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撤下去吧,我飽了。」
雲朵秀眉一皺,姑娘自從病好後,飯量就減少好多,這樣下去可如何是好?
正在這時,門帘一掀,秦氏領着丫頭、婆子走了進來,一進門就把新荷抱起來,「我的兒,你怎麽看起來還是病殃殃的,身體還沒痊癒嗎?」
母親的懷中溫熱、舒服,新荷微微靠了靠,「好多了。」
秦欣是禮部尚書的嫡女,身世顯赫,她容貌溫婉,性格溫和,不喜與人爭執,對什麽事情又淡淡的,雖說是主母,卻沒有很強的存在感,又因為一直沒有生兒子,被老太太宋氏不喜,前世到死的時候,夫君已經對她很冷淡了。
新荷看了眼母親,她還那麽年輕,父親卻因為納了侍妾,已經對她不如以往喜歡了。
「女兒,看什麽呢?」秦氏摸了摸女兒因生病而消瘦下去的臉蛋,憐惜着問道。
「母親長得如此好看,我忍不住多瞧幾眼。」
「又瞎說了,母親都老了。」秦氏抱着女兒親了一口,心裏酸楚湧起,新進門的李畫屏才是美人呢,不然怎麽她連着幾天都看不見夫君的人影了。
「母親才不老呢,在女兒的心裏,您是最年輕、最漂亮的人。」
「傻丫頭……晚膳吃蜂蜜了,嘴那麽甜?」
暖黃色的燈火把整個房間都照得明亮,秦氏親了親女兒的臉蛋,為人母的慈愛讓人動容。
她穿着一件淺色綉梅花的對襟長比甲,身形修長、柔美,因着李姨娘的事情,這段時間心情都不大好,明明才花信年華的女人,眉宇間卻已有疲態。
母女倆說笑了好一會,眼瞅着天色晚了,秦氏親自為女兒凈手臉,安頓她睡下了,才領着人出去。
「姑娘,奴婢剛讓人打聽過,大老爺這會兒還在書房,我們要不要去請……」
貼身丫鬟採風和秦氏從小一起長大,感情很好,稱呼也是習慣了,私下裏便一直沒有改口。
「不用了,人在心不在又有什麽意思。」
採風看了眼失意落魄的主子,忍了忍,終究沒有說話。
乳母許氏頓了頓,開口說:「姑娘,為什麽不去請老爺?算日子今晚是該歇在您房裏的,難不成還便宜了那下賤的小娼婦嗎?」
「許嬤嬤……」秦氏欲言又止。
「這深宅大院裏,能留住人才是最重要的,誰還管心不心呢?」許氏語重心長地拉住她的手,「夫君的恩寵才是一個女人安身立命的根本。」
秦氏愣了愣,這些話臨出嫁時母親也和她說過的,只是她從未在意,這種為了生活去和侍妾爭奪夫君寵愛的日子,她不屑也不願,他們算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終歸是有些真心的,正因為如此,她心裏才糾結着難過。
乳母說的她如何不明白呢?只是不想面對而已。
「荷姐兒還小呢,難不成要讓她以後的日子受李姨娘的眼色過活……」
許氏的這句話像冬日的冷風一樣,涼透了秦氏的心窩。是呀,她不爭不搶可以,但是女兒怎麽辦?
