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篇 第192章 槐生(8)
“非也!我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這世間的男人有幾個是不愛看美人的,況且你遇到的還是像陳槐生這樣迂腐的書生。他知道自己有婚約在身,在遇到你之前,連看一眼別的姑娘都覺得是對自己未婚妻的褻瀆。出於同窗之誼,他答應了幫姜明作畫。陳槐生擅作美人圖,可從前畫圖,全憑自己的想像,如今要畫的卻是一個活生生的美人。他需得將你看仔細了,才能將你畫得十分相似,畫得惟妙惟肖。這美人圖是畫完了,可雨薇姑娘你也印到了他的腦子裏。他偷偷折返,並非是因為對姑娘你心存不敬,亦或者是有什麼齷齪的想法,而是他捨不得自己為姑娘畫的畫像。”
“只是捨不得畫像?”
“陳槐生是個極其固執的人,在沒有退婚之前,他是絕不會對姑娘你產生什麼非分之想的。況且,陳槐生見到姑娘時,雨薇姑娘你已經……這是個正常人,都不會有什麼別的想法吧。就算他幫姜明畫了姑娘的畫像,那也是受了姜明的蒙蔽,事先並不知情。姑娘你糾纏他這麼久,要了他大半條性命,也差不多了。”
“你說他是受人蒙蔽,他就一定是嗎?”
“是與不是,雨薇姑娘你應該比我清楚吧。”刑如意打了個哈欠:“雨薇姑娘的仇人,至始至終就只有姜明一個。若姑娘願意,我可以幫你找到他,或者幫姑娘你解開禁錮,恢復姑娘的自由之身。”
“你要我放過陳槐生?”
“姑娘可以選擇不放,但我既撞見了姑娘,也有責任將姑娘拘回地府。若是拘不走,就只能按照地府的規矩,將姑娘你的魂魄打散,以免你繼續為禍人間。”刑如意從腰間摘下鬼牌,故意在姜雨薇的面前晃了晃:“這個東西,雨薇姑娘你應該是見過的吧?”
“鬼牌!你是鬼差?”
“兼職的。”刑如意嘿嘿一笑,將鬼牌重新掛回了腰間。
這鬼牌是狐狸才送她的禮物,說是地府裏頭那位給的。牌不牌的,刑如意倒是不稀罕,她在乎的是能跟下面的人搞好關係。她又不是狐狸,能活個幾千幾萬年的,這萬一下去了,有兼職的交情在,總好過沒關係的吧。
姜雨薇思量了一下。白天時,她就知道自己不一定是刑如意的對手,半夜前來,也不過是想要探探她的底。當她被強大的結界攔在胭脂鋪外頭時,她就知道,她不是刑如意的對手,那股強大的力量,完全是她一個鬼煞沒辦法應對的。如今,看到她掛在腰間的鬼牌,竟釋然了。
她做鬼也有一段時間了,知道這種黑色的鬼牌意味着什麼。民不與官斗,陰陽皆是如此。她不傻,也不笨,知道在陳槐生跟姜明之間,更應該選擇誰去復仇。
“若掌柜的能幫我找到姜明,我願意放過陳槐生。”姜雨薇福身:“還有一事,也想請掌柜的幫忙。我姜家集百餘口均是死於非命,希望姑娘可以與下面的差爺打個商量,讓他們多照應些。姜雨薇不知自己是否還有來生,若有來生,定當報答。”
“只要你不害無辜之人,姜家集的事情,我會去幫你說的。”
“謝掌柜的。”姜雨薇說著,隱去了身形。
櫃枱上,狐狸睜開了眼睛,“姜雨薇是如何來的?”
“飄過來的?”
“我問的不是這個,而是她是如何擺脫了與陳槐生之間簽訂的血契,孤身一魂,來到胭脂鋪的。”
“血契,就是姜雨薇方才說的那個以己之血,控彼之魂?”
“所謂控制,其實就是一種契約。只是這契約分為主動簽訂和被動簽訂。姜雨薇的血契是被動簽訂的。”
“所以呢?”
“不管是主動簽訂的,還是被動簽訂的,只要契約還在,她就沒辦法擺脫陳槐生。”
“那,如何才能解除契約。”
“簽訂契約的一方死亡或者魂飛魄散。”
“你的意思是,姜明已經死了?”
“我的意思是,姜雨薇是被陳槐生帶到如意胭脂鋪的。明日去姜家集,務必小心。”
“你不跟我去?”刑如意問。
“我還有事。”狐狸答。
刑如意撲過去,揪住了狐狸的耳朵:“有事?有什麼事是比我的安危更重要的。”
“你想我陪你一起去?”
“錯,不是陪我,是保護我。”刑如意鬆開手:“我是你的未婚妻,你有責任和義務保護我。”
“撒個嬌。”
“什麼?”
“如果只是責任和義務的話,我想我也是可以不用去的。只需要在你身上加個結界就行。”
“若我撒嬌呢?”
