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謀泄身亡

第四十四章 謀泄身亡

建安五年正月的一日,接連數日的陰雨大雪得以停歇,天空終露出微光,久違的冬日。大風呼呼,吹在臉上甚是刺人,許都今日是難以言喻的壓抑,平民百姓躲在家中不敢外出。

城門對峙着兩支軍隊,南面的五百軍卒,挑着“漢”字旗號。可能是事先有小人走漏風聲的緣故,他們來的有些倉促,為首的是昭信將軍吳碩和越騎校尉種輯。北面則是夏侯惇率領的八百虎豹騎。夏侯惇領虎豹騎征戰多年,自是不把這些鼠輩放在眼裏,種輯見戒備森嚴,活捉曹操已然無望,大喊一聲:“曹阿瞞竊國之賊,死不足惜!今日……”

種輯還沒說完,夏侯惇早已拿出弓箭,一箭射中種輯的咽喉。“哼,愚忠之人,陳詞濫調,死不足惜。”夏侯惇冷笑道。

吳碩大喝一聲,策馬來戰夏侯惇,被夏侯惇一刀砍於馬下。五百漢軍死士沒了首領,顯然有些慌亂,一陣箭雨過後,曹家的精銳虎豹騎,向他們發起了衝鋒。曹操和郭嘉早已告訴過夏侯惇,不留活口。血水染紅了城門的大道,城門之上亦是斑駁血跡。夏侯惇割下種輯和吳碩的人頭,令虎豹騎清理戰場,和幾個親兵策馬向皇宮而去。

皇宮

宮門打開,曹操帶着他的心腹謀士將領們向著承光殿方向而去,隨行的有許褚、滿寵、華歆、郗慮、程昱、郭嘉、賈詡以及曹操族親曹仁、曹真等,攜帶之子只有曹丕一人。

“吾要去問問皇帝,今日這是幾個意思啊?子桓子丹帶兵留守在此,其餘皆與吾前往承光殿。”“是。”曹真與曹丕一同回應,他們帶兵駐守在通往承光殿宮道上,留守在此的每個人皆不敢放鬆警惕。

曹操等人離去沒多久,就有人騎馬而來,兵卒提盾護曹丕曹真,欲拉弓弦。曹丕一眼認出來者是何人,揮手讓他們退下,夏侯惇馳馬而去。

“你快些!否則真的來不及了!”莫言催促着背她前行的太醫令,太醫令氣喘吁吁回答道:“臣儘力了。”太醫令想不明白,看似瘦弱的皇后怎背起來如此沉重。

玉娘跟在身旁一路小跑,護着莫言。“殿下小心身子,貴人與腹中皇子一定會相安無事。”

“都怪我,都怪我!如果早一點想起來,就沒這事了。你知情不報,若她有事,我唯你是問。”莫言緊咬嘴唇,她怨恨自己,為何不能早些想起來董貴人為何而死,這樣董貴人就很有可能沒有今日之事,而她一心想離開這裏,故意撮合劉協與董琳,全然沒有想過歷史上董貴人是為何而死,事情發生至此,她有很大的責任,她要想辦法阻止曹操誅殺董琳。

片刻之前莫言還在椒房殿,之前她令太醫令每月替董琳把脈,見太醫令匆忙而來以為是上報脈象之事,可沒想到太醫令說的是:“董貴人被人抓了去,宮人們見來者是拿着刀劍的兵卒,皆不敢攔下,任由他們帶走貴人。貴人她還懷着孕,若……”“你說什麼?她懷孕了?那你此前為何不說?”“回殿下,董貴人已有兩月身孕,此前她不讓臣彙報,否則她以死相逼。”“你!陛下可知?”“陛下不知,陛下自十一月起就再未與貴人同枕過。”

莫言聽此險些暈厥過去,她痛喊一句:“糊塗啊。”莫言當真糊塗,那些被她遺忘的記載全都回想起來,她終於想起董貴人為何而死,是因為衣帶詔①而死,她死的時候還懷着劉協的骨肉,這麼重要的事她居然遺忘的乾乾淨淨。“太醫令你帶我去承光殿,我要救她!陛下不知她懷孕,其他人更不會知曉,若能告知董貴人懷有龍子,她一定可以相安無事。”莫言讓太醫令背她前去承光殿,她要在歷史悲劇降臨之前孤注一擲,既然劉協不知董琳懷孕,或許莫言及時到場,說不定可以逆轉悲劇,因為歷史上所記載的是,劉協知道董貴人有孕,所以向曹操請求。

