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秋水居」庭院,劃分成左右兩側,用兩排冬青隔成甬路。連接第二進院落的是一個月亮門,有兩個剛留頭的小丫頭守着。
左側種了株臘梅,開的極好,花瓣是淡黃色的。其餘零散是各種類型的花,有直接栽種地上的,也有盆植的。各用青色石磚圍了。倒也錯落有致。
右側放着兩個墨色大缸,裏面養着指尾粗細的金魚。缸里還養了些金錢草,難得綠瑩瑩的。四周擺了幾盆白玉蘭,現在正是開花的時候,潔白或淺粉的六瓣花朵,迎着風雪開放,雅緻極了。
顧望舒整了整衣擺,輕聲道:「我先去書房一趟,處理些事情,你回屋歇着吧。」
新荷點頭,望着四叔的背影遠去了,轉身往西次間去。
有人陪她說話的時候還不顯,一冷清下來,她就開始想念母親。無論前世還是今生,這些天都是她離開秦氏最久的日子。家裏的李姨娘和王姨娘個個都不是善茬,沒有她陪伴着,母親一個人怎麼挨呢。新荷嘆了口氣。
慧文年紀小些,性子也跳脫。她見夫人不太高興,便建議道:「庭院開了許多臘梅花,咱們去剪些吧……」在新府的時候,夫人最喜歡這些花花草草了。說話間,她指了指長几上擺的一對白瓷染青花小矮瓶,「用那個裝最好看。」
新荷沒什麼興緻,懶洋洋地倚坐在茉莉長塌上。擺手示意她不想去。
「夫人,您喝茶。」慧敏端了茶水過來。泡的是茉莉香片,清香幽遠。
新荷接過,喝了兩口,吩咐道:「你們倆去剪些臘梅,給葉老太太送去吧。」
「是,夫人。」兩丫頭領命去了。
不大一會,慧敏抱着一捧臘梅枝回來了,笑道:「夫人,慧文已經把葉老太太的那份送去了,這是剩下的。」
西次間放的有炭火,熱氣一熏,梅花的清香撲鼻而來。
新荷有了精神,和慧敏一起,修修剪剪,把那對白瓷染青花小矮瓶盛了水,臘梅插進去。放到茉莉長塌兩旁的小几上。
「好看。」慧敏拍手贊道。
新荷想到她六歲那年,也是冬天,也是下雪的時候,她讓丫頭送梅花給四叔……
一晃這麼多年過去,她竟嫁給了四叔,還真是世事難料。
新荷伸手捧了一隻花瓶往外走,說道:「我去前院書房,給四叔送去。」
慧敏忙跟在她身後:「夫人,讓我拿着吧。」
新荷擺擺手,主僕倆走過抄手游廊,出了月亮門,幾步路的功夫就到了前院。這裏多種植松柏、竹子,看着就意境蒼遠。
在小廝的指引下,她們往顧望舒的書房去。
虎子在門口把守,見她過來,忙請安道:「夫人怎麼這會過來了……奴才去通報一聲。」
新荷點頭,在門口等候。她環顧四周,發現廳堂和書房是相通的,五間上房,左右廂房。和「秋水居」的格局一模一樣。
廳堂佈置着四把太師椅,北面的牆上掛着一副松柏常青圖。案桌上擺了香爐。正上方掛着紅漆黑字的匾——松柏堂。這字和圖也算應景。
書房傳來陌生男子的笑聲,新荷一驚,莫非四叔有客人?她想要掉頭回去的時候,虎子出來了,說道:「夫人,主子讓您進去。」
顧望舒在圈椅上坐着,一側也坐了個人。顧望舒招手讓她過來,問道:「路上的雪都有些滑了,你過來做什麼?仔細摔倒。」
新荷見他俊眉緊皺,不高興的樣子。解釋道:「院裏的臘梅花開的很好,我剪了些,給你送過來……」她說著話,把花瓶放在他身旁的案桌上,又加了一句:「炭火一熏,滿屋都是梅香,很好聞的。」
顧望舒笑起來,揉她的額發,還覺得她是小孩子似的,喜歡擺弄花草。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身穿寶青蜀錦豺紋滾邊長袍的男子看了眼淡黃色臘梅,笑道:「嫂子好風雅。」他長相清秀,氣質不凡。
顧望舒臉上的笑容淡了,和新荷介紹道:「這是長寧侯世子鄭硯。」
新荷下意識有些怯,她行了禮,偷偷的往顧望舒身後移。
鄭硯愣愣地,這小嫂子他怎麼瞅着……像只幼貓,見了生人還會躲的那種。眉目溫柔,大約是個好脾氣的。好像還以為旁人看不到她的動作。太有意思了。
他強忍住笑,去瞧顧望舒。這廝一貫的心狠手辣,薄情寡義,娶個媳婦倒和他的性格完全相反。
顧望舒知道小妻子的性格,拉了她的手哄道:「你送的臘梅很好,我很喜歡。乖,先去內室等着。」
鄭硯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眼前這人真的是顧望舒?不會是刺客把他殺了,然後假冒的吧?
顧望舒輕咳兩聲,才說:「嚴公公那裏不用擔心,我昨日派人打點過了。」
「……那老賊別的愛好沒有,就只喜歡銀錢。」鄭硯抿了口茶,無所謂地:「皇上的身體越來越差,估計是撐不了幾天……東宮之位還懸着,夏勤想讓五皇子繼位,說什麼立嫡立長。太子早被廢了,根本沒有立嫡這一說。皇上子嗣單薄,這樣一來宮裏就剩下兩位皇子,成年的五皇子和五歲的十皇子。」
「五皇子的生母是賢貴妃,身份尊貴,皇上也寵幸。十皇子就不一樣了,生母只是位不受待見的貴人……」
顧望舒起身走到案桌旁,摩挲着臘梅花瓣,「夏勤摸透了皇上的脾氣,又和五皇子關係親近,要是讓他登上帝位,我們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誰說不是呢?」鄭硯二郎腿一翹,「所以,我來找你商量辦法啊。」
顧望舒沒說話,過了一會,自言自語地:「炭火一烤,還真的是滿屋飄香。」
「梅花的氣味確實好聞。」鄭硯接了一句,又改口:「哎,我說顧二爺,我問你事情呢,你聽到沒有?」
「……聽到了,可是我也沒辦法。」
鄭硯望望他背影,翻了白眼,他會沒有辦法?說出來鬼都不會信吧。
鄭硯低頭想了想,以顧望舒的手段……一個大膽的設想在腦子裏浮現,莫非……他不太敢相信。又不得不信。
顧望舒見他不說話,開口攆人:「回吧,大過年的各家各戶都忙,我就不留你吃午膳了。」
「摳門。」鄭硯起身,狡黠道:「走之前,我要不要和嫂子告個別?」
「不用。」聲音陰冷無比。
鄭硯哈哈大笑,心情愉悅地離去。他對於能偶爾刺激一下顧閣老,表示有極大的興趣。
新荷從內室出來,顧望舒看着淡黃色臘梅不說話,臉色還是陰沉的。
她試着去牽他的手。
顧望舒的臉色和緩了些,他不喜歡別的男人關注她。如果可以,真想把她鎖起來。讓她一輩子只見他自己。
內心的邪惡蠢蠢欲動,他閉了閉眼。
兩人往「秋水居」去,過青石板小路時,顧望舒幾乎半抱着新荷,雪天路滑的,他怕她摔倒。
雲朵安排人擺了午膳。都是夫人喜歡的口味,除了……青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