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回

第四十七回

回到駐地,向晚如同生了一場大病,神情委頓,懨懨不言。

溫晴心中愧疚,一刻不離地陪在她身邊,只是向晚顯然並不怎麼想開口。

蘇念池問:“發生了何事?”

溫恕道:“她中了媚毒,現已無事。”

“哦,”蘇念池似笑非笑看他,“你替她解的毒?”

溫恕見她的神情,眼底蘊一點笑,“是,但不是用你想的那種方法。”

蘇念池臉上發燙,輕哼一聲,“你怎知我想的是什麼?”

溫恕微笑,“因為你一副自己吃了大虧的模樣。”

念池羞惱,不自禁露出小女兒姿態,“我哪有!”

他仍是笑,“那好,是我自己不肯吃這個虧,除非是你中毒,那又另當別論。”

蘇念池的臉紅得都快滴血了,她雖生於北冥玄宮,對於亂情亂性見慣不怪,卻也耳濡目染於父母的情深義厚,而她自己一向心思都不在這上頭,更從未經歷過男女情事,此刻又是對着自己心愛之人,便覺招架不住,紅着臉嗔道:“你還說!”

溫恕見她如此,便不再逗她,微笑道:“你總要相信我在穹陵谷的日子不是白待的。”

蘇念池轉眼看他,忽而粲然一笑,“我自然是信你的。”

溫恕見她面上紅暈未褪,眼中波光流轉,情生意動,不覺心中一盪,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蘇念池並沒有抽回自己的手,她本不甚在意世人眼光,又覺心悅,便也就任他握着。

而溫恕亦是不在意俗世評判之人,更因着心中認定,發於情、止於禮,理所當然,無需避忌。

二人自然而然的親昵之舉,看在其他人眼中,卻是含義不同。

溫晴欣喜而羨慕兄嫂的感情篤深。

而向晚,則是輕輕闔眼,不肯泄露自己任何不該有的情緒。

只是,雙手卻不自禁地緊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而不自知。

溫、蘇二人自然沒有理會眾人心思。

蘇念池道:“世人皆傳聶無羨孤標傲世,冷麵冷心。想不到他竟這麼卑鄙,用這樣下作的手段。”

她雖不喜向晚,卻到底有身為女性的同理心,見不得有人如此下作。

溫恕卻道:“不是他。”

蘇念池詫異,“那難道不是‘十無劍’?”

溫恕道:“擄走向晚的人是他,但下藥的卻不會是他,他不是那樣的人。”

“你相信他?”蘇念池問。

溫恕點頭,“如果他是那樣的人,必練不成絕世孤高的‘十無劍’。”

念池略蹙了下眉,“那會是誰?”

溫恕笑笑,“沒有確鑿證據之前,妄加揣測並不是個好習慣。”

蘇念池明白他不想說,亦不再追問。

其實她自己心裏亦有猜測,卻如溫恕一般,終究是沒有說出來,畢竟,這事關一個女子的名節。

他們這一路行來,除了擄掠事件,可算順當平穩。

再過兩天,便正式進入東境,藏劍山莊的勢力範圍。

向方亦一早飛鴿傳書於溫九功,溫家得到消息,早亦安排好一路的接應人馬,溫靖更因即將歸返的這三人,皆是他放在心上無比珍重的,如何還能按捺得住,亦是啟程往邊境相迎。

溫九功又傳來消息,溫老太君似有好轉,讓他們不必晝夜趕路,安全至上。

是以大家都鬆弛不少。

這日路過一個小鎮,溫晴便撒嬌不肯再走了,“明日便可與二哥會合,我要好好休整一番,萬萬不能讓他見我灰頭土臉的樣子,回去向爹爹娘親告狀,從此禁我的足。”

溫恕一笑,“便是你二哥幫你說盡好話,你以為你回去之後就不用被罰了?”

溫晴苦了一張俏麗小臉,知道自己這一次偷跑出來,確然是過於任性,雖事出有因,卻總是害父母兄長擔心了,回去之後,免不了要被責罰。

父母雖然寵她,溫家家風卻嚴,她免不了心有戚戚問溫恕道:“那該怎麼辦?”

