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 欲語還情
體力有限,呂嫦雲給他揉了會就不動了,眼睛睜的大大的,看着他只說手酸。
手酸,那就別動了,坐着好好說會話才是正經。
公孫嘉奧還是靠着沒動,只是很敏銳的察覺到,她今天的態度有些不一般。
人只要想通了,心上一松,從語氣到舉止皆會柔軟不少,呂嫦雲這會兒就是如此。
他心內歡喜,卻不願露在面上,僅是吁了口氣,瞧着更是倦怠的模樣。
沒有爭吵的源頭,沒有第三個人時不時地出現,他們倆平日間相處就是這幅樣子,你好好說,我就好好聽,何必兩廂不待見,動不動就要使意氣。
呂嫦雲也知道他勞累,再怎麼想裝看不見,心裏依舊是不好受的。
他怎麼會不累呢,公孫氏的皇位來的不正,後續自然要處處補全,公孫嘉奧做的好沒人會說什麼,一旦哪裏無法顧及,少不得就要腥風血雨,推了布政司的人,改扶持內閣大臣,千百條里有隻要稍稍不隨心意,一切都要重新再來,這就是新舊交替的弊端。
她分明可以提出許多解決的法子,可以像鄧夫子為父親那樣分憂,可呂嫦雲仍是沉默了。
兒女情長,在復國大業面前,實在不值一提。
“看你氣色好了不少,該是太醫院的方子見了效”呂嫦雲今日在鄧夫子來時行過針,氣色紅潤了不少,公孫嘉奧暗贊地打量她,她今日換了身淡粉的綢子裏衣,外頭一件及膝的長褂,是少見的嬌嫩。
公孫嘉奧起身和她隔開些距離,方才的長嘆彷彿只是一場夢,他不再執着於她的年歲,執着他們之間的距離,只是捏緊了她的手,感覺還是微微發涼,不禁皺眉道:“往後宮裏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別怕她們對付你,出了事朕來幫你收拾”他一直很大方,許她誰都不曾有過的特權,之前開了那麼多先例,請安不去就不去,不願行禮就不行禮,呂嫦雲有時你啊我的同他說話,習慣了也就沒有必要計較。
他的關心不是假的,對她的好也不是假的,呂嫦雲沒有像從前那樣不着痕迹地將手從他手中抽出,而是柔順應道:“是,臣妾都知道,聖上也要當心自己的身子,不宜為國事太過操勞。”
不痛不癢的關心,卻已足叫他開懷。
“胡御醫總說你心思深,不肯開口”公孫嘉奧看着她,有些嚴肅,而後又沉吟道:“日後封后大典少不得要你勞累,好好作養些吧。”
呂嫦雲輕輕頷首,卻也始終疑惑地直視着他,那雙眼像是在說——一定要這樣嗎?
“朕知道你想和你姐姐那樣,走的遠遠的,頂好再不回來..............”
公孫嘉奧抬了下眉,后又低聲輕嘆:“可朕捨不得。”
就是捨不得,又有什麼辦法。
呂嫦雲看着他,眼中晦澀。
“幼時不知天高地厚,那會兒太后還不是太后,她是我父王名義上的大夫人,因為膝下遲遲無子嗣,所以才選中了我”公孫嘉奧眼波微動,捏着她的手始終不肯放開,苦笑着,嘆息着:“你知道我那時過得是什麼日子么,外人瞧我一朝揚眉,瞧我從從落魄之身一步登天,可我身為太子,卻連身邊的人都保不住,那個老婦掌控我的一切,照顧我的大宮女被她杖殺,玉樓也曾落進她的手中,若不是阿雪在她宮門哭求,怕是這輩子都要不回來。”
“可是..........”他見呂嫦雲的神情有些鬆動,便加了把力,語氣沉沉,可謂蠱-惑人心:“只有你,只有你不同,你同我的過去並無任何關聯,對我一無所知。”所以才安全,叫他安心。
公孫嘉奧這麼說了,也這麼做了,毫不掩飾的,就因為她和別的女人不一樣,讓他看見了當初依附在太後身邊的自己,所以才想方設法地予她寵愛,許她在宮裏暫且過的安穩。
呂嫦雲心情很複雜,有時覺得這個男人和傅忌一樣可憐,他這樣喜她愛她,盡心儘力地對她好,又何嘗不是對當初的自己作出補償,好彌補那些年在太後身邊失去的歲月呢?
