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鄭信誠最開始對鄭香盈皺着眉頭,可越聽到後邊,那眉頭便越是舒展開來,他朝她點了點頭道:「若你說的是真話,那你做得沒錯,教訓得好!」轉頭望向王姨娘,他的一張臉黑得跟鍋底似的,「我問你,二小姐說的話可是真的?」
王姨娘的一雙手絞着衣袖,不敢抬頭看鄭信誠,嘴裏喃喃道:「我本不想說那些話,可太太死活不肯答應,總說杜姨娘還年輕,一樣能生兒子,我心中惱怒,腦子一熱便說出那些話來。」
「混帳!」鄭信誠怒喝一聲,手指不住的抖,「你竟然敢冒犯太太!香盈做得甚對,我瞧着掌嘴還輕了些,你自去太太院子門口跪一個時辰吧!」
王姨娘惶恐的看了鄭信誠一眼,淚珠子在眼眶裏直打轉,「老爺,跪在院門口,丫鬟婆子們來來往往的,實在丟臉。丟了我的臉不打緊,連帶着大少爺、大小姐和二少爺的臉也會丟盡了,還請老爺從輕發落吧。」
「你還惦記着會丟了遠山、香林和遠帆的臉!」鄭信誠望了一眼瑟瑟發抖的王姨娘,心裏嘆了一口氣,她是鄭大太爺送給自己做妾的,當時她在大房還很得鄭大太爺與鄭大老太太的歡心,自己畢竟還要顧着他們幾分臉面。再說王姨娘也給自己生了三個兒女,總得要顧全兒女的臉面,想到這裏,他揮了揮手,「你便回自己院子跪着吧!」
王姨娘含着眼淚低頭轉身,沿着院牆走出了中庭花園。
鄭信誠將鄭遠帆喊到了面前教訓了一番,「不要讓我再見着你衝撞姊姊,否則小心我打你板子!」
鄭遠帆見自己的娘受罰,早就沒了氣焰,現在聽着鄭信誠說還要打他板子,更是害怕,眼睛飛快的在鄭香盈身上掃了一眼,小聲說道:「遠帆以後不敢了。」
「你回院子去吧,你兄長快要從私塾回來了,讓他好好和你說說什麽是兄友弟恭。」鄭信誠瞧着小兒子這副模樣心裏便有幾分不喜,為何都七歲了,還是這般不懂事。
鄭遠帆得了父親這句話,如獲大赦,撿起地上的那把小彈弓,飛快的轉身跑了出去。
「香盈,你的性子也太強了些。」將王姨娘母子發落了以後,鄭信誠這才轉過身來,望着一臉笑容的鄭香盈搖了搖頭,「怎麽着也不該是你去讓貼身嬤嬤打王姨娘,她做得不對,等我回來告訴我,難道我會不處置她不成?」
鄭香盈將笑容收了起來,嘟了嘟嘴巴,「我不知道父親什麽時候回來,瞧着她在門口探頭探腦,心中有氣,這才讓方嬤嬤去掌嘴的。」
「她是大太爺送來的,我總要顧及着大太爺的臉面,若是她打發遠山、遠帆去大太爺那邊給你上眼藥,到時候少不得又說我不管束你,慣得你無法無天!」鄭信誠見女兒依舊是一副不服的模樣,嘆息了一聲,「香盈,你現在還小,自然體會不到兄弟的重要性,等你出閣以後便知道,萬一遇着什麽事情,還得回娘家來找兄弟幫忙,你可別把這關係弄得太僵,到時候都沒個說話的餘地。」
鄭香盈低頭聽鄭信誠的教訓,裝出一副畢恭畢敬的神情來,心中卻在腹誹,父親可想得真遠,都考慮到自己出嫁以後的事情了。鄭香盈暗想,將來最好是能遇到一個合意的夫君。如果夫君對自己不好,就想法子改變他,若是遇着那種混帳,狗改不了吃屎,那便索性和離了,一心一意過自己的小日子,種花養草、遛狗逗貓,這才是她嚮往的生活。
