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三舅,我想去看他。」新荷的手腳都冰涼了,看他們這樣的架勢,四叔是凶多吉少了……她不敢想像沒有四叔的日子。她第一次發現,她是那麼的依賴他!她才懷了他的孩子,四叔就要出意外了嗎?不可能的,一定不會的。
葉瑾瑜看她的表情也於心不忍,但是一想到大外甥前胸後背處深深的狼爪印跡……他的臉就緊繃下來:「虎子,送她回去。」
「三舅。」新荷跪下了,眼淚奪眶而出:「我想去看看四叔……就看一眼。」
「父親。」葉辰宇喊了一聲葉瑾瑜,示意雲朵她們把新荷攙起來,他低聲道:「我領你進去。」
「宇哥兒。」葉瑾澤警告道,他知道新荷對於大外甥的重要性。正是如此,這個時候更不能讓她見了。大外甥的傷勢太重了……血肉模糊的,再把她嚇壞了。
「她有身孕了,受不得鬱郁傷懷。」葉辰宇毫不退讓。
葉瑾澤看了一眼葉瑾瑜,兄弟倆都沒說話,卻是各讓了一步。對於一位孕婦,他們說不出什麼嚴厲斥責的話……想見就讓她見一面吧。大外甥還在昏睡着,被子蓋的嚴嚴實實的,應該也看不出什麼。
葉辰宇徑直領着新荷進了裏間。
顧望舒躺在羅漢床上,雙眼緊閉着,還沒有醒來。厚重的被子蓋在他的身上,臉色卻是蒼白的,看起來像是極冷……
新荷慢慢地走過去,拉了杌子坐在他的床頭。眼淚「噼里啪啦」地往下落。她伸手想去摸摸他的臉,顫抖了半響,只抓住了他放在被褥外的手。
雲朵、雲玲見夫人如此,背過臉去,眼圈也紅了。
「四叔,我來了。」新荷低聲和他說話:「……你趕緊醒過來好不好?看我一眼,我好害怕……」她哽咽起來,話都說不好了。
顧望舒的手很修長,指尖瑩白。他喜歡牽她的手,然後緊緊地包裹住,很溫熱,給人很安全的感覺。現在卻是冷冰冰的。
新荷看了顧望舒好久……哭的難以自制。每次用膳,四叔都是先服侍她,挑魚刺,剔雞肉……等她吃飽了他再吃飯,津津有味的。她一直想不明白,殘湯剩飯的、還有什麼好吃呢?
新荷有點責怪自己了,作為一個妻子她都沒有盡到本分……反而是四叔遷就她更多一點。衣食住行,都為她想到了。甚至連葉老太太那裏他都叮囑了,說她年紀小,讓多體諒……就怕她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受委屈。
他把她當孩子一樣的寵着。
人都是這樣的,一旦開始依賴一個人,就很怕失去。很怕沒人再寵自己了,沒人再事事細緻地照顧自己。
新荷哭的又委屈又愧疚,肩膀處微微顫動。
葉辰宇轉身看向窗外,今晚沒有月亮,連星星都沒有。除了有燭火的地方,其餘都是暗黑一片。像人的心一樣。二表哥有功夫在身,還有暗衛跟着,想傷他是難上加難。除非是有人提前算計好了!
