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見時難別亦難(七)
半夜下起了雨,混着花香,彷彿更容易使人沉睡。閣樓的小窗仍然開着,窗外是滿園被浸濕了的桂子,一朵朵小小的桂花被雨滴包裹,待雨珠越積越大,便又順着枝葉往下滾落,沒入塵中。靜夜裏,偶有幾聲蟲鳴,也漸漸被雨聲掩過,直到清晨,花香依舊,雨依舊。
昳琳已經很久沒有打扮過自己了,眉筆握在手中,竟是說不出得生疏。鏡子裏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她也很久都沒有好好看過自己了,她的臉好像也不像是她認識的那張臉了,她右手食指在左頰上掛了掛,接着便垂了下去。
“你穿這件衣服!”她來桐州之前,大太太已將她每日要穿的衣服整理了一遍,並依次排了個序,按照大太太的安排,今日本該穿那件暗紅色鑲金鳳凰的蘇綉旗袍,可眼前玉炎讓她穿的,是不知從哪裏找出來的墨綠色蜀錦大茉莉旗袍,她的目光在衣服上停留片刻,又緩緩轉到鏡子之前。
“似你這搬磨蹭,別說秦賜業了,連這行轅的大門也出不去了!”玉炎一把搶過她手中的眉筆,俯下身子,左手抬起她的下巴,便似模似樣地描起眉來。
昳琳不願直視他,也不敢亂動,只能閉上了眼,任他化成什麼樣子。玉炎的右手食指節上長着厚厚的繭,刮蹭在她的皮膚上格外得不舒服,不過他對上妝的動作和順序卻是相當熟稔,轉眼之間,手已歇,妝已成。她睜開眼來,鏡子裏那一抹鮮艷的玫瑰紅便使她眼前一亮,這是她從未使用過的顏色,但這種顏色和她晶瑩的肌膚卻格外得般配。
“快換衣服!”他隨手將手中的胭脂一扔,從衣兜里掏出方巾將兩隻手細細地擦了一遍,然後轉身出了屋門。昳琳走到窗前,又望了望蒙蒙煙雨中的那一片丹紅,伸手將窗關上。
昳琳出門的時候,車隊已在外整齊列好,可是直到她上車后的半個小時,也就是臨近十點的時候,玉炎才下令出發。玉炎給她化妝的時候穿的是一件長衫,而現在的他,卻是一身戎裝,他坐得筆直挺立,雙手插在胸前,眉目之間英氣勃發,讓人一見了便有些畏懼。
行轅距離大帥府有二十多里路程,下雨天,街上行人寥寥,門市開得也不多,偶有一隻小狗路過,也是行色匆匆,奔忙不停。
大帥府外,秦宗元率眾迎接,玉炎一下車,立時奏樂聲起,昳琳跟在他身後,走進大門,穿過一節一節用大理石鋪就的長廊,繞過一座佈置奢華的西式庭院,邁進鳳閣,見一身穿錦緞藍袍的人居中正坐,面露微笑,顯然便是秦賜業無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