她已經對封后一事無感了,有些事聽過就忘了吧,別把主人公當成是自己,只用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她心裏清楚,這事難度有多大,公孫嘉奧是頂着多大的壓力,也要給她世間女子最崇高的地位。
她已經沒有說不的權利了。
其實呂嫦雲想的從來就不是要做皇后,可偏偏所有人都在把她往那個位子上推,就沒有人問過她是不是願意。
她沉默片刻,還是意態蕭索,道:“我只是怕..........”怕到頭來又是一場空啊。
公孫嘉奧以為她仍是在介懷當初提的借腹生子一事,便搖頭道:“你若不想是濟貴人,那朕不去找她就是了。”
呂嫦雲心知他誤會了,但也沒否認,只說別人辛辛苦苦生下的,合該由自己養,她一個外人就算佔了母親這一聲稱呼,等孩子大了怕是心裏也會有疙瘩,還請聖上打消這個念頭吧。
公孫嘉奧緊了緊她手,沒有正面回答,但顯見是聽了進去,說會再考慮考慮。
而後他們說起了孩子,皇室裏頭的家長里短比外頭複雜的多,呂嫦雲自己做了母親,對孩子更是一向寬容,唯獨不喜金貴嬪養的那位,可惜每次都是雷聲大雨點小,公孫玉琲聰明的不像是遺傳了她母親,反倒是瑀夫人養着的玉樓要好些,嬌嬌怯怯,見着她還會笑着來行禮,喚她一聲貴妃娘娘。
“公主便罷了,諸皇子中,總歸是咱們的羙兒最聽話”公孫嘉奧這麼說著。
小孩子哪裏看得出聰不聰慧,聽不聽話。
他的心太偏,偏的誰都看出來了。
呂嫦雲知道,他只是愛屋及烏,發自內心地喜歡他們的孩子而已。
可她多想告訴他,不管是誰,在知道她做的事後,都會指責她實在不是個好母親,呂嫦雲不願意見自己的孩子有一絲不測,於是就拿旁人的來混淆視線,不論日後出什麼岔子,孩子總是最無辜的。
她的女兒無辜,四皇子更無辜。
所以這一切,她不能讓他知道。
還是瞞着吧,瞞着他才是最好的。
昭聖宮太大了,外頭時有揣測,想一窺貴妃是如何勾的皇帝日夜流連;
可他們一定不會想到,帝妃二人只是相互依偎着,時隔三年,才第一次這樣心平氣和地交談。
他們聊天從來都不聊別的,家長里短,大事小事,保持着距離和分寸,才湊出如今這般難得靜好的日子。
稱心適意的人不好找,他對着萬氏也曾有過一瞬間的心動;
不過那也是很久以前,也僅僅是一瞬。
要她心甘情願實在太難,那就只好他這頭使勁,就像熬鷹似的,萬事開頭難,他不能心軟,總要逼着她習慣。
“我自迎春家宴上第一眼見到你,便已經動心”公孫嘉奧像是一下想起了什麼,有些難以啟齒,可還是道:“只是私心作祟,總是把你當成靖宮來的負累,越是在意就越要想法設法地遮掩,這才叫你吃了苦頭,久久地纏綿病塌,是我不好。”
此刻,他近乎討好般地在跟她說話,似乎又像是賠罪,呂嫦雲聽了不由得有些觸動,低着頭輕聲道:“聖上這又是何必.............”
“我花了三年,整整三年,才終於明白”公孫嘉奧說道:“你的心不在宮裏,不在朕這裏,這不要緊,因為就算這輩子有再多的女人,她們也及不上你。我相信水滴石穿,咱們往後還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相處。”
他的情話雖動人,可依然霸道蠻橫,呂嫦雲心底觸動,轉而一想,卻是又好氣又好笑,想把手從他手裏掙出來,他卻牢牢拽着不肯鬆開,只好道:“聖上說完了,臣妾也想同您說上一句,您願意聽上一聽么?”
公孫嘉奧看着她:“你說。”
以前,看見你就討厭,頭一回侍寢就把人趕回去吹風,一有不高興了就進廣寒宮禁足,姐姐說你是個暴君,我說你只是把女人當成物件,用了就是用了,用后便甩手不管,任她們斗的天翻地覆,只要不翻到明面上,你就能一直裝作看不見;
真是個無比惡劣,無比討厭的男人啊.............
這是呂嫦雲的心裏話,可惜這會兒不能說。
她於是點頭道:“我也是。”
公孫嘉奧一愣,有些不明白。
“聖上今日既然乏了,不如用完膳就早些安置吧”呂嫦雲見他似是不懂,也沒有解釋,只是淡淡一笑,笑的極清極美:“還是說,您想臣妾陪您回含涼殿去?”
公孫嘉奧就是這一點做的比他弟弟好上一些,換做是公孫劌,此刻必要含笑着一問到底,黑是黑白是白,什麼都要牢牢掌控在手心裏,可抓的越多,掉的越多;
這個道理他一早就告誡過,可惜他不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