玉娘攔住心急的春意,陪在莫言身邊不停安慰,這是玉娘第二次看到她崩潰面容,第一次是她得知懷孕的時候,如今是得知董貴人出事,還懷了身孕。玉娘也為陛下與貴人擔憂,但眼前的她更是着急萬分,滿滿愧疚。

駐守在宮道上的兵卒阻攔了莫言他們,莫言從太醫令身上而下。“我是皇后,你們誰敢阻攔我。”莫言一雙清澈明眸似有火光縈繞,堅定不移。

曹真從兵卒中走出,抱拳行禮。“丞相有命,任何人不得進入承光殿,就算是殿下也不可。殿下請回吧,否則刀劍無眼,傷了殿下可不好。”

曹真從劍鞘中抽出佩劍,直指皇后。“大膽!這是皇后!”一向溫和的玉娘,見此厲聲道。莫言上前緊握利劍,“你攔不住我的,我定要闖承光殿,丞相困住我的丈夫豈能坐視不理。要麼你就殺了我,要麼就讓我走。”

莫言用力一握,劍刃在她掌心處劃開了口子,殷紅的血滴落至地面。她努力剋制疼痛,即使害怕,她也要去承光殿,是忠心還是殺害皇后,她要賭一賭眼前之人的決定。

“哐”的一聲,另一把利劍出現在莫言眼前,將曹真的佩劍刺去一旁,“讓她走。”

“子桓!你瘋了嗎?”曹真不敢相信地看着曹丕,曹丕為了這個女人要違抗丞相之命。“全都讓她走,若丞相責怪,就由我曹子桓一人承擔。”

兵卒聽此,丞相之子都這般說了,全都退於一旁,給皇后讓出了一條道。莫言雖驚訝於曹丕的行為,但只有一瞬間而已,她輕聲說了句:“多謝。”

曹丕眼中是她飛奔而去的身影,衣裙隨風而起。曹丕不經意間露出苦笑,只此一次,絕無下次。曹丕收起佩劍,看着地上的血心中不是滋味。面對曹真的質疑,他只是回答了一句:“她是皇后,你我皆不能傷害她。”

莫言,你為他如此可值得?即便是皇帝,還不是受制於父親,呵。

承光殿

“陛下,曹操帶兵包圍了承光殿,他……”

“曹操謀逆之心,心懷不軌啊!陛下!”

“拿劍來。”劉協從身旁的內侍手中接過劍,今日之事,他早有所準備。“眾卿不必擔憂,與朕出去看看。”

劉協高座而起,眼前的垂旒輕微擺動,他的面容神情藏於冕旒之後,大步向殿外走去,漢臣隨帝步伐。殿外台階處正是曹操,向著劉協而來,跟隨他的亦是親兵將領,心腹謀士。

曹操在殿外行禮,身後等人亦是跪拜皇帝。“陛下,外頭風大,還是回殿內避風吧。”未等劉協作何反應,曹操就提劍踏入殿內,便有一聲怒喝,“曹操,你包圍承光殿,劍履上殿意欲何為?”此人便是楊彪。

“吾意欲何為?陛下,臣在外聽見有人要殺臣,臣還依稀記得,昔日是臣迎陛下至許都,若有人要殺臣,那陛下亦是難逃厄難,今日臣就要清君側。”

劉協緊握着手中的劍,他轉身回殿內,站於曹操身前。“陛下為何拿劍,是臣讓陛下受驚了?有臣在此,誰敢造次?”

劍出鞘,曹操身邊的許褚按捺不住上前,曹操伸手攔下。“你這是在作甚,從古至今,都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曹操抓過劉協的手,“陛下站得太久會累,若要殺臣,不如坐在帝位上殺臣?但陛下啊,這滿朝大臣,除了吾,可還有人將您安然送回帝位嗎?”

