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兔兒卧的白色絨毛包裹着小姑娘的臉蛋,越發顯得玉瑩可愛。孫姨娘喜歡孩子,又看她和宣哥兒如此親近,心裏更喜歡了,便想摸摸她的頭,但是又不敢,這可是嫡出的大小姐,她這身份是不夠的。
「咱們大少爺自己也是爭氣……」李畫屏插話道。
春紅在一旁站着,聽她這樣說話,右眼皮抽搐了兩下。姨娘還真是愚笨,當著大太太,嫡小姐的面,竟然說出「咱們大少爺」這種話。孫姨娘是大少爺的生母,也沒有這樣大咧咧地說出口過。她倒是膽子大。
李畫屏見自己說完話,沒人吭聲,覺得有些尷尬,還要再開口,春紅面無表情地拽了她衣袖。
她一愣,才想到自己大概是說錯了話。
秦氏靜靜地聽她們說話,女孩兒不經意地問到簪子,倒讓她心裏多了些想法。李畫屏抬到新家做姨娘時,她的嫁妝是自己經的手,並沒有這麼貴重的物件。
新德澤這人雖然多情,但她也了解他,後院的事情,該她管的他從不插手。更別說府里的這些金銀首飾了……他一向對這些也不關注,更是沒見他賞過誰什麼。這樣說來就奇怪了,李姨娘是從哪裏得來的這些首飾。看她手上帶的羊脂玉鐲,質地細膩,也是連城之價。
是時候派人去查查到底怎麼回事了。
秦氏打定主意后,把手中的青花瓷茶杯放到小几上,說道:「今個也乏了,你們都回吧……」
兩位姨娘屈身行禮后,領着各自的丫頭走了。
新荷從塌上滑下來,說道:「母親,我也要回去了。」
秦氏摸了摸女孩兒的頭髮,吩咐雲朵好好伺候着,雪天路滑的,仔細摔倒了。
新荷出了房門,往花園方向去。她記得那裏種了幾株臘梅,這個天氣不知開花了沒有。
「姐兒,奴婢抱着你走吧。」雲朵看她跌跌撞撞的,開口道。
「不,我喜歡踩雪。」新荷搖搖頭,前世的時候,每到下雪天她總要出來玩耍,在「蓮苑」里和小丫頭打雪仗鬧成一片呢。
有一年,還在母親的院子裏堆了大雪人,鼻子插上胡蘿蔔,很是滑稽。
到花園后,她才發現,花草都被雪覆蓋了,整個的粉妝玉砌、看不出什麼了。
新荷找了半天,在八角亭的旁邊看到了幾株臘梅,大概是時間還沒到的關係,只隱隱長了幾個花苞。
她有些失望,指使着雲朵把有花苞的花枝都折了下來。這要是養在花瓶里幾天,等到它開花,肯定美極了。
主僕二人回到「蓮苑」后,新荷讓丫頭找來花瓶,灌上剛從井裏打出來的「井冒溫水」,挑揀了幾支花苞最大的插了進去。把剩下的花枝也分了三撥,一撥讓人給新老太太送去,一撥送去「青亭居」給四叔,最後的都給了秦氏。
「念慈苑」里,新老太太在正堂里坐着喝茶,今日這雪下得極大,寒風呼嘯着,冷得刺骨。大兒媳秦氏讓人送來的棉服她貼身穿着,很是柔軟、暖和。
張嚒嚒早吩咐人生了火爐來,正房的門帘也換成了厚重加棉的,老太太年紀大了,受不的冷。
她站在一旁正陪着說話呢,秀梅挑開帘子從外面走了進來,手裏拿着一捧花枝,笑道:「大小姐讓送來的,說是養幾天梅花就開了。」
她見新老太太微閉着眼,也不回話,便徑直拿着花枝去了東次間找花瓶。
「荷姐兒是個實誠的好孩子,成天的記掛着您,前幾日還給送了糕點來。」張嚒嚒說道:「在大門外等了半天,您不肯見,她把東西留下,就走了。」
