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楊之恆臉上露出一絲尷尬,摸了摸腦袋道:「師父,你是在說我想太多?」
焦大點了點頭:「有那麼一點點。」笑着看了楊之恆一眼:「你沒有覺得失落罷?」
「失落?」楊之恆哈哈大笑起來:「我才不喜歡她。」說到喜歡,心裏忽然有了一個淡淡的人影,慢慢的清晰了起來,她手裏拿着自己折給她的桂花,正在對他莞爾微笑。一種馥郁的芳香似乎在鼻子下邊蔓延開來,朦朦朧朧間有了一種溫暖甜蜜,整顆心漸漸的軟成了一灘春水般,不住在上下蕩漾。
「王爺派我去京城,即刻便要動身。」回到自己住的小院,焦大眼睛收斂了開玩笑的神色,鄭重其事的望着楊之恆道:「今年你只能獨自一人過年了。」
「師父,帶我去京城罷!」楊之恆心中好一陣不是滋味,自從遇着師父那年開始,他們兩人便相依為命,親如父子,每個除夕都是在一起度過。今日忽然聽着說不能在一起過年,楊之恆不免呆了呆:「我們一道去京城過年。」
焦大搖了搖頭:「我去京城可不是遊玩的,身負秘令,自然不能帶你去,以後等着你年紀大了,能做師父的幫手,那便可以與師父一起進京了。」他走進後院,在馬廄那裏牽出了自己的坐騎,伸手撫摸了下馬鬃,朝楊之恆點了點頭:「銀子在那箱子裏頭,自己去拿着花便是,師父這次去京城,少說也要去一個月,你好好照顧自己。」
楊之恆將焦大送出了院子,悵悵然望着一人一馬消失在小巷盡頭,雪地里留下一串馬蹄印記,心裏忽然空落落的一片。回到院子裏,拿了焦大留給他的兵法書看了看,終於也捱到了飯時,覺得肚子裏頭有些餓,摸了一塊銀子便往外邊走,打算去尋個飯莊吃飯。
在大街上兜了一圈,只見大部分鋪子都是關着門,好不容易尋了一個小飯館,夥計也正在上門板兒,楊之恆跑過去,一手將那夥計攔住:「且慢且慢,我要吃飯!」
夥計抬頭望了他一眼,搖了搖頭道:「這位公子,今天都二十八了,哪還有飯館開門的?我們掌柜的不過是想將這幾日買的食材用完,所以今日還開了門。剛剛來了一桌吃飯的,剛剛好將廚房裏的東西全部掃光了,我們飯館也可以歇業了。」
楊之恆肚子裏「咕嘟」的響了一聲,臉上不由一紅,低聲問道:「可還有別的東西可以果腹?饅頭包子,燒餅油條,只要是能吃的,不拘什麼都拿些過來。」
店夥計見楊之恆實在是餓得狠了,同情的看了他一眼:「還有幾個包子,公子若是不嫌粗陋,我便去替公子裝了來。」
楊之恆大喜:「有勞夥計賣了那幾個包子給我!」
那夥計折回廚房裏頭,過了一陣子便走了出來,手裏拿着一個小紙包兒,楊之恆掏出一塊銀子準備遞給那夥計,店夥計連連擺手:「公子,掌柜已經將櫃枱裏邊的銀子都盤了底,我可沒散錢找給你,這包子你便拿着罷,也值不了幾個大錢。」
楊之恆托着那袋包子怔怔的站在飯館門口,心裏很是惆悵,這幾日師父不在,家裏又沒有準備米糧,到哪裏才有飯吃?
