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莫非兩位大人還會污衊他不成?人證物證俱全,他也自己供述得清清楚楚,莫非你還要為他來喊冤?」鄭大太爺正色道:「今年年關等着老四老五老六回來,我便將族人集在一處,將鄭信隆的名字從族譜上勾去,滎陽鄭氏容不得這等人污了族譜!」
「大哥,不要這樣!」鄭三太爺聽了便覺心慌,族譜除名,兒子也不能葬入祖墳,到時候便做了孤魂野鬼,這真是一件太可怕的事情。「大哥,我三房情願多出些銀子,在族譜上給信隆買一個名字,只求大哥千萬不要將他除名!」
鄭二太爺在旁邊見着鄭三太爺說得可憐,心裏也不免同情,這麼多年來他們兩人一道打理着鄭氏的銀兩,在一處的時間多,私下裏又有不少共同的秘密,自然比與旁人要親厚些。此時見了鄭三太爺一把老淚一把鼻涕,心中也暗暗發酸,不免趕緊替他說好話:「信隆侄子那時候定是惡鬼附體,才會迷了心竅做出那樣的事情來。尋常見着他不是好好的一個人?待人和氣,見着旁人只是一臉笑,哪裏還會動手去殺人?大哥,你便體諒着老三這些年過得不容易,便答應了他罷。」
鄭大太爺沉着臉,還未表態,就見外邊管事匆匆忙忙走了進來:「老太爺,知府衙門派了人過來,要請三位老太爺去公堂上一趟。」
「去公堂?」鄭家三位太爺面面相覷,臉上俱是疑惑:「知不知道是什麼事兒?」
那管事搖了搖腦袋:「小人不知。」
幾位鄭家太爺站了起來,抖了抖身上的織錦袍子,大踏步走了出去,就見宗祠外邊的樹下立着幾個公差,臉上帶着笑影兒:「我們家大人有請三位老太爺去公堂一敘。」
公差口氣十分好,鄭大太爺心裏想着該不是什麼大事,或者便是來商議如何將鄭信隆這事掩蓋一二,畢竟滎陽鄭氏是大族,官府少不得也要賣幾分面子,想到此處鄭大太爺便覺得神清氣爽,挺直了背走到馬車那邊,扶了長隨的手便上了車。
「來了,來了!」馬車還沒停穩,鄭大太爺就聽着外邊有群情激憤的聲音,掀開簾幕往外邊瞧了去,就見不少人圍在府衙前坪正在對着自己的馬車指指點點,他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下了馬車與鄭二太爺與鄭三太爺站到一處,更是感覺那些圍觀者們的目光便如飛刀般射了過來,有如芒在背的感覺。
公差在前邊領路,分開眾人帶着鄭家三位太爺走進去。鄭大太爺向兩位大人見禮,轉頭一看,鄭香盈與她的那貼身丫鬟婆子昂首立在那裏,身邊跪着一個穿着長袍的年輕男子,瞧着眉眼俊俏,卻不知道究竟是何人。鄭三太爺在一旁卻是臉色發白,滿臉憤怒的望向了鄭香盈。
「幾位來得正好,這位鄭小姐狀告族人欺壓於他,特地請了各位過來,想替你們調解一二。」因着這事與洛陽府無關,劉府尹此時只作壁上觀,端了一張椅子坐在旁邊看着錢知府審案。錢知府卻是滿頭大汗,身子微微前傾,討好的看了一眼三位鄭氏太爺,心裏在琢磨着怎麼樣才能雙方不得罪。
「欺壓於她?香盈丫頭,你這是說的什麼話!」聽到原來是這件事情,鄭大太爺氣得臉紅脖子粗:「你父母雙亡,族裏憐惜你,一直多有照顧,哪裏來的欺壓?你這不是睜着眼睛說瞎話?」
「族裏對我多有照顧?」鄭香盈嗤嗤一笑:「大伯祖父,你說這話的時候便不覺心虛?我父母屍骨未寒的時候你們便瓜分了我七房的家產,美名其曰是替我們打理,可兩年過去,卻是一兩銀子的影兒都沒瞧見。你們將我趕到歸真園一個人居住,見我歸真園辦得紅火,竟然千方百計的想打這園子的主意,處處刁難。前幾日甚至還買通了這奸人想來謀我清白,然後趁機拿捏我,這便都是族裏對我的照顧?」