「香盈,你在想什麽?可聽到我說的話沒有?」見鄭香盈雖然低着頭,似乎很是恭敬,可自己說了一堆話她卻沒有反應,鄭信誠知道女兒又在裝樣子了。自己這個女兒有時候很乖巧,有時候卻很是倔強,自己說的話她都點頭答應,可很多時候都是左耳進右耳出,表面上順從,自己一轉身,她依舊繼續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知道了,多謝父親指點。」鄭香盈抬起臉來笑嘻嘻的看着鄭信誠,扮了個鬼臉,「今日確實是香盈做得不妥當。若是以後還遇着這樣的情況,我便先派人去大太爺家裏將那王姨娘的惡行說一遍,然後告訴他,我要代替母親來管教王姨娘,想必那大太爺也不會說多話。」
「唉……」瞧着女兒伶牙俐齒,鄭信誠無奈的搖了搖頭,「香盈,你太淘氣了!父親與你說清楚,不管你願不願意,這寄名的事情是遲早要做的,你母親膝下無子,總要在遠山和遠帆裏邊挑一個寄在她名下,所以你有時候做得不要過分了些。」
鄭香盈的笑容凝在臉上,望着鄭信誠慢慢的踱回了屋子,心裏好一陣憤憤不平,為什麽一定要將王姨娘的兒子寄到母親名下?母親分明已經有了自己這個女兒,可人人都說母親膝下無子!她轉眼望着那株山茶花,紅艷艷的花瓣如火一般灼燒着她的眼睛。這裏畢竟還是一個男尊女卑的世界,她的手指撫過山茶花的花瓣,絲絨般的花瓣上有着冰涼的露珠,一點點的浸潤着她傷感的心。
「去和小燕說一聲,今日盯緊了王姨娘,她可能還會弄出些么蛾子來。」鄭香盈的眼光從花朵上轉了回來,吩咐身邊的小翠,「我不相信那王姨娘會這般善罷甘休。」
當鄭遠山從私塾回來,打王姨娘院子門口經過,眼角隱約瞄到有個人正跪在那裏。探頭望了一眼,才發現是自己的姨娘。他疑惑的踏了進去,走到王姨娘身邊低聲問:「姨娘,你這是怎麽了?」
「遠山!」王姨娘見到大兒子回來了,委屈的眼淚不由得滴落了下來,「姨娘這麽做還不是為了你!可恨那鄭香盈,竟然如此囂張!」
「二妹妹她怎麽了?」鄭遠山聽到鄭香盈的名字忍不住皺了皺眉,二妹妹仗着嫡出的身分,素來不把他們幾個看在眼裏,今日她又做了什麽事情,竟然讓自己姨娘跪在院子裏?
王姨娘淌着眼淚將今天的事情說了一遍,望着鄭遠山板得緊緊的臉孔,哭得聲嘶力竭,「她本來就是一隻不生蛋的母雞,難道我說錯了不成?我好心好意的想把自己的兒子送給她,可她卻偏偏不領情!她生的那個鄭香盈更是個狠心短命的,竟然讓她的貼身嬤嬤來打我,還動手打你弟弟,可你那個糊塗父親卻一點都不責怪她,反而把我罰在這裏跪着!」
鄭遠山嘆了一口氣,「姨娘,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一心想讓我做嫡子,這才去打擾了太太,但你確實做得不對。」
王姨娘愕然的抬起頭來,淚珠子紛紛落了下來,「你說什麽,我做得不對?」
「那是自然。」鄭遠山跺了跺腳,臉上露出一絲失望的神色來,「姨娘你人微言輕,去和太太說這事,豈不是費力不討好?要想把這事兒辦成了,只能請一個壓得住場面的人來。父親最害怕的人是誰,姨娘你心裏也該清楚,連父親都害怕的人,太太難道就不害怕?」
聽了兒子這番話,王姨娘簡直是如夢初醒一般,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捶了捶酸麻的膝蓋,反手抹了下眼睛,「遠山,你畢竟是讀書人,實在是聰慧,怎麽不早和姨娘說呢!」
「現在說也不遲。」鄭遠山不屑的望了王姨娘一眼,臉上的神色有着與他十三歲的年紀極不相稱的沉穩,「只不過姨娘以後做事情該穩妥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