史孫章,奉命迎候節帥與會稽王。下官等已備好酒食,還請二位移步城中,容我等為您接風洗塵。”帶頭的是個長相富態的中年官員,人雖胖,但渾身透着股粗獷氣質,身上不當都是肥肉。
“入城就免了,酒宴也不必,撤了吧,吾當與眾軍同食!”擺了擺手,元徽看向薛訥,吩咐着:“薛將軍,讓軍士們休整進食吧!”
“是!”薛訥根本不多話,應命便去安排了。
下馬,與武攸望一道走到野地上搭起的一座草棚下,坐在一張胡凳上,拿起一張粗餅,就着水就往嘴裏送。
餅甚磨牙,雖不好吃,總有充饑之效。幾名鄯州官員恭恭敬敬地候在一邊,元徽隨口問道:“你們郭都督呢?”
“回節帥,郭都督前往河源軍,與蒙軍使迎論贊婆去了。”
這郭都督,便是郭元振,當年在幽媯戰事時,還有過一些交情。這些年一直在西邊,履任至鄯州都督,主持對吐蕃的防禦。
將手中剩下的一小塊餅,送入嘴中,元徽瞥着武攸望:“會稽王,歇息半個時辰,我欲前往鄯城......”
“你是要累死本王嗎?我走不動了!不去!不走了!”話音未落,武攸望直接激動了,連連擺手。
“會稽王與我王命在身,論贊婆之事,陛下可是十分在意。你我,還是當親自去一趟鄯城,見一見那論贊婆,以表朝廷的重視。”觀武攸望表現,元徽不動聲色,輕描淡寫地說,似乎在勸告。
老臉上恍過一絲遲疑,不過感受了一番兩腿間的痛意,武攸望晃了晃腦袋:“本王已精疲力竭,莫若你先走一步,我隨後便到......”
見狀,元郎君笑了笑:“既如此,我也不勉強了。會稽王在此歇養些時日,元某先行一步。”
言罷,元徽起身,命那長史帶他在湟水邊逛上一陣,諮詢一番當地的情況。
元徽出去后,武攸望再也不保持“風度”了,毫無形象地爬在一堆草垛上,招呼着隨行的一名下級軍校,指着屁股:“快給本我揉揉......”
軍官長得眉清目秀的,聞令,趕忙上前蹲在其側,撩開武攸望臀上的甲片,很快上了手。
“嘶.....啊......哦......”武攸望嘴裏很快響起了容易讓人引起誤會的低吟,嘴裏呵斥着:“輕點......這一趟,太折磨人。”
“主上,梁王可是讓您盯着元徽,就這樣讓他單獨行動,是不是不妥,屆時怎麼向梁王交代?”軍官顯然是武攸望的心腹,四下瞥了瞥,一邊動作着,一邊低聲提醒着武攸望。
武攸望已然閉上的眼睛,享受着“排酸”的動作,嘴裏說道:“交代什麼,武三思自詡宗王之首,還真以為能對本王指手劃腳?盯着元徽,難道他還能造反?武三思想要去對付李家人,讓他自己去,本王不趟這渾水。”
“本王這一次,就當出來散心了,早知道這般辛苦,托個病推掉此事也就是了。嘶......你這蠢材,給本王大腿上點葯......”
卻是軍官觸碰到了武攸望磨出了血的大腿,聞聲告着罪,忙不迭地取過外傷葯,命人擋住外邊的視線,開始幫武攸望脫起了褲子......
半個時辰過後,令下起行,周邊的騎士們都動了起來。元徽回到那草寮,一下子將昏昏欲睡的武攸望驚醒。
“會稽王怎麼不入城休養?”元徽似乎有些意外。
武攸望睡眼惺忪,摸了摸有些凌亂的鬍鬚,估計是上了葯的緣故,完全沒有方才叫苦叫累的丟人表現,裝模作樣道:“眾軍尚在城外,本王身份軍州副使,豈能貪圖一人之安逸?”
“會稽王有吳子之風,令人佩服。”元徽差點沒被武攸望的說辭給逗笑了,擺了擺手,“誇獎”他一句。
“元某這便率眾西行了!”朝武攸望拱拱手。
“慢走!”
三千騎士,再度起行,揚起一地塵埃,順着湟水西向。
“這等粗糧怎能下咽?”元徽走後,不知為何,武攸望覺得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開始挑剔起軍糧了。
命人喚來長史孫章,看得其人極不自在:“不知會稽王,有何吩咐?”
“方才你說,城中擺有酒宴?是否撤了?”良久,武攸望方悄聲問道。
孫章先是一愣,隨即發現了其手中那塊只咬過一口的粗餅,迅速反應過來,說:“正欲請殿下進城......”
見此人如此上道,武攸望當即大悅,隨手丟了手中的餅子,前呼後擁地隨其入城。
“薛將軍,你覺得會稽王此人如何?”西行路上,元郎君繼續日常沒話找話,問薛訥道。
“會稽王身份貴重,又是上級,末將不敢評議。”薛訥答話,字句樸實,聲音平淡,總給人一種沒法將談話繼續下去的感覺。
“我倒覺得,這會稽王,甚是有趣......”元徽感慨一句。
目光瞥着薛訥,只見其面無表情,沒有半點回應的意思。元郎君有些無奈了,當真,只有談正事的時候,此人話才會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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