“我會渾身起雞皮疙瘩,然後因為受不了,就只能勉為其難的陪你去。”
不等狐狸把話說完,刑如意自個兒就先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算了,不去就不去吧。心靈雞湯都說了,這就算做了夫妻,也不能勉強對方去做自己不喜歡做的事情。況且,你我還不是夫妻,只是買賣合伙人。哎呀,這時候也不早了,我要回房休息了。您老人家呢,請自便!”
“我陪你去。”狐狸落地,變成俊俏無敵的白衣郎君。“不會撒嬌,就說自己不會撒嬌好了,何必置氣。”
“才沒有置氣。”刑如意用手戳着狐狸的胸口:“誰說我不會撒嬌的,我只是不想讓你起雞皮疙瘩而已。”
“那撒嬌一個我看看?”狐狸勾起了刑如意的下巴。
“郎君,人家剛剛見了鬼,這會兒覺得好怕怕,要不,郎君陪我一道去歇息?”刑如意拋着媚眼,話還沒說完呢,白衣郎君就又變回了狐狸,且是一溜煙兒的不見了。
“跑了?是你讓我撒嬌的。難不成,我剛剛那個不叫撒嬌?”刑如意回想了一下自己剛剛的模樣,打了個冷戰,抱着雙臂回了卧房。
臨睡前,刑如意試着想了一下姜家集的樣子,覺得無非就是一個空落落的無人居住的小村子,可當她跟着陳槐生的腳步,走進姜家集的時候才知道,自己的想像是多麼的美好。到處都是殘壁斷瓦,狼藉不堪。
“這村子是被大火給燒過嗎?”
“我不知道,我上次來的時候,還不是這樣的。”陳槐生也愣住了。
眼前這個姜家集就像是剛剛經歷了一次火浴,到處留着火苗吞噬過的痕迹,目光所及,幾乎沒有一處房舍是完整的。別說是人,就是鬼,都沒有見到一隻。
“還記得姜明家在哪裏嗎?”
“記得記得。”陳槐生連連點頭:“順着村中這條小路,走到一個十字口向右拐,第一戶人家就是。姜明家的院子跟別家的不同。他家院子裏有一棵很大的皂角樹,樹蔭幾乎鋪滿了整個院子。”
“走吧,先去姜明家看看。”剛進村子,刑如意就聽見了一陣哭聲,那哭聲甚是凄厲,卻不是一個女人,而是一個男人的。
她扭頭,看向正在低頭走路的陳槐生:“陳公子你有沒有聽見哭聲?”
“哭聲?”陳槐生抬頭,“沒有,這村子似有些古怪,莫說哭聲,就是掌柜你的走路聲,我都聽不見。”
“腳步聲?”刑如意故意跺腳:“現在能聽見了吧?我又不是貓,走路怎麼可能沒聲音。”
“掌柜的跺腳了嗎?”陳槐生搓了搓自個兒的耳朵:“我能聽見掌柜的說話,也能看見掌柜的方才跺了腳,可這跺腳聲,我卻沒有聽見。是掌柜的沒有跺腳,還是我這耳朵出了什麼問題。”
“應該是你耳朵出了問題。”趁陳槐生低頭看腳的功夫,刑如意開啟鬼目,看到姜雨薇正捂着陳槐生的耳朵。
姜雨薇以目光指了個方向,卻依舊捂着陳槐生的耳朵。
“那是什麼地方?”
“好像是村子裏的晾穀場。我以前聽姜明說過,他們村子有個晾曬穀子的地方,他第一次見到雨薇就是在晾穀場上。那時候,雨薇才剛剛開始學走路,穿着一件粉紅色的小襖,歪歪扭扭的在晾穀場上走。姜明已經懂事了,在幫他爹娘收穀子,無意中看到了雨薇,目光就緊跟着她,再也松不開了。因為看雨薇,他還被他爹娘給罵了一頓。姜明還告訴我說,他原以為所有正在學走路的小姑娘都會像雨薇一樣嬌俏可愛,可直到他自個兒的妹妹出生,他才知道,不是所有的小姑娘都叫雨薇,也不是所有的小姑娘都能像雨薇那麼招人喜歡。”
“姜明還有個妹妹?”
“嗯,小時候有。”
“什麼叫小時候后,難不成這妹妹長大了就沒有了?”
“不是長大了就沒有了,而是姜明的那個妹妹再也長不大了。在他妹妹三歲多的時候,半夜裏發高燒,村子裏沒有大夫。村長家倒是有一輛驢車,卻不肯借給他們,等姜明爹娘抱着他妹妹去到城裏,找到大夫的時候,他妹妹已經不行了。因為這件事,姜明家跟村長家好多年都沒有說過話。直到姜明跟雨薇長大,兩家人的關係,才逐漸緩和起來。這些也都是姜明告訴我,具體他們家跟村長家是怎麼回事兒,估計也只有他們自己才能知道。看,掌柜的,那邊應該就是晾穀場了。”
刑如意沒有看到晾穀場,倒是看到了姜雨薇昨夜提過的那個大土包。土包上已經生了不少的野草,那些野草隨風舞動,而剛剛進村時聽到的那個哭聲,也越發的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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