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豫王拿着那拜帖看了看,又望了望鄭香盈,忽然笑了起來:「香盈,你想不想要父王替你出口惡氣?」
抄手游廊下掛着一排鳥籠,各色鳥兒在架子上跳來跳去,不住的撲扇着翅膀,偶爾發出幾聲清脆的啼鳴。抄手游廊下邊是一色的茜紗帘子,拉着扣在走廊的空隙里,將那毒辣的日頭隔在了外邊。
幾個丫鬟正站在抄手游廊處小聲的說著閑話兒,一個瞄了瞄屋子裏邊,微微撇嘴:「究竟還是敢着來洛陽了。」
「可不是?他們是主支大房,向來看不起旁支,這會子卻還是巴巴的過來了,偏偏還要裝出一副紆尊降貴的模樣,我都替咱們主子覺得不舒服!」一個梳着丫髻的小丫頭子擠着過來說話,一雙眼睛不住的溜溜轉着:「這時分洛陽有什麼好玩的?牡丹節已經過了很久,天氣又這般熱,來白馬寺燒香不成?」
「我瞧着也不像是來燒香的。」有個大丫鬟模樣的低聲接了一句:「你沒見跟着來的兩位小姐,打扮得容光熠熠,恐怕是……」
旁邊幾人驚訝的叫了起來:「難道是送到哪裏去相看的不成?」
「我也只是猜測,你們莫要再多說了,指不定人家還真攀上了高枝兒,沒由得咱們主子還得去趕上去捧着呢。這世上誰人不是捧高踩低?事情還不知道前,咱們可別妄加推測。」瞧了瞧站在不遠處的兩個丫鬟,那大丫鬟伸手推了推周圍幾個:「快些去做活去,免得挨了罵又到我這裏來哭。」
幾個小丫頭子扮了個鬼臉,小雀兒一般散了去,抄手游廊下邊頃刻間安靜了不少,竟然能聽到大堂裏邊傳來的細細說話聲。
鄭大太爺與鄭老夫人坐在大堂裏邊,正捧着茶與主座上的一位四十來歲的中年人說話。那中年人是這宅子的主人,叫做鄭信闐,乃是鄭氏旁支的一位子侄,他在洛陽府衙擔任通判,正六品的官兒,雖說這官職不大,可因着祖產豐厚,過得也算頗舒適。今日還在衙門輪值,就聽府中有人送信,說滎陽主支大房過來拜訪,趕緊與上司告了個假,趕着回來將鄭大太爺與鄭老夫人接了進來。
回家一瞧,主院大堂里已經滿滿登登的都是人,看來大房這次來了不少人,除了鄭大太爺與鄭老夫人,還跟來了兩位鄭家小姐。鄭信闐偷眼打量了兩位堂侄女,只覺得姿容出眾,心中暗道不知道將來會要嫁去哪位貴人府里。
「不知伯父此番前來洛陽,所為何事?」鄭信闐笑着問鄭大太爺:「也不早來個信兒,小侄也好早做準備。」
鄭大太爺端着茶盞在手,輕輕咳了一聲:「我們這次是來白馬寺進香的,順便也想來拜訪豫王,上回他們去滎陽請了我們作陪,臨走的時候定要我們來洛陽拜府,此番來了,少不得要去豫王府拜望。」
「原來是這樣。」鄭信闐趕緊恭維了一句:「滎陽鄭氏的名聲,誰見了都得禮讓三分,更何況是主支大房,難怪豫王看重。」臉上雖然帶着笑,心裏頭卻十分鄙薄,鄭氏主支最近真是越發沒落了,做了不少難堪的事兒,若不是宮裏還有個鄭德妃鎮着,恐怕鄭氏旁支都會再不屑與這主支親近了。
前不久聽聞有個驚天大案,主支三房的鄭信隆,竟然動手將七房的堂弟和堂弟妹給謀害了,這豈是人做出來的事情!可聽說偏偏還沒有將這禽獸不如的東西族譜除名,反而將那七房嫡女給驅逐出族了,不少旁支的人都在議論紛紛,說今年過年一定要回滎陽祭祖,將這事兒說個明白呢。
這案子雖說不是大房的人做下的,可大房定然也脫不了干係,至少有個包庇縱容的罪名。鄭信闐望着鄭大太爺一臉坦然,似乎很心安理得接受着他的阿諛,心中好一陣不舒服,這位伯父竟是一句委婉的客氣推託之語都沒有了,難道真以為鄭氏主支大房便有那麼了不起?