這話說得條理清楚,頭頭是道,俱不容反駁,鄭大太爺的腦門子一串串的汗珠子往下邊掉,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鄭香盈走到那金公子面前,憤憤的踢了他一腳:「你且說說這事的來龍去脈。」
金公子嘗夠了鄭香盈那藥粉的苦處,又知道她已經拿了鄭三太爺的把柄在手裏,哪裏還敢狡辯,只能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他叫金小魚,原本是一個戲子,在戲班子裏唱武生的,被鄭三太爺找了去演一場戲:「這戲好演,只是一個弱質女流,你難道不能對付?只要你讓旁人知道她暗地裏與你不清不白,那我便可以付你五百兩銀子。」
瞧着這銀子好拿,金小魚二話沒說便答應了,過了幾日便裝成遊人去歸真園游春,特地指明要歸真園的主人作陪。小翠帶着金鎖出來,他瞧着小翠姿容秀美,又穿着華貴的衣裳,便將她認作了鄭香盈,等着到了涼亭,見周圍有遊人往這邊走的時候便將小翠摟在懷裏,肆意輕薄了一番。只是沒想到他認錯了人,鄭三太爺出來捉姦的時候,鄭香盈在後邊現身,倒將他們一網打盡。
「你在胡說些什麼?我可壓根兒不認識你!」鄭三太爺暴跳如雷,指着金小魚便大罵:「你這低賤的戲子,究竟是誰花了銀子將你雇了來演戲,紅口白牙的污衊我!」
「鄭三太爺,金小魚可沒有污衊你,你親筆寫給我丫鬟的道歉信兒可還在我這裏呢!」鄭香盈拿着一張紙在鄭三太爺面前揮了揮,怒目而視:「你自己寫的東西都忘記了不成?」
鄭三太爺一把奪了過來,將那張紙撕成了粉末,握在手裏得意的一笑:「你不是說了我寫了道歉的書信,三房賠付你那丫鬟十萬兩銀子,咱們便兩訖了?你還想靠這個來拿捏我不成?這信現兒已經毀了,我看你有什麼話好說!」
鄭香盈同情的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鄭三太爺,你真是蠢得夠可以了,我都還沒逼你說真話,你自己倒全部交代得清清楚楚。我會那麼蠢笨,讓你隨隨便便就將你的親筆信給奪過去不成?那只是一張白紙罷了。」
鄭三太爺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心,那一堆碎紙果然是一片白,上頭沒有一個字,他的手一松,那堆碎紙便紛紛揚揚的飛落到了地上,就如一群小小的蛺蝶在公堂上飛舞。
「錢大人,你可聽清楚鄭三太爺的供詞了?」鄭香盈伸手指向了鄭三太爺:「我本想息事寧人,讓他們答應我兩個條件,那我便不再追究,沒想到他們竟然步步緊逼,密謀着要將小女子嫁給一個三十三歲的人做填房,聽說那人暴虐無道,就連前妻都是被他虐待而亡。」鄭香盈掃了一眼圍觀的那群百姓,眼中似乎有盈盈淚光,看得人群一陣唏噓:「竟然有這種黑心的族人,拿着孤女的親事來作踐她!」
不知是誰帶頭吐了一口唾沫,就聽接二連三的,公堂上響起了唾棄之聲,錢知府連連拍了幾下驚堂木才將那聲響壓了下來:「鄭小姐,你先莫要激動,咱們好好商議如何解決這事兒。」這位鄭小姐是許二公子的心上人,怎麼樣也不能讓她嫁了去做填房,這滎陽鄭氏做得也太不地道了些,錢知府望着三個鄭氏太爺,臉上露出了鄙夷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