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年兒也跟着勸道:「太太不必放在心上,妍姑娘這麼好,是大少爺沒福氣。」
李氏忿忿不平了好一陣,才慢慢平息下來,環顧四周,問道:「怎麼沒見揚哥兒?」
「三少爺吃過午膳后,由小廝帶着出去消食了……」品兒回道。
李氏「嗯」了一聲,煩躁地剝了個福橘。
「太太……有件事不知當說不當說。」年兒吞吞吐吐的,有些猶豫。
「什麼事啊?重要的話就說,不重要就算了。」
「……也不算什麼大事,就是前幾日奴婢出府探親的時候,碰到了大房李畫屏的大丫頭。她匆匆忙忙的從葯坊出來。」
李氏來了興趣,「繼續說。」
「我留了個心眼,等她走遠後去那家葯坊問了問……才知道她們買的是坐胎葯。」
「坐胎葯?」李氏吃着橘子,一臉的鄙夷:「就是那個……前不久剛過門的姨娘?」
年兒點了點頭。
「一個姨娘,生來就是下賤命,還妄想着生個孩子爬到主母的頭頂上?簡直是反天了。這也就在大房,要是在我們這,敢每日裏這麼作妖,腿給她打斷。」李氏作為二房的當家主母,優越感顯露無疑。
一屋子站着伺候的年輕丫頭面面相覷、鴉雀無聲。她們可一點都沒有爬床的心思。
趙姨娘每日晨晚來「望月閣」請安的場景實在太印象深刻……跪着伺候主母用飯,跪着給主母捏腿……待遇連屋裏的二等丫鬟都不如。可憐趙姨娘還不敢和二老爺提起,聽說回去住處后只能以淚洗面。
「咦?」李氏眉頭一皺,突然有了個想法。她擺擺手,說道:「你們都下去吧,這裏由品兒和年兒伺候就好。
眾丫頭屈身行禮,轉身退了出去。
「既然這李姨娘想懷上孩子,坐穩大房的位置……我們就幫她一把。」
「太太?」品兒疑惑着開口:「你真的要幫助李姨娘?」
「幫,怎麼不幫。先借她的手把秦氏扳倒,然後我們再親手處置她。這樣一來整個新府不就落入二房的口袋了。」李氏大笑出聲:「讓大房自己先內鬥着,時候差不多了我們去撿現成的便宜。省心又省力,豈不是美哉?」
年兒拍手叫好:「原來這就是說書人說的,螳螂撲蟬黃雀在後,太太好計謀。」
「行了,別拍馬屁了,待會有你要做的事呢。」李氏笑着說道。
「太太請說。」
「你找個機會去李姨娘住處一趟,其他的都不要說,就只說我想請她喝茶。有要緊事商議,她只要肯來,我自有辦法讓她應允。」
「是,奴婢遵命。」年兒屈身行了禮。
品兒倒了杯茶遞到李氏,有些擔心:「這樣行嗎?」
「怎麼不行,只要防着二老爺不讓他知曉就行。」李氏接過杯子,抿了一口:「揚哥兒怎麼這會子還沒回來,他今個還沒睡午覺呢,你去看看。」
品兒「嗯」了一聲,行禮後退下,往前院去了。路過影壁時,大門是開着的,她隱約看到秦氏領着一幫丫頭、婆子遠遠地走過去了。疑惑了一下,也沒在意,轉個彎去前院找三少爺了。
而秦氏從「望月閣」出來后,去了新府的大膳房,天氣漸漸冷了,得囑咐他們多買些羊肉、生薑等,好用來御風寒,補身體。
各個主子的住處雖設的也有膳房,只是規模很小,就為了日常的飲食更方便些。最基本的原材料還是大膳房在供給。特別是新家有喜事設宴的時候,就更重要了,大菜都是從這裏出來的。絲毫馬虎不得。