「既然伯父賞臉來小侄此處,今晚便由小侄設宴接風。」鄭信闐轉臉望了望旁邊座位上的夫人:「趕緊安排人手去那悠然農家香採買些東西來,看看安排什麼新鮮菜式來招待伯父與伯母。」
鄭信闐夫人望了他一眼,欲言又止,這邊鄭大太爺卻開口說話了:「信闐侄子,你不用着急,我方才送了拜帖去豫王府,先看看豫王府那邊怎麼回話再說罷。」
鄭信闐聽了這話這才恍然大悟,人家的目的主要是來拜望豫王府,連腳跟都沒立穩便送了拜帖去豫王府,按着常理,怎麼著也該是明日一早送過去比較好罷。也不知道究竟這位伯父有什麼要緊事兒,這般慌慌張張。心中雖在懷疑,可口中卻並不顯露出來,笑着答道:「伯父正事兒要緊,那小侄與賤內便等着豫王府那邊的迴音了。」
不多時,外邊跑進來一個人,手中拿了一份帖子:「回老爺夫人話,回大太爺話,豫王府那邊給了回信。」
鄭大太爺喜孜孜的伸出了手來:「給我看看。」
那管事將豫王府的回帖交到了鄭大太爺手中,一邊伸手抹了抹額頭上的汗,這滎陽鄭氏的主支果然身份不同,這麼晚送張拜帖進去,豫王竟然馬上回復了,還請着他們去豫王府用晚飯呢。
「信闐侄子,豫王邀了我們全去豫王府用晚飯,今晚便不叨擾了,只是還要勞煩侄媳婦替我們安排一個住處。」鄭大太爺拿着那張請柬,摸着鬍鬚,得意的笑了笑,口裏故作謙遜:「豫王何必如此客氣,我也只不過來洛陽進香而已!」
鄭信闐心道還不是宮裏鄭德妃的面子?只不過也不說破,只是點頭道:「小侄這就命人去安排園子出來。夫人,且去將那聽濤閣給打掃出來罷。」
鄭大太爺與鄭老夫人領了鄭香蓮與鄭香枝並着一夥貼身丫鬟婆子坐了馬車往豫王府趕了去。一路上鄭老夫人喜氣洋洋的埋怨道:「我早說要帶着香蓮香枝她們來洛陽,你偏偏不肯答應,總是說怕豫王不會理睬咱們,你瞧瞧,你瞧瞧!」
鄭大太爺坐得端端正正,臉上有着微微的笑:「我怎麼知道他竟然如此看重咱們鄭氏大房,急巴巴的喊了咱們去王府用晚宴,這也實在太令人受寵若驚了些。」
鄭老夫人伸手將抹額扶正了些,低聲道:「還不是看中了咱們香蓮丫頭的人才好?咱們可都是沾了她的光!」
自從豫王府歸真園游春以後便沒了消息,鄭老夫人一直記着這事兒,總是有些心上心下就連晚上睡覺都有些不安穩。有時候她暴躁起來便將這筆賬也算到了鄭香盈頭上:「還不是七房那個丫頭給鬧的,否則我們家香蓮現兒早就定了身份。」
鄭香蓮眼見着十七歲了,由不得鄭老夫人心中焦躁,大周的貴女,誰家不是十四五歲便將親事定了下來,挨得一兩年準備嫁妝便可出閣了,可自己最寵愛的孫女兒真是不順暢,首先是英國公府家落了她一臉灰,自己挑三揀四的總想給她尋一家公侯府第,一直沒找到合適人家。好不容易豫王府有了點意思,可上次來了一回歸真園就音信全無,拖到現在親事還八字沒一撇,這讓鄭老夫人心浮氣躁,每日總是揪着鄭大太爺嘮叨:「不如咱們帶了香蓮去洛陽那邊,試探試探豫王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