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這、這真是大手筆啊。」新德澤咽了口水,女婿真是捨得,這麽多的銀錢,估計鎮國將軍府也貼補了不少。
「嫁妝的事情,我們要着重添些,雖說不可能有這聘禮多,也不能太少了。不然女兒嫁過去會被人家看不起的。」秦氏說道。
「是、是……我去和二弟商量一下。」新德澤一迭聲地點頭,拿着聘禮單子走出德惠院。
秦氏端起小几上的茶水,喝了一口,看着這麽多的聘禮,心放到了肚子裏。
顧望舒既然這麽捨得,想必也是看重荷姐兒,她一輩子只這麽一個女兒,小小年紀就要嫁了,心裏着實不好受,要不是出了姚錦溪那一檔子事,女兒的名聲不如原來好了,不然她真想要再把女兒留兩年。
和新家居住在同一個衚衕里,趙家怎麽會不知道新府的事情?
周氏為了大兒子的秋試,嚴令闔府上下,關於新大小姐的親事,誰都不許多說一個字。她也以勤學為藉口,讓夫君勸導着大兒子盡量在書房苦讀。
趙淵雖然覺得父親、母親的行為有些怪異,卻沒有放在心上,畢竟馬上就要秋試,他自己也很緊張。
女子出嫁前穿的肚兜、中衣是需要自己繡的,新荷被拘在蓮院,每日裏就是做女紅,反正她左腳腕傷着,只能待在屋裏,倒沒覺得太無聊。閑暇時,她還把那個竹葉青的荷包綉好了,準備送給顧望舒。
新荷出嫁之前,顧望舒來了趟蓮院。這本來是不合規矩的,不知道他是怎樣說服秦氏的,竟然能被放進來。
雲朵、雲玲看見未來姑爺來了,機靈地帶着小丫鬟跟婆子們退了出去。
顧望舒走進西次間,意外地發現小姑娘倚着大迎枕打盹,左腳腕用被褥墊高,她身上穿着家常的雪荷色斜襟褙子,頭髮鬆鬆地挽了髻。
小半個月沒來看她了。
他放慢腳步,輕輕地走到羅漢床前,彎下腰打量她。
小姑娘臉色紅潤了些,更加白皙了,眉毛細長,顏色比較淡,睫毛是卷翹的,也很長,鼻子小小的,唇尖微微翹起,看着像微笑的模樣,十分的溫柔恬靜。
顧望舒不自覺伸手揉了揉她的齊眉瀏海,結果驚醒了她。
小姑娘睡得有些迷糊,盯着他看了好一陣,說:「我作夢了嗎?」怎麽四叔突然站在眼前了?他穿了一件月牙白直裾,還是像謫仙般那麽好看。
顧望舒心頭一軟,伸手把她抱起來,一手小心地穿過她腿彎,一手扶着她的後背,是抱孩子的那種抱法。
新荷猛然被抱離羅漢床,嚇了一跳,反射性地摟了他的脖頸,徹底清醒過來,「四叔?」
她眼底的驚恐逗笑了顧望舒,他出言安撫,「別怕,丫鬟們都不在,我和大嫂……」他咳嗽兩聲,改了口,「我和岳母提前知會過,她同意了,再說,我也是正經來和你商量事情的。」
「商量事情?」新荷力持鎮定,但還是免不了臉紅,怎麽這會子他就叫上岳母了?
「是,我想重新置辦一座宅院,當作新房用。你覺得怎麽樣?」顧望舒抱着她在西次間踱步,小姑娘像是重了些。
新荷想了一會,搖搖頭,「我沒什麽意見,你決定就好。」四叔身上有股淡淡的檀香味,很好聞。
顧望舒看她像小貓確定地盤似的聞了聞自己,然後就趴在肩窩處不動了,不由更憐惜了些,又問:「你喜歡熱鬧嗎?」
「喜歡。」新荷抬頭看他,熱熱鬧鬧的多好啊,難道他不喜歡嗎?