溫恕微笑,“還能怎麼辦?儘早回去領了這處罰,一了百了。”

溫晴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我不要我不要,能捱一天算一天,這次回去后還不曉得什麼時候才能再出來。”

其實今日天色尚早,尚有充裕時間可繼續趕路,只是前方再無可供歇腳的村鎮,免不了又要宿在野外。

溫晴因着知道祖母病情已有好轉,放心不少,是以不願再走,只想在這小鎮找間客棧,好好泡個熱水澡。

這一路行來,極為艱苦,並非時時都有條件洗沐,她這輩子都沒有這麼臟過。

又知這理由實在算不上充分,便耍起了無賴纏着溫恕撒嬌,“大哥,我走不動了,就在這裏住下了,好不好?漪姐和向姐姐一定也累了的,只是她們沒我臉皮厚,不好意思跟你提。”

蘇念池笑着打趣她,“我可不累,我看你這時精力充沛,也不像累了。”

溫晴不好意思起來,笑着挽過念池的手,撒嬌般輕搖。

這時,向晚卻出人意料的開口:“我卻真的有點累了,可以在這裏休息一晚再走嗎?”

眾人詫異,一路行來,她從未曾叫苦抱怨,也從未曾因着自己的緣故耽誤行程,向來都是委屈勉強着自己,來適應大家的。

這是她第一次開這樣的口。

溫晴有些擔憂的開口問道:“向姐姐,你可是有哪裏不舒服?需要請大夫嗎?”

向晚輕輕搖了搖頭,“不用,我休息一晚便好。”

她既如是說了,那眾人自然也便在這小鎮找了間客棧住下。

向晚連晚飯都未用,只讓人將餐食送到她房間。

溫晴不放心,到她房間看她,向晚卻仍堅持自己沒事,只是想好好睡一覺。

溫晴便也不好再多打攪,自個兒下樓,向那客棧夥計打聽這小鎮上有沒有好大夫,以備不時之需。

眾人連日趕路,多少都有些累了,是以皆早早的便回房休整。

入夜,暗器破空而來的聲音雖微,溫恕卻已睜開了眼。

他抬手,只用兩指便夾住了那柄閃着寒光的飛刀,再看黑影一閃,想是來人見一擊不中轉身便走。

他身形一掠,跟着追了出去。

來人一襲黑衣,黑巾蒙面,顯然並不想露出身份。

其武藝,也算得上江湖高手,卻根本連溫恕的一招都接不住。

那人有些吃驚的看着電火石光之間,便已折斷在地上的長劍,忽仰頭道:“我偷襲於你本不是大丈夫所為,死在你手上也活該。只是溫恕,你如此多行不義,不會有好下場的。”

“蒙兄可是有什麼誤會?”

“你知道我是誰?”那人更驚,為了要掩飾身份,他連暗器都選了非己平日所用的,最尋常不過的飛刀。

溫恕淡淡道:“十餘日朝夕相對,若連蒙兄身法都看不出,豈不是眼拙得緊。”

那人聞言,情知瞞不過,便一把扯下黑巾,“蒙毅一人做事一人當,要你狗命,全是我一人主意,與向家堡無關。”

原來,那人竟是此行向家堡派出護衛他們的侍衛統領,蒙毅。

溫恕道:“我敬蒙兄錚錚鐵骨,不願與蒙兄橫生誤會。蒙兄可否告知在下究竟發生了何事。”

蒙毅目眥欲裂,“你這卑鄙小人,竟還敢提?”

他說著,棄斷劍不用,握拳又再攻來。

本來江湖名俠,既已敗在他人之手,便絕不會再出手負隅頑抗,以全風骨,尤其是像蒙毅這等驕傲之人。

可是如今,他竟不惜暗算,再攻,顯然是不計一切亦要了斷了他。

究竟是何等的深仇大恨?

溫恕嘆了口氣,再度出手,制住了他,“蒙兄,究竟何事?”

蒙毅脖子一硬,“要殺便殺,少廢話。”

溫恕鬆了手,“你走吧。”

他情知再問不出,辯白亦是無用,遂不願再做無謂之爭。

蒙毅定定看他,“你此刻饒我,他日我卻不會饒你。”

溫恕不慍不驚,淡淡道:“溫恕幾時要人饒過?”

蒙毅又再看他片刻,卻仍是毅然開口道:“你本也算好漢,奈何做下如此惡行,蒙毅有生之年,必要殺你!”

他說著,縱身飛掠,消失在夜色之中。

溫恕沒有再追。

他回身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卻發現房間裏,有柔和的光暈透出。

他追出來的時候,分明沒有點燈,月色是唯一的光亮。

而不知何時,房間裏的燈,竟已悄然點亮。

燈光溫暖而柔和,驅散長夜冷寒。

點燈的是誰?

等他的又是誰?

他推開門。

孤燈之下,美人如玉。

容顏隱在面紗之下,眼帶春情,遙望向他。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念念欲歸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其他 念念欲歸
上一章下一章

第四十七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