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篇 第228章 梨花白(1)
你,會去詛咒一個人嗎?
詛咒她事事不如意,詛咒她生不如死。
詛咒,有時候,不是源於你不夠善良,而是源於那個被你詛咒的人,做出的事情足夠過分。
只在背後詛咒,或許已經是你給予對方的最大善良。
衙門裏一早就鬧騰開了。不為別的,就為兒媳婦詛咒死了自己的婆婆。
這兒媳婦娘家姓韓,取了個名字叫做梨花。因為在其家中排行老二,又被人叫做韓二妮。
二妮,就是家裏第二個姑娘的意思。
二妮個子小小的,平日裏話不多,手腳很是勤快,在周邊這一塊兒頗有些好人緣,可就是這麼一個看起來十分討喜的兒媳婦,居然因為咒死了自己的婆婆被夫家給告上了公堂。
刑如意聽到消息,趕到府衙湊熱鬧的時候,這裏裡外外,已經圍了好幾圈兒的人。
看不見不要緊,蹲在外圈兒倒是也聽到了不少小道消息。
“要說我,這肯定是老馬他們一家子欺負人家二妮。”
“可不是咋地,我都長到這個歲數了,就沒聽說誰能把人給詛咒死的。”
“就算是能詛咒死人,這死的也不可能是二妮那個牙尖嘴利的婆婆。她這個婆婆,自打年輕時候起就是個厲害人物。出嫁之後,更是死活瞧不上她那個老實巴交的相公,打着幫人拉媒牽線的名頭在這洛陽城裏廝混了不少人。這要不是年老色衰,在城裏廝混不下去了,才不會回去跟着老馬去整那什麼果園子。”
“我聽我們隔壁那個賣肉的阿昌說,他們老馬家有個規矩,這買回去的肉,只能婆婆跟兒子吃,老實巴交的公公跟這手腳勤快的兒媳婦是連一點兒葷腥都撈不着的。你說說看,你們說說看,這天底下有這個道理嗎?這幹活兒的是人家公公和兒媳婦,吃肉喝湯的反而是什麼都不幹的婆婆跟兒子。”
“何止是光知道吃喝啊,這二妮那婆婆,才不是個善良人呢。我表姐家就住在他們家隔壁,這私下裏偷偷告訴我,這二妮的婆婆整天在家裏罵人家二妮,什麼話難聽就罵什麼。這有一回,二妮在幫她縫鞋面的時候,她罵罵咧咧的故意推了二妮一把,結果這繡花針刺穿了指頭,把血給滴到鞋面兒上。這當婆婆的,不說道歉,也不說心疼自己的兒媳婦,竟指着二妮的鼻子說人家是故意的,是故意用血來噁心她,還逼着二妮會自己娘家取錢再給她買一雙新鞋。你說說,這婆婆得多厲害,多不講理啊。我兒也娶親了,我對我那兒媳婦不能說有多好,但至少,我干不出來她乾的那些事情。
這要真瞧不上,當初就別拉着你兒子去人家家裏提親。這既娶回來了,不說當姑娘疼着吧,怎麼也不能欺負人家不是。”
“這叫什麼欺負,我還聽過更過分的事情呢。說是這二妮跟着公公在果園裏幹活,這婆婆呢,就坐在樹蔭底下當監工。這不光讓二妮盯着太陽幹活,還不許人家吃飯,不許人家喝水。還有好幾次,被人碰見,這婆婆拿着樹枝打人家二妮。人家想要幫着二妮說個好話,這婆婆張嘴就把人家一起給罵了。還說她打二妮,是因為二妮矯情,不就站在這太陽底下干會兒活嗎?不是喝了,就是餓了,簡直是上趕着讓人生氣。”
“可不是咋地,咱們這些婦道人家,那個不是從媳婦熬成婆婆的。這既是當婆婆的,又有那個不是從當媳婦過來的。就算做不到將心比心,也不能往死了折磨人家。我原本還擔心,擔心他們老馬家把這個一個好好的兒媳婦給折騰沒了,沒想到這先死的倒是這惡婆婆。我呸,就她那不爭氣的兒子,還有臉上衙門裏來告。”
“就沒聽說能把人給詛咒死的,這二妮也是真倒霉,這但凡嫁的不是他們家,也就不用受今日的這份罪了。”
這邊,七大姑八姨媽們八卦的那叫一個熱火朝天,刑如意只恨自己沒抓把瓜子,沒帶個小凳子出來。
倒不是她鐵石心腸,而是人活在世上,諸如此類不公平的事情太多,你若事事都帶上自己的情緒,那你自己的日子就別過了。
正尋思着是不是讓狐狸給捎個凳子過來,就感覺有人在扯自己的袖子,回頭一看,竟是小盛子。
“你怎麼出來了?那堂上不正在審案子嗎?”
“是審案子,不過老爺說了,讓我跟常大哥去現場看看。剛從人堆兒里擠出來,就看見如意姑娘你了。常大哥讓我過來問問,問問你想不想去現場看看?”
“可以去嗎?”