街道上的積雪被過往行人踩得泥濘不堪,早已沒有了鮮明的白色,路上行人比原來少了許多,但依然還有面色匆匆的人不時走過。楊之恆捏起一隻包子咬了一口,忽然腦海中有什麼閃過,就如暗黑的天空裏驀然出現了一道雪白的閃電一般,他的心砰砰跳得厲害,嘴角浮現出了笑容,捧着那袋包子,飛快的往自己院子裏奔了過去。
楊之恆牽着馬站在田莊門口,天色已黑,田莊裏邊隱約能見到數點燈火,在這暗夜裏點點跳躍着,在他眼前現出了一點點溫暖的影子。
一路策馬從洛陽狂奔到滎陽,現兒已經差不多是亥時,也不知道她歇息了沒有,楊之恆伸出手來想去敲田莊的門,可又忽然有幾分膽怯,一隻手停在半空裏,蕭瑟的北風將他的衣袖吹得搖擺不定。
忽然田莊裏傳來兇猛的狗吠之聲,楊之恆唬了一跳,似乎有做賊被抓的尷尬。起先還只有一條狗在叫,緊接着又有幾條狗狂吠了起來,它們的叫聲此起彼伏很是熱鬧,在這寂寂的深夜裏格外響亮,傳出去很遠。
楊之恆措手不及的瞧着田莊的大門緩緩打開,一個中年人一手拿着燈籠,一手拖了把鋤頭沖了出來,身後還跟了幾條歡快的跑着的狗:「誰在那裏?」
「老伯,是我!」楊之恆見着壽伯氣勢洶洶,那幾條狗也在他身邊躍躍欲試,一時慌亂,不知道如何介紹自己的身份,衝口而出道:「我是上次來田莊裏吃過飯的小楊公子,媽媽炒了雞給我與師父吃,十分美味,還有一個媽媽說要釀酒送給我們。」
說到吃食,楊之恆肚子裏邊「咕嚕」的響了一聲,在這深夜裏,十分響亮,他覺得自己真是丟臉,差點不敢看壽伯的眼睛。
「小楊公子啊!」壽伯舉起燈籠照了照楊之恆的臉,依稀認識:「怎麼這麼晚來我們歸真園了?」
楊之恆大窘,總不能說自己是找不到吃飯的地方這才從洛陽狂奔到滎陽罷?他尷尬的應答道:「師父派我來滎陽有事兒,辦完以後過來瞧瞧。」
「小楊公子,快些進來,這天寒地凍的,又是過年時分,真難為了你。」壽伯將鋤頭放到田莊門邊,低頭朝身邊鬧騰不休的幾條狗呵斥了一聲:「是熟人,快些回去!」幾條狗聽了壽伯的話,本來蓄勢待發弓起的身子全部放平,疑惑的圍着楊之恆轉了轉,這才親熱的搖晃着尾巴,似乎在歡迎他一般。
「這幾條狗怪通人性的。」楊之恆牽着馬走了進來,那幾條狗搖着尾巴跟着壽伯往裏邊走,先前的氣勢洶洶早已不見,變得很是溫和。
「田莊裏就這麼些人,不養幾條好狗怎麼行。」壽伯一邊走一邊嘮嘮叨叨的訴苦:「現兒還算好,莊子裏沒什麼好偷的,可瞧着我們家姑娘這般聰明伶俐,總怕銀子會越賺越多,少不了會有人想來打主意,明年還得多樣些狗,請人將田莊的院牆修高些才是。」
「誰準備打主意?」楊之恆聽了心中火大,豎起兩道眉毛,怎麼會有這般無恥的人,難道就見不得鄭小姐過好日子?
「這世間人心不古,想打主意的多呢。」壽伯口裏不住的嘮嘮叨叨:「我瞧着鄭家其餘幾房都不是好相與的,即便是七房自身,那兩位少爺,都是眼珠子瞪得銅鈴大,恨不能撲過來將姑娘嚼碎吞到肚子裏頭,連骨頭都不剩!」
「他們敢!」楊之恆少年氣盛,一隻手捏成了個拳頭,另外那隻手握着馬韁,韁繩被捏成扁扁的一線:「誰若是敢來打鄭小姐的主意,你們只管告訴我,我一個個的去收拾了他們!」
與壽伯才說了幾句話,便到了院子這邊,門口的屋檐下頭站了好幾個人,正在伸着脖子往這邊看,魯媽媽見楊之恆來了,心裏歡喜:「原來是小楊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