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後宮層級

第十章 後宮層級

呂氏家訓有言:人生不過四大事——榮華富貴,生老病死。

是斷然沒有請安必須要早到這一條的。

傅忌對皇后或許談不上討厭,但他也很明白我對皇后看不順眼。

連傅忌都說了,我想去就去,不想去他還可以給我告假,

這我還有什麼好說的?

顯擺就完事兒了~!~!

大晴天的,走一走有利於身心健康,我沒有傳轎攆,而是一步一步慢慢地往鳳陽宮那兒走,走的是一派好心情,只覺一路上風景宜人,處處風光,是我熟悉的宮道還有熟悉的人,路上只要我抬着頭,就沒人敢跟我對上眼,穿着漂亮的八幅裙,將自己的美貌投在這般艷陽之下,彷彿宮裏除了傅忌,便就是我一個人的,任何人都奪不去我的榮光,天生就該是萬千寵愛,唯我獨尊。

或許,沒有孩子這件事將會成為我以後唯一的軟肋。

可現在,起碼我還是很快活的。

如果沒有皇后還攔在我前頭的話,那我幾乎就要快活到天上去了。

唯我獨尊慣了,偶爾也會有點高處不勝寒的寂寥,這份寂寥不易對外人訴說,只有自己才能知道其中滋味;離鳳陽宮還有一個拐角,我拿餘光隨處一打,就看見遠處幾個原本還在聆風亭採擷晨露的選侍,衣着單薄,面色也跟那個花苞似得,嬌嬌怯怯,指不定哪天我打個噴嚏,她們就要哆嗦一陣,咳一聲,最後就跟那風中浮萍一樣,不曉得什麼時候就要被雨打風吹去。

位分低就是倒霉,好的東西輪不上,壞的東西自己更加看不上,只能沒事兒就瞎搗騰,做些胭脂水粉打發時間,就連晨露甘露都得自己拿着瓶子去收,身邊連個打傘的都沒有。

收甘露收的苦兮兮,倒也不妨礙她們眼神好,這幾個選侍當中有一個眼尖的很,一見了我,嚇得連手裏的瓷瓶都沒拿住,差點就要咣當砸到地上,結果旁邊一個才人大概是有兩下子,竟然一個箭步竄過去還撈住了,火箭似的又快又穩,着實是有兩把刷子。

宮裏最稀缺的就是各式各樣的人才,我覺得當中那個耍雜技的很有點意思,穿的是藕色竹葉紋的外罩子,與其他女人的嬌艷相比下來,很有一股含蓄安靜的美感,完全不像是剛才雷厲風行,跟練家子出身的樣子。

只可惜還沒等我看清那個才人是誰,那頭三四個低階的宮嬪便直挺挺的跪了下去,拿頭不要命地在那兒磕,大有跟瓷瓶比出個響兒來的勢頭,那頭壓根就沒起來過,叫我看的哪個是才人哪個是選侍也看不清了。

我滴個乖乖,

這些個女人是有多怕我...........

這樣的事兒幾乎宮裏每天就要來個兩三回,讓我見了時常便想嘆氣,但是轉念一想,我又覺得為了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嘆氣很不上檔次。宮裏以訛傳訛的事太多了,甚至生生地就把我從天仙給傳成羅剎,先頭嫉妒我長得美的有,恨我心狠手辣的也恨了不止一天兩天;可有一句說一句,我呂仙儀狠歸狠,做事還是很有原則的,一般她們不主動來招惹我,基本上我都會留一條寬敞的活路給她們走。

不過這不招惹的前提也很重要。

只要她們永遠這麼默默無聞,順便肚子永遠沒有什麼消息,那活到壽終正寢絕對是妥妥的,我還會很大度地讓傅忌給她們單獨辟出一塊好大好大的地方,讓她們好生地在那兒養老,要綾羅就給綾羅,要葷菜絕不送湯,精神狀態不敢保證,但生活質量一定能得到極度優質的保障。

就是這輩子的恩寵是別想了。

這可不能怪我,要怪,就去怪這深淵似的深宮吧.........