「那好,我知道怎麽做了。」顧望舒低聲繼續和她說︰「成親之前,我不能再來看你了,你好好養着,等我來娶你過門。」
新荷點點頭,沒說話,離婚期越來越近,她覺得很不真實,甚至忐忑不安。
顧望舒不敢多待,又略坐了一會,便去了前院,岳父還在等他過去。
微風穿過窗扇吹進西次間,帶着淡淡的茉莉花香,沁人心脾。
新荷摸了摸發燙的臉頰,低下了頭。
十月中旬,趙淵獲得了秋試第二十名的好成績,趙家上下張燈結綵,一片歡騰。
新德澤領了長子新明宣特地去趙府恭賀。
趙章德多精明的人,聽小廝通稟說新家父子拜見,領着趙淵就迎了出去。
新家大小姐如今和顧閣老定了親,相當於攀上了鎮國將軍府,身價今非昔比,他自然不敢得罪新家父子。
金榜名傳四海知,太平時合稱男兒。
今天是趙淵最開心的日子,十年寒窗苦讀到底有了結果,雖然後面還有個春闈,但他狀況很好,想要拿個好成績不是問題。
葉辰宇、新明宣等幾位好友都來了,大家開懷暢飲,喝了不少酒。
晚上的時候,趙淵去了正房,跪下給父親、母親磕頭,「兒子不負期望……」
他的話還沒說完,周氏眼淚就流了下來,上前把兒子攙住,說:「淵哥兒,好孩子,快起來。」
趙章德看着長子,也是一臉的欣慰,這孩子的名次比他當年考的還要好。
趙淵在圈椅上坐了,和周氏說話,「母親,兒子想讓您去新家提親。」他現在功成名就,新家應該也沒什麽可挑剔了。
周氏一愣,沒想到兒子說了這樣的話,她抿了唇,不知道怎麽開口。
趙章德咳嗽幾聲,說:「淵哥兒,你一直在國子監苦讀,最近三個月幾乎都不在家,這中間發生了一些事情,想着你要秋試,就沒有和你提。」
父親、母親的神色太奇怪了,趙淵感覺有些不對勁,問道:「發生什麽了?」
「……荷姐兒定給了鎮國將軍府的表少爺——顧閣老。」周氏心裏也不好受,因為這件事情,她和秦氏之間都疏遠了。
「什麽?!」趙淵差點從圈椅上跳起來,「怎麽可能?顧望舒是她的四叔啊!」
「當年顧閣老只是寄養在新家,和荷姐兒並無半點血緣關係,更何況,這次是葉老太太看上了荷姐兒,親自去給外孫提的親,你秦伯母考慮後,也就同意了。」
母親說的每一個字,趙淵都不相信,顧望舒對新荷不報任何私心,全憑長輩的意願成婚,那根本就不可能。他二十歲出頭就進了內閣,如果不是心計無雙,怎麽會有今天的位置?
一想到此人,他印象最深的就是乞巧節的那場相遇了,顧望舒當時對荷姐兒的態度就令人懷疑,沒想到他真正的目的是娶她。
「站住!」趙章德見長子起身往外走,厲聲喝道。
「我要去見她。」趙淵頭也沒回。
「混帳東西,來人,把他給我攔下!」
趙章德的護衛從暗處出來,幾下就按住了他。
「母親……」趙淵掙扎着喊道。
周氏眼圈紅了,她勸長子,「聽你父親的吧,我們惹不起顧閣老,其他世家多的是好姑娘,母親再給你找個更好的。」
趙淵絕望不已,「可是我喜歡她啊!」
趙章德嗟嘆一聲,擺手,「把少爺帶回他自己的房間,好好看守。」這孩子被他養得太天真了,為了自己的一點私事,連家族名聲都不顧了。
周氏拉了拉夫君的衣袖,想說話又不敢開口的樣子。
「瞅瞅你生的好兒子!」夫妻這麽多年,趙章德第一次說了重話,「趕緊在世家裏給他找個媳婦,門當戶對的就成。」
周氏點頭,她既心疼長子又不敢違背丈夫,當初嫁到趙家的前一晚,母親千叮嚀萬囑咐要她出嫁從夫,不能違抗……
明月當空,趙淵獨自坐在書房,一杯接一杯地灌酒。
新荷的身影彷佛就在眼前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麽喜歡她,只是每次見到她都會覺得特別熟悉,像是前世就認識她似的。
他很想娶她,疼惜她一輩子,可是……現在沒機會了。
大丫鬟靈芝進來給他送酒的時候,看到他趴在桌子上哭,哭聲很壓抑,肩膀一直抽搐。她嚇了一跳,立即跪在地上。
「滾出去。」趙淵把酒杯砸向窗邊。
到天亮時,趙淵做了個決定,他要找個機會見見新荷。
他想知道,她是否真的願意嫁給顧望舒。
直到進入臘月的時候,趙淵終於等來了機會。
這天下着雪,他和新明宣躲過看管他的護衛,來到新府。
兩人來到園子的八角亭中,恰好遇見新荷和雲玲一起去後花園看新開的臘梅,這時她左腳的傷已經養好了。
「荷姐兒,過來。」新明宣喊了一聲,又和趙淵道︰「她馬上就嫁人了,本來不該再見你的,但你有什麽話就一次說明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