「哭什麼?我沒事……」顧望舒睜開眼,聲音還很吃力。
新荷愣愣地抬眼看他,眼淚還掛在睫毛處,無辜又可憐。
顧望舒微一使力,握緊了她的手。撐着身子坐起來,靠在床頭。
新荷不知怎麼的,看見他醒來卻更委屈了,眼睛不眨地直盯着他,淚珠成雙成對的往下落。
顧望舒嘆息一聲,把她摟在懷裏,小聲哄她:「荷兒,別再哭了。我真的沒事……」
葉辰宇見狀,揮揮手,屋內的眾人都退出去了。
新荷緊緊地抱住他的腰,一句話都不說。她惱恨他不拿自己的命當回事。前胸後背處纏了那麼厚的繃帶,不用想也知道當時的情況有多危急……
「荷兒,你和我說說話,好不好?」顧望舒心裏直發軟。無聲的啜泣比哭喊更讓人揪心。
小妻子的身子偎依着他不停地抽動,好像很依賴他卻又倔強的不肯開口。顧望舒拍拍她的後背,低聲下氣地:「……你不和我說話,我心口處都好疼……」
新荷摸了一把眼淚,從他懷裏掙扎着出來,道:「你既然醒了,不如我去喊凌大夫進來看看?」說話間,她就要往外走。
「荷兒……」顧望舒「嘶」的一聲,頭上的汗沁出來了。他着急要下床,撕裂傷口了。
新荷咬着牙站在他面前,淚眼婆娑:「你這是幹什麼?顧閣老忠君愛國,赤膽忠心,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不顧及……」
顧望舒閉了閉眼,搖頭。
「既然如此,那我和孩兒的命,你更不用顧及了……」新荷轉過身去,背對着他:「如若有一天你真的死了!我就獨自帶着孩兒走的遠遠的,一次都不會想起你。」
「你敢!」顧望舒氣血上涌,「……過來。」這次受傷是個意外,他完全沒有料到。北郊的皇家園林怎麼會有猛獸混進去?看朱瞻宣的模樣也是驚嚇不小……
要不是他在前面擋了這一下,事件牽扯的就是弒君了。
新荷回頭看他,前胸的繃帶上都滲出了血跡,她不是故意要氣他的,心裏真是氣不過。這時候卻忍不住鼻子一酸:「四叔,我不知道別人都是怎麼活的……可是我離了你,是活不下去的。你得好好活着。咱們都得好好活着,看着孩兒長大成人,娶妻生子。」
她泣不成聲。
顧望舒聲音沙啞:「……我答應你。以後會好好的照顧自己,再也不受傷了。」
新荷看了他良久,像是在判定他說話的真實度。最後才走近,偎依在他懷裏。她真的不能失去這個男人。
他現在比她的命都重要了。
顧望舒去親她的額頭。小妻子小小的人兒,脾氣卻大的很。不過,知道她這麼的在乎他、依賴他,他的心裏也滿足了。
新荷服侍他躺好,去外面喊凌太醫進來,他的傷口需要重新包紮……
和凌太醫一同進來的還有葉瑾澤。
顧望舒看了一眼葉瑾澤,和他說話:「明日應該會有很多官員過來,我不大方便,舅舅幫忙應付一下吧。」
葉瑾澤點頭。
顧望舒又說道:「如果趙章德過來,一定要留住他。前些日子,我約過他,他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
葉瑾澤擺手,示意自己知道了,讓大外甥不用擔心。
這事情要是真和趙家有關係,那就好辦了。只刺殺皇上這一條罪,就夠滅九族了。
第二天一大早,朱瞻宣竟然意外的來了顧宅。
他身穿玄色的便服,由首領太監嚴涌跟着,大踏步邁進了「松柏堂」,隨身的護衛也進了屋。朱瞻宣進了書房,顧望舒要起身迎他。
朱瞻宣擺擺手:「你多番救朕的性命,如今又身受重傷,躺下歇着吧。」
虎子搬了太師椅過來,又奉上碧螺春。朱瞻宣問他,「愛卿的身體,可好些了?」
顧望舒倚着迎枕坐在床頭,恭謹地開口:「微臣已經好多了,多謝皇上關心。」
朱瞻宣說:「太子說你講的《論語》有趣、易懂,他很喜歡。昨晚還給朕背了<雍也>……」
他抿了一口茶,「顧愛卿學問淵博,太子交給你,朕也放心。」他的目光看向案桌上擺放的汝窯天青釉面花觚,裏面插着盛開的黃色月季,很明媚的顏色,「你好好養病,內閣也少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