深宮為什麼是深宮?因為它靜的時候是真安靜,跟葬死人的皇陵一樣靜;可熱鬧的時候呢?寵妃那頭永遠都是明燈不歇,甭管下多大的雨刮多大的風,天上太陽永遠都只困在寵妃的宮裏,漫天朝華只給一個人享,冬天也過的跟春天似的。

榮耀的背後,沒有什麼虛的東西,留下的就只有漫漫長夜,和現實的殘酷。

宮裏的女人,簡單,總之不寂寞就有鬼了,運氣好些的還可以得到恩旨叫家裏人進來說說話,運氣不好的,大概這輩子只能跟自己的影子說話了。

我正當盛寵,倒是可以時常地喊嫦雲、喊老爹進來看看我,更沒工夫跟自己的影子嘮嗑,也不知道這算不算運氣好的滿滿當當,畢竟別人幾輩子都輪不上這樣的恩典,我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了。

相比之下,我得到的太多了,沒有的得到的就顯得太少,太微不足道了。

那麼,是不是除了這些,我就不應該再多求些別的東西了?

傅忌他怎麼想的我不知道,可能往後真的知道了,真相也會讓我有點難過。

所以我很明智的,乾脆就不去想了。

宮裏頭橫行霸道是好,但一個人單打獨鬥,總比不上有個軍師出出主意,時時刻刻警醒着要來的有安全感,宮裏頭的女人智商有限,不有限的我也看不上眼,橫豎自家人才是一家人,我現在總算還有親生的妹妹可以偶爾進宮陪我說說話。

可惜了,親妹妹有了情郎就忘了她日夜寂寞日夜孤冷的貴妃姐姐,眼下正忙着給自己綉嫁妝,最近也很少進宮來看我了..........

思及此處,實在是讓我愁上眉頭愁更愁,愁的我不由得就念叨了兩句:“瞧瞧,早知道今天天氣那麼好,應該叫嫦雲進宮陪本宮說說話的,可惜了了的.........”

烏梅子和香桃子穩穩地托着我的手,就算是邁的是小步子,那走的也是穩穩噹噹,只是烏梅子除了打扮上話多之外,其他時間就什麼話都說不上,更學不來逢迎拍馬;她聽我叨叨着沒什麼好話,又開始想着對嬪妃們作妖,嘴巴里還一直念着想見家裏人,一時間也說不上什麼,只好閉了口安心走路,圖個心靜耳不靜。

“今兒是初二,”眼見着話茬就要落在了地上,還是香桃子伶俐一些,忙在一旁笑道:“娘娘怕是忘了,二小姐半月前才來過,這剛回府沒幾日,您便又喊人進宮,好歹讓二小姐在府里歇兩天吧。”

“也是。”我原就只是說的順嘴,愁歸愁,可也沒太感慨,便順坡下驢,點點頭:“留點功夫讓她跟傅森好好培養感情也是好的,上回還見她綉了個荷包,就連分錯一絲線都要拆了重新做,也不知最後送出去了沒有.......”

香桃子很知道說什麼才會讓我高興,一張小臉樂呵呵的:“這有什麼可急的,要不等來年二小姐正正經經地嫁進豫王府,娘娘您再親自問問她,不就成了?”

我一聽,心想也是這個理,現在剛是初春,到下一個初春的時候,嫦雲大概就是正經的豫王妃了。

想想傅森是多能幹,多厲害的一個人,歷來皇子封了王,能夠參政的就少之又少,偏他還能做到了國相,估摸着傅忌當初立他的時候壓力就不小。現在好了,多年的政績擺在那裏,傅忌一直很憂鬱,不是忌憚這個就是忌憚那個,卻也依舊沒有否定傅森的功勞,可見他這個國相,實在是實至名歸,再讓人放心不過了。

這樣看來,還是嫦雲有福氣啊,一嫁就是給人家做大老婆,不像我,貴妃說出去再怎麼響亮怎麼得寵,也比皇后矮了一頭,死了都不能和皇帝睡一個陵寢,還得孤零零地干躺在隔壁,簡直是大寫的一個慘。

但是!!做人不能只顧着眼前,還得想的長遠才行。

從宏觀意義上來看,我和嫦雲彼此的歸宿,到底還是樁很好的好事兒。

這意味着,我們呂家自此就要一步登天,成為徹底的皇親國戚了。

我們都還年輕,又正當貌美。

往後的日子,還長着呢~

帶着人繞過聆風亭,便看見鳳陽宮就在前頭不遠,只再稍稍走個幾步就能到。

給皇后請安,首先時間和態度是其次,最最最重要的,關鍵還是氣勢。

氣勢足了,腰杆子才不會軟,才能撐得住場面。

場面在,人就在;氣勢軟了,人也就軟了。

職場如戰場,敵人首先得選對。

我老爹呂將軍是武將,武將不一定全是大老粗,但思維肯定都不同於常人,他靠的是戰功才混到朝里相當於頂樑柱的位置,且對於職場鬥爭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呂將軍在女兒進東宮前就千叮萬囑,殷切囑託,連囑託的內容也是別出心裁——即別怕惹事,也不要生事,大不了你老爹我往朝堂上吼一嗓子,但凡吼到太子殿下耳廓一震,大腦空空的時候,這事也就能含糊過去了。