半響,新老太太嘆了口氣:「那孩子的性格……像她母親。」
「是了,大太太更是,每二日、三日總讓人來送吃的、喝的……倒像是我們伺候的太不盡心。」
新老太太的眼神柔和下來,吩咐道:「我記得庫房裏還有兩柄上好的玉如意,你把它找出來給秦氏送去。」
「是。」張嚒嚒屈身行禮。
晚間,新德澤從衙門回來后,直接來了「德惠苑」用晚膳。他進了屋,坐在圈椅上喝茶,不經意間便看到條几上的花瓶里插着幾支臘梅。雖還沒開花,骨朵兒卻很大了。
秦氏在一旁笑着解釋:「荷姐兒派人送來的,說是等花苞開了,會滿屋生香。」
「這孩子,也是頑皮……」新德澤笑了:「今天上早朝時,碰到了葉瑾澤,他是葉老將軍的第二子,現任兵部尚書、手握實權。」
「不知怎麼的,總覺得他對我有些意見……」他嘆了口氣:「思來想去,我從未得罪過他,不至於說句話都要嗆我兩句。估計是和顧望舒有關了。」
「妾身覺得,我們應該開誠佈公地找四弟談一次,看看他是什麼意思。」秦氏想了一會,說道:「這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如果知道四弟心裏的想法后,再做打算就容易多了。」
「無論,他想在新府待着還是想去將軍府,我們都是樂意的。」
新德澤看着自己的妻子,說道:「對,你說得也有道理。就這兩日吧,我抽個時間,叫上二弟,在花廳里設個宴。」
「……到時候你把荷姐兒也帶來。有她在,興許還好說話點。」
秦氏點頭稱是,吩咐丫頭們把菜肴呈上來。她親自站在一旁伺候夫君晚膳,頭髮挽着家常的圓髻,上面插了個素麵的銀簪子,紫色的長比甲,盡顯賢良淑德。
地白風色寒,雪花大如手。
這樣的大雪整整下了兩天才逐漸停歇。
太陽升起來,照着漫天遍野的白皚皚,折射出七彩的光線。
新荷特地拿了白地紅花魚藻紋燈籠罐,領着雲朵、雲玲往後花園走。
「姐兒,我們這是幹什麼去?」雲朵看着大小姐興趣盎然的模樣,不明所以。
「記得花園裏種了不少的四季海棠,我們去收集些花瓣上的雪,然後長埋地下,到明年夏天挖出來烹茶,最是清涼沁脾了。」新荷解釋着,腳步不停:「我們可得快點走,等到雪開始融化時就不好了。」
「……姐兒懂得真多。」雲玲咋舌道,竟然能想到喝雪水。這在她們鄉下,都是不屑一顧的事情……誰家會窮到連喝的乾淨水都沒有。
新荷笑了一下,沒吭聲。她這法子,還是前世時,跟着舅母家的二表姐秦念雲學的。
這可是位奇女子,琴棋書畫無一不精,人又美麗、聰慧。及笄后嫁給了龍虎將軍的嫡子,夫妻和順、琴瑟和鳴。
到花園后,主僕三人一起動手,速度也快,約兩柱香的功夫,罐子就裝了大半。
拾花釀春、烹雪煮茶,是人生的大雅事。新荷想的入神。當年,二表姐才名在外,京都多少好兒郎削尖了腦袋想做秦家的女婿……可她最後卻選了個武將。
「姐兒,回吧……海棠花瓣上的雪都被我們采完了……」雲玲抱着罐子站在一旁。
新荷正在發獃,聽到雲玲喊她,頓時反應過來,看着路邊的雪都開始化了,便點頭往回走。
剛到「蓮苑」門口,就看到往外張望的採風,看樣子是在等人。新荷快走幾步:「你怎麼過來了,可是母親有事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