也罷,真心是最要不得的東西,無論如何,她這個做母親的也應該為女兒的以後着想。
晚風吹過,秦氏緊了緊身上的披風,澀聲開口:「去請老爺吧,就說正房準備了他喜歡吃的酒菜,讓他處理完公務早點回來。」
「是,奴婢這就去。」採風欣喜地行了個禮,一溜煙兒就跑遠了。
「這樣做就對了。」許氏寬慰道。
天剛大亮,雲朵便服侍着新荷起床了。
新家的規矩,是每日清晨子女先給父母請安,然後再一起去給祖母請安。只是新老太太年紀越來越大,迷上了佛學,還專門在她的院子裏蓋了間小佛堂,供日常的念經拜佛。
所以給她請安的時間就由每日一次改成了初一、十五,其餘時間都是各房自己安排。
新荷前些日子生着病,便免去請安,但是如今病好了,今天剛好又是十五,再不去給老太太請安的話就說不過去了。
一通忙碌的梳洗後,雲朵給她紮了雙丫髻,又戴了兩朵顏色鮮艷的珠花,小姑娘越發顯得眉眼清亮,秀致如玉。
她要先去正房拜見父親、母親,然後再和他們一起去老太太那裏。
臨出門時,雲玲瞅着天氣挺冷的,就從衣櫃裏拿出翠紋織錦羽緞斗篷給新荷披在身上。
遠處的幾聲雞叫,給安靜的新府大院添了幾分家常的溫馨。
新荷趕到正房的時候,時間還早,太陽才剛升起來,光線雖然溫暖卻沒有中午那麽強烈。
見到年輕俊朗的父親坐在正廳的主位上喝茶,她鼻尖一酸,眼淚差點就落下來,經歷過死後重生,兩人像是多年未見了。
新德澤正在想事情,不經意間回頭,便看見女兒在門口站着,小姑娘眼圈紅紅地看着他,像是有很多話要說。沒來由的,他心裏就一梗,大步走過去把她抱了起來。
「荷姐兒今日怎麽過來得這麽早?風寒可是痊癒了?」
「好多了……」小姑娘摟着父親的脖子,聲音軟糯。
「來,母親看看,手心怎麽這樣涼?可是丫頭們服侍得不好,衣衫穿少了?」秦氏從裏間出來,輕聲細語地同女兒說話。
姨娘們和庶子前來德惠院請安的時候,便看到這樣一幅溫馨和諧的場面,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外人想插一句話都難。
新德澤一妻兩妾,新荷是他唯一的嫡女,前來請安的姨娘孫曉榕,年紀大些,挽着婦人髮髻,是從通房抬上來的,老實溫順,育有一子新明宣,十三歲,養在秦氏的身邊。
嬌媚、貌美的那位就是新進門的姨娘李畫屏,她出身不低,據說是大戶人家的姑娘,對新府大老爺一見鍾情,纏着爹娘要死要活才嫁了進來。
她微低着頭,站在孫姨娘的身後,身穿翠綠色綉合歡花的褙子,纖腰盈盈一握,看着就我見猶憐。
「給老爺、太太請安。」
「見過父親、母親。」
新德澤懷裏抱着女兒,看了三人一眼,揮手說:「明宣留下,你們兩個都下去吧。」
李畫屏媚眼含春地看了一眼挺拔俊朗的男人,嬌弱地答應一聲,和孫姨娘一起退下。
新荷看着兩人一前一後出了內院,便從父親懷裏掙脫出來,給新明宣請安。「見過哥哥……」
高大的少年嚇了一跳,「荷荷,別……你不用給我行禮的。」
「你是我親哥哥,這禮節當然不可廢。」小姑娘粉嫩嫩的臉上滿是認真的表情。
新明宣心裏一暖,伸手揉了揉嫡妹的頭。
前世母親漸漸失寵的那些時光里,這滿府上下唯有孫姨娘母子常來看望她們,只是後來明宣哥哥被二嬸母算計着上了戰場,就再沒回來……
這對老實憨厚的母子,卻是最仁義實在的人。
姨娘沒有資格去給老太太行禮請安,庶子自然就由秦氏領着去的。
新老太太嫁進新家後生了一子一女,長子便是新荷的父親。
女兒閨名新玉珍,去年嫁給了戶部郎中的嫡子,算是下嫁的,公爹又是自家嫡兄的下屬,全家上下自然都是捧着她過活的,日子算是順心如意。
還有一個庶子是新老太爺的小妾生的,名字叫新德育,從小在她身邊養大,又涉及不到直接的利益關係,感情還算不錯。
新老太太住在念慈院,從德惠院出來往西走,穿過一條游廊,走到頭之後,眼前豁然開朗,念慈院有五間正房,院內種植了許多竹子,蒼色青翠,給人一種靜謐、莊重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