這麼一大圈轉下來,到了「德惠苑」后,已經是傍晚了。
秦氏凍得嘴唇都紫了。自從生了女兒后,她身子就不太好,畏寒的很。採風、采月趕緊服侍她在塌上坐了,又揚手吩咐小丫頭把爐子點上。
乳母許氏端了一碗熱熱的薑湯過來,讓她喝下。
「近日到了晚間,天越發冷了。給荷姐兒多送去幾雙新棉被。」秦氏吩咐道。
采月點頭應允下,去了外間安排。
「姑娘別操那麼多心,你安心將養着身體,再給姐兒生個弟弟是正經。」許氏慈愛地拍了拍秦氏的肩膀。
「秦老夫人那邊也傳過話了,說是這幾日就派人過來,給你調理下身子。」
「是個穩妥的醫女,你放心。」
屋裏燭火很盛,到處都亮堂堂的,秦氏喝了幾口薑湯,覺得辛辣,便隨手放在一旁的小几上。
「許媽媽,等醫女診治后,我真的能懷上胎嗎?」
許氏看着秦氏,心裏一陣酸澀。姑娘為了生個嫡子,吃過太多的苦了。她看着也難受,「一定會的,姑娘心眼這麼好,老天爺也會眷顧你的。」
秦氏笑了一下,許氏一向最疼愛她,看着她長大的,比母親對她都親昵。
晚上就寢的時候,新德澤派小廝來傳了話,說是歇在孫姨娘屋裏了。秦氏「嗯」了一聲,招呼着丫頭把床鋪了。
她倒不是看開了,只是懶得計較……乳母說得對,他不見得對自己無一點情意,他就是這樣的人,見一個愛一個,改是改不了的。天下男人都一樣,在世家大族裏,更不是什麼稀罕事。她現在最盼望的就是生個兒子,不只是為了新家大房嫡子的位置,更是希望荷姐兒長大后能有一個親生的兄弟傍身。
一夜無夢,次日醒來時,天晴的很好,太陽明晃晃地照在頭頂,輕柔溫馨。
秦氏帶着人把東南方向一處叫「青亭居」的院子收拾出來了,準備給顧望舒住。迎面是三間正房,兩側設有耳房,再加上東西廂房。地方雖不大,卻也足夠住了。
在佈置這塊,她花了些心思,正房的西次間做成內室,東次間做了書房,耳房是小廝住的地方,還臨時讓人在院裏做了個小小的膳房。廡廊下放了幾盆可供觀賞的花。院裏看着比較空蕩,她又打發小廝在左側放了個半人高的青釉質圓缸,養了些睡蓮。看着很雅緻,也有生活氣息。
最後,秦氏又讓人在門框和窗欞處新刷了紅漆,看着暫新些,也更像是用心打理過的樣子。
過了幾天,油漆味也都散盡了,「青亭居」這樣一收拾,整個面貌都煥然一新,看着很是清新幽雅。
秦氏挑了個晴朗的日子,親自去「墨竹軒」和顧望舒說遷居的事。
她穿着月藍色菱花緞褙子,梳墮馬髻,插了一支牡丹花狀的華勝,花蕊處鑲着一顆紅寶石。眉目溫柔,一臉笑意。
「四弟最近身體怎麼樣,可好全了?你大哥一向事情多,竟沒顧得上來看你,可別見怪。」
顧望舒恭敬地行了禮:「蒙大哥大嫂照顧,都已痊癒了。大哥入朝為官,自然是最辛勞的。哪裏就怪罪了。」
秦氏又問了他學堂上的事,可趕得上進度。少年也都一一仔細地回了。
「前一段因你病着,不易挪來挪去,就委屈和宣哥兒擠在一處了。你大哥知曉后說我辦事不恰當,這不,我趕着把「青亭居」收拾出來了,雖地方小些,勝在離學堂近,能省你許多功夫。」秦氏是世家嫡女出身,從小規矩就好,被教養的端莊醇厚。這一番話說下來,更是圓潤妥帖,半點錯處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