“常大哥說了可以,那就一定是可以的。不過,得稍微委屈一下姑娘你,換上咱們捕快的衣裳。這老馬家,一家子的糾纏不清,若是看見咱們帶個普通的老百姓,且還是個姑娘進去,十有八九還要到堂上鬧事兒。常大哥說了,倒不是怕他們,而是多一事兒不如少一事兒。”
“有多餘的衣裳嗎?”
“有,還是新的,我給帶出來了。只是這路上,怕是換不成吧。”
“去我鋪子裏換吧。”
“行,那就去胭脂鋪里。”小盛子抱緊了懷裏的東西,跟着刑如意去了如意胭脂鋪。
“這案子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啊,好端端的,怎麼說兒媳婦就把婆婆給詛咒死了。我覺得我都算是那種見多識廣的人了,卻也沒聽過能把人給詛咒死的。”
“見過夸人的,卻沒見過像如意姑娘你這麼誇自己的。”
“我這是在誇自己嗎?我這是在實話實說。”刑如意走到布簾後面,脫下外衣,換上了捕快的衣裳。雖說大點兒,卻也湊合能穿。
“不是詛咒死的,是被人給殺死的,可這現場有些古怪。”
“哪裏古怪?”
“這韓梨花的婆婆當時是在屋內,門是由內鎖上的,而且門窗緊密。根據死者的丈夫以及兒子陳述。這早起時,韓梨花的婆婆因為兒媳婦端到屋裏的水有些涼,竟直接將水盆給掀了,把一盆子的水都給潑到了韓梨花身上,並且用手揪住她的耳朵,破口大罵。這韓梨花的婆婆也不是第一次這麼對她,更不是第一次這麼罵她。往日裏,罵也就罵了,打也就打了,韓梨花是一口不吭,可今日不知為何,竟掙脫了她婆婆的手,還跟她婆婆對罵,說她是惡婆婆,詛咒她不得好死。說完,就從她婆婆屋裏跑出去了,說是跑回娘家去了。
這韓梨花的婆婆從未見過兒媳婦這個樣子,心裏生氣,連早飯都沒吃,就把自己給鎖到了屋裏。過了一個時辰,老馬讓兒子去敲門,左敲右敲的裏面就是沒人回應,這尋了東西,將門鎖撬開,一看,人已經死了,全身都是血的躺在地上,兩隻眼睛那是睜得滴溜溜圓。”
“這婆婆死了,關兒媳婦什麼事兒?”
“這早上吵了一架之後,韓梨花離開馬家回了自己娘家。老馬知道自己婆娘的脾氣,知道勸也沒用,就拉著兒子上果園子裏溜達。這家裏,就剩下韓梨花婆婆一個人,且還是將自己反鎖在屋裏的。可這人突然就死了,而且死的還是這麼蹊蹺。找不到兇手的馬家父子,可不就把這事情歸罪在韓梨花身上了。咱家大人又不是昏官,能這麼由着他們告嗎?這不,大人一邊讓咱們出來調查,一邊讓人將那老馬家的親戚全給穩在了堂上。”
“你家大人真是高手。”
“那是,要不能在洛陽這地界上當父母官嗎?”小盛子一臉傲嬌的模樣,彷彿是在誇他的一樣。
出事的是南廂房,房門敞開着,門外落着一把斧頭。走近一看,門栓被從中間折斷。從砍斷的痕迹判斷,應該就是落在門外的那把斧頭造成的。室內傢具陳設簡單,收拾的也還算乾淨。在靠近床鋪的地上,留着一灘血跡,血跡旁邊,還落着一個粉色的手帕,手帕上繡的竟是一對兒小黃鶯。
“這手帕是何人的?”
“應該是韓梨花的吧?許是早上她跟她婆婆撕扯的時候,不小心掉在地上的。”
“是嗎?”刑如意走近,將那帕子從地上撿起來,輕輕聞了下:“韓梨花現在是跪在堂上的吧?你們打從她身邊經過的時候,有沒有聞見脂粉香?”
“沒有!這堂上一共就兩個人,一個是跪着的韓梨花,一個是躺着的韓梨花的婆婆,就跟外頭傳的那些一樣,韓梨花清水素麵的,莫說胭脂水粉,就是頭油都沒有用。她那個躺着的婆婆倒是講究的很,這身上的味道,亂七八糟的什麼都有。”
“是這帕子上的味道嗎?”刑如意將手帕遞給小盛子。
小盛子拿近了些,使勁吸了吸鼻子道:“是這個,好像就是這個味道。既有點兒像是桂花頭油的味道,又像是別的什麼脂粉香的味道,總之特別奇怪。”
“不奇怪,這塊兒是經常被攥在手上的,這帕子的主人在手上塗抹了羊脂油。這個羊脂油是用來保護手部的皮膚不至於讓它乾燥皴裂的。所以,這裏沾染的是羊脂油的味道。這塊兒是經常被指尖碰到的,沾得是桂花頭油的香味兒。韓梨花的婆婆,應該有隨時整理頭髮的習慣。這裏,卻是另外一種香味兒,不是女子用的那種,而是男子慣用的那種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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