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秦氏遠遠地看了女孩兒一眼,輕輕地笑了笑。女孩兒得她四叔的喜歡,也算是緣分。
說起來顧望舒能重新在新家立足,荷姐兒是最大的功臣了。
晚膳吃得十分熱鬧,新德育巧舌如簧,替大哥攔了不少酒。
月上中天時,已經是深夜子時了。新明宣想着明日還要進學,便要起身離開。顧望舒看着懷裏直打瞌睡的小姑娘,也站了起來。
「德澤兄,今日這酒,喝的甚是痛快。時候也晚了,我該回了。」青年笑着說道。
新德澤站了起來,「我送送葉將軍。」
「不必……我看這四弟頗有意思,讓他送我便好。」
新德澤一怔,轉身去看顧望舒,交待道:「去吧,好生送葉將軍。」
顧望舒點頭稱是,把懷裏的小姑娘交給秦氏后,才跟着葉瑾瑜出去。
彎彎的月牙掛在天邊,日子離月半還遠,所以光線也暗。新府的小廝挑着燈籠走在前面,照出一片光明。
出了府門,葉瑾瑜讓小廝和僕從退後,他和身後的顧望舒說話。
「你可知,我是誰?」
「輔國將軍葉瑾瑜。」少年的聲音很冷漠。
葉瑾瑜望着和自己容貌有五分相似的少年,低聲笑了:「是,你說得不錯。但同時我也是你三舅,你母親是我嫡親的妹妹。」
「我聽聞你在新家過得不怎麼好,便先過來看看。你外祖父和家裏人都不知道。」
他也不管少年到底有沒有聽他說話,繼續開口:「前些時日,一個老翁拿着你母親的玉佩找到葉家……我們才知道你的下落。」
「本來想着,先私下裏見一見,沒想到你拒絕了。」
「我讓人調查新家時,才知道你的遭遇……」
顧望舒想起剛才,小姑娘犯困時趴在他肩頭,十分依賴的模樣,俊眉便皺了皺:「葉將軍說笑了,我在新家活得很好,不勞挂念。」說著話,竟是轉身要走。
「站住,你在怪我們?」葉瑾瑜雖是詢問,語氣卻很肯定。
少年自嘲道:「葉將軍多慮了。」
「我從你的眼神里,能看出來你並不甘心居於新家……回葉家吧……我們會給你,你想要的一切。」
葉瑾瑜說道:「你也別有心結,當年的事情太複雜了……顧家出事後,我們也暗地裏查詢了很久,始終找不到你的下落。」
「一度以為你死了……」
「……你外祖母是真心的疼你,聽聞你還活着,日夜念叨,想把你接到身邊。」
顧望舒腳步頓了頓,頭也沒回,進了新府。
「凌雅閣」里,宴席已經撤了,人也都散了,書房裏很冷清。只有兄弟二人坐着喝茶談心。
新德育抬頭和自己的大哥說話,「我看葉瑾瑜和四弟之間必有牽絆,別的不說,就只看兩人外貌,就有五分相似。」
新德澤本來也沒怎麼在意,聽他這樣說,想了一會,也覺得蹊蹺,「你的意思是……顧望舒和葉家是親戚或者有更深刻的關係……」說完話,又覺得不可思議。
「或許吧,他畢竟是父親從外面領養回來的孩子。」新德育皺了皺眉:「我覺得大哥應該去找一趟母親,說不定她還能知道點內情。」
「也好,我明日抽時間去一趟「念慈苑」。」新德澤抿了口茶,「我今日確實是昏了頭,竟然沒注意到這層,多謝二弟提醒。」
新德育擺擺手:「自家人,不講究這個。」
顧望舒回了「青亭居」后,臉色就一直不好,虎子沏了熱茶端給他:「主子,喝一點吧,夜裏寒氣太大了,暖暖身子。」
他沒說話,擺擺手讓虎子下去,他想自己靜一靜。
葉瑾瑜的話一字一句都印在腦海里。他說得對,自己想要往上爬,的確需要強大的葉家做靠山。
可是,他要是走了,荷姐兒呢?她是新家嫡出的大小姐,只能也只會待在新家吧。
短短兩個多月的相處,她幫了他實在是太多。第一次偷偷摸摸地幫他請醫生,第一次讓丫頭給她送糕點,第一次給他折茉莉花,第一次情願替他挨打……這麼多的第一次,加起來幾乎填滿了他十四年裏所缺少的所有溫暖。
她是他陰暗生活里的唯一光亮。
顧望舒看着跳動的燭火出神。如果他離開新家,大概就見不到她了吧。心似乎被針扎了一下。
第二天,新明宣心裏記掛着二弟的話,推說有事,早早的便從衙門回來了。他先去了趟「德惠苑」,讓秦氏準備了好幾樣新老太太愛吃的糕點,然後往「念慈苑」走。
到地方之後,還是一樣被拒攔在門外。他讓守門的小廝把食盒遞進去,並捎一句話,說要緊的事求見老太太,如若老太太不肯見,他就在門外長跪不起。
一盞茶的功夫,張嚒嚒打開門走了出來,她看了眼跪在台階上的新德澤,無奈說道:「大老爺,裏面請吧。老太太讓您進去。」
「念慈苑」內靜悄悄的,偶爾有幾聲老人的嘆息和哀泣。
當最後一縷夕陽從天邊降落時,新德澤領着僕人從「念慈苑」走了出來,他腳步很急,進了書房就把自己的護衛楊臨叫了進來。
「你去查一查,看看十幾年前京都有沒有一個叫葉蓮的女人?最主要的是,把她的身世背景都弄清楚。」他低聲吩咐后,又加了一句:「暗地裏去做這些事,速度要快。」
「是,大老爺。」
楊臨躬身行禮,然後退了出去。
新德澤坐在圈椅上,無意識地想着剛才母親說過的話,她只知道顧望舒的生母是葉蓮,卻不清楚到底是不是鎮國將軍府的女兒。
如果不是,那還好說,等顧望舒考取功名之後,再幫他娶一門親事,共同支應新家門庭。
如果是,麻煩可就大了……鎮國將軍府的外孫在新家受盡折磨……一想到這,他頭上的汗珠就冒了出來。
和葉家做對頭,新家還能在朝堂上立足嗎?
「老爺,「梨香居」的丫頭來了,說是李姨娘親手做了幾樣你最喜歡吃的小菜,請你過去用晚膳。」小廝敲門走了進來。
新德澤正在胡思亂想着,聽他這樣說心更煩了:「滾出去,什麼眼力見,看不見我正在思考事情嗎?吃什麼飯,天天就想着吃吃吃,讓她自己吃去。」
「沒規矩,一個妾室竟然敢讓丫頭隨意來「凌雅閣」這種地方?攆走。」
小廝點頭答應着,戰戰兢兢地退了出去,他從來沒見過老爺發這麼大的脾氣。不是說,李姨娘是府里最得寵的嗎?看這樣子估計都是不實的流言吧。
李畫屏特意描了眉毛,塗了胭脂,就等着新德澤過來呢,沒想到卻等來丫頭這樣的一番話。頓時,氣得手指都顫抖起來,聲音也變了,罵道:「肯定是你這小蹄子嘴舌笨拙,不會說話……」
「老爺素來體貼心疼我,從來都沒有一句重話,怎麼會突然這樣子罵人。春紅呢,她去哪裏了?去請大老爺這件事怎麼她不去,倒指使你這小蹄子了。」
那丫頭見姨娘說話如此難聽,眼淚都流了出來,跪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春紅姐姐在後院看着火爐,親自給姨娘熬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