並且,就算是欺(要)軟(搞)怕(事)硬,那也得專盯着一個軟柿子捏,捏死了這一個,才能捏下一個,就好比攻城拔寨,總是要先把周邊給包抄了,才能一個一個地清繳內部,若是上來就想着一鍋端,那大軍基本上也離死不遠了。

我認為我老爹的話甚有道理,且收效不錯;放眼望去,這幾年整個靖宮除了皇后,底下的高層裏頭就我一個瑞貴妃,瑞貴妃往下,四妃的位子空空蕩蕩的誰都沒那個膽子和底氣坐上去,高層稀少,底層眾多,眼下只有一眾的選侍和御女畏畏縮縮地站在後頭,人數不少,但都擠在後頭越不到前頭來,人數上是夠了,但一論到排場,那簡直是少的可憐。

如今能有幸站到我後頭的,就只有兩個中下層級別,還是東宮舊人的李昭容和袁貴人。

舊人,某種意義上也是‘老人’,李昭容年老,袁貴人色衰,這兩個又都是司寢女官的出身,進東宮的時候就比傅忌還大了不少年紀,現在人老了,更沒有什麼力氣去蹦躂,所以我和皇后都認為可以賞一個好位子讓她們自己好好過日子,並且無需多費心在這倆老女人身上。

幾年過去,經過我與皇後有意無意的考察,發現李昭容的確是很不必費心,甚至李昭容存在感低的連全名都不需要有,屬於宮人見了喊昭容娘娘,皇后見了喊李妹妹,傅忌見了點點頭的那種存在。

還有我,我見李昭容一般就當看不見,頂多用眼尾掃一掃,就算打過招呼了。

李昭容是認命了,倒是袁貴人偶爾還要冒出來一下子,大約是從前在東宮小產(那回不是我害的,純屬是她自己沒保住)過一次,她就總是有點心氣不平,說到自己那個胎死腹中的孩子還沒事就要掉兩滴眼淚;李昭容是提前步入養老生活,袁貴人倒還要刷一刷存在感,可惜她靠不上皇后,又不敢來巴結我,於是就只好硬湊到李昭容身邊,兩個舊人抱團取暖,現在李昭容位分高一點,皇后還分了些宮務給她,於是李昭容得了差事反倒更加害怕,如今便把性命看的比恩寵更要緊,連袁貴人好容易攛掇出來的最後那一點兒上進心都沒了,這麼多年一直勤勤懇懇地管着那麼點兒芝麻大的宮務,沒事兒替皇后管點賬本上的事情,一般除了看賬本要不就是在安分地喝葯,每次入冬都雷打不動地要大病一場,然其病而不死,居然還賴唧唧地活到了現在,可見身子一定很堅挺,葯沒有白喝。

李昭容本人沒什麼大毛病,我也懶得去挑她毛病,就是她沒事就要咳兩聲,老咳的跟肺病不愈似的,讓我偶爾聽了有點反感;還有每次到了請安的時辰,她總是來的比我晚上那麼一點,晚一點無傷大雅,但我在鳳陽宮門口站的好好的,結果遠遠的就能聽見她捂着帕子悶聲咳嗽的聲音,走就走吧,還得扶着身邊袁貴人的手走一步晃三晃,走十步頭上就得冒虛汗,偏偏天生胯大屁股大,怎麼走也走不出弱柳扶風的姿態,反倒是能襯的袁貴人氣色還好一點,感覺扛着李昭容繞宮道跑個十圈都不是問題。

高層就是高層,和中下層的嬪妃說不到一塊兒去,往往見了面,照樣是我拿眼角跟她們打招呼,百無聊賴地看她們戰戰兢兢地朝我行禮問安,

沒辦法,後宮就是這麼無聊,除了勾心鬥角之外,一切都是按部就班,

更可怕的是,大家也都習以為常,哪天變了個樣子,可能還要不習慣了。

皇后不出來,妃嬪就得在外候着,候了一會兒,裏頭跑出個大宮女打了簾,柔聲說皇后還在梳妝,顯然是自家主子在擺譜,擺明了是要晾着我們,不拖足一刻不會出來。

候就候着吧。我隨意欣賞着鳳陽宮裏頭的花花草草,又拿眼尾掃了掃後頭的一群鶯鶯燕燕,等全部掃完了,才發現袁貴人身後居然空出了一個大大的位置,空在那兒很是顯眼。

咦............

成貴人哪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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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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