劉協失神,劍回鞘。曹操字字誅心,劉協看了眼殿內大臣,方才還在呵斥曹操圖謀不軌的人早已被曹操的氣勢嚇退七分,能真正與他一同相守天下的人所剩無幾,劉協確實靠着曹操得以今日,但這帝位他坐得不穩不安,他想要的是真正帝王之權。劉協退至高座,無聲一笑。

這時,夏侯惇提了種輯和吳碩的人頭踏入殿內,大喊一聲:“有人要劫持丞相,已被正法。這是此二人項上人頭。”

血淋淋的人頭滾落在殿堂上,許褚拔刀指向滿朝大臣吼道:“誰敢對丞相不敬這就是下場。”兩顆人頭把那些大臣嚇到跪地求饒。“丞相饒命,我等敬重丞相,絕無異心。”唯有楊彪孔融等人還立於原地。

“看你把人嚇得,你們快快請起,你們與吾都是陛下的忠臣,吾自然不會對你們如何,吾只是處置小人罷了。元讓,可還有人沒被捉住?吾沒記錯的話,這其中有董承吧。他的女兒是陛下的貴人?”

“回丞相,已派兵追尋。”夏侯惇回曹操的話。

有人畏畏縮縮道:“丞相,他的女兒正是董貴人。”

“哦?父親逃了,那這女兒只能拿來一用了。”

曹操親兵壓着董琳上至殿堂,劉協怒拍而起:“曹操,她是朕的貴人,你敢動她?”曹操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退下放開董貴人。“陛下,臣只是想引誘董承而已,他們都是粗人,難免粗魯些。”

“不可殺董貴人!她懷有龍子,不可殺!”莫言顧不上腹中孩子,拚命在台階上奔跑,一邊跑一邊大聲吶喊,試圖讓殿內所有人聽見董貴人懷有龍子。

但悲劇的發生遠遠超乎所想,就在莫言還有幾步的時候,董琳抽出曹操的佩劍,自刎於承光殿上,她留給劉協的只有最後的高貴貞烈,就算要死也要死得其所,她沒有任何埋怨,唯有兩行清淚而下。

守在殿門外的兵卒被莫言強行推開,莫言因為衝擊而跪趴在地上,抬眼就看到董琳一動不動躺在地上,旁邊更是血跡斑斑。

莫言在所有人的注目下,爬到董琳身邊,她用受傷的手捂住董琳的傷口,眼淚順勢而下,她終究是來晚了。“董琳,你醒一醒!你懷了陛下的孩子啊,怎麼可以就這麼走了。你快醒一醒啊。”莫言使勁晃着董琳的身體,但身軀冰冷,回天乏術,紅顏與孩子都已逝去。

莫言搖搖晃晃起身,看着殿堂上所有的人,最後指着曹操,嘶聲力竭道:“曹操,你他媽的聽不見嗎?她懷了陛下的孩子,你連一個女人都不放過,連陛下的血脈也不放過。什麼‘神龜雖壽,猶有竟時。’②全都是假!你!”莫言不知董琳是自刎,只認定是曹操殺了董琳,以前她確實崇拜曹操,但當血淋淋事實發生在她眼前,她不能認同曹操的作為,一個無辜的女子都可以殺害,他還有何不敢。

許褚再次拔刀指着莫言,“你這女人,休要胡言!”伏完上前跪在曹操身前,磕首之聲清晰入耳。“丞相,小女愚鈍不知,請丞相饒過小女。”

“曹操,讓他放下刀。朕的貴人已自刎,你還想殺朕皇后?皇后已懷朕的孩兒數月,曹操你殺我血脈,好稱你心?”曹操沒想到的是,他征戰無數,居然被一個少年皇帝用劍指着脖子。

“許褚放開皇后。”

一路奔跑再加上精神刺激,莫言昏厥過去,就在她要跌倒的時候,劉協抱住了她,向殿外而去,“太醫令!”

“伏完,你真是教了一個好女兒。”曹操想起當初她在馬匹之下救孩童,亦是這般毫無畏懼指着他。這個女人不簡單,日後不可久留。

郭嘉自始至終從未說過話,但當他看到莫言昏厥的時候,竟有些不自覺移步。

註:

①衣帶詔:漢獻帝時,董承接受了漢獻帝衣帶中密詔。與種輯、吳碩、王子服、劉備、吳子蘭等謀殺曹操。建安五年(200)正月,董承等密謀誅殺曹操的事情泄露,董承、種輯、吳子蘭、王子服以及董承的女兒董貴人皆為曹操所殺。

②選自曹操的《步出夏門行》之《龜雖壽》——神龜雖壽,猶有竟時。螣蛇乘霧,終為土灰。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盈縮之期,不但在天;養怡之福,可得永年。幸甚至哉,歌以詠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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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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