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場面有些說不上來的詭異
北風朔朔,一片干蜷的枯葉自枝頭飄下,飄過心靈雞湯鋪的木匾,飄過緊閉的鋪門,落在地面上被風吹動着滑行,摩擦出細微的聲響。很快又被另一陣風吹走,不見了蹤影。
此刻雞湯鋪的廚師閑坐在靠窗的位置,手裏端着半杯冰啤酒,眼睛望向窗外的街道,不知在想些什麼。
相比起一樓的煙火恬淡,二樓的景象瑰幻詭麗,不似人間。三道雲霞如流水波光,緩緩的繞在孟涼涼身畔,點點塵光曼舞如螢,將房間中的一切事物都映照出層淡淡的飄渺。
身處在那瑰幻詭麗中心的孟涼涼,手持一把水果刀,正衝著自己的胸口比比劃划。
三寸彤雲,正是陰天,現成能采;三寸晴雲、三寸霞雲,利用強大的天氣的預報和她還沒有忘記的地理知識,飛了兩個地方,用最短的時間採集回來。現在,只缺孟婆心頭的一滴忘川水。
戳心口窩這種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孟涼涼比劃好位置,計算好力度,忽就瞧着那刀尖不甚鋒利的模樣,且越瞧越覺得不鋒利。
鈍刀子戳肉,一下戳成功的可能性顯然不大。不論戳幾下,疼痛是一定的。戳不進去還算好的,萬一戳到一半卡住,不上不下,不里不外,豈不要拔出來重新再戳。再戳還是卡在一半的話......
只一想,孟涼涼便忍不住的打了個寒顫。
姜再旁察言觀色了半晌,見她蹙眉,立刻鑽下樓去。片刻后捧了把剔骨刀上來,一臉貼心的說道:“您用這把。”
孟涼涼瞄了一眼,發現姜手中捧着的是狐九生平時用來殺雞剖魚的那把廚刀。
鋒利是足夠的鋒利,說是吹毛斷髮也不為過,且這刀並不是她買的而是狐九生的私產。嚴格說,這把刀也是有來歷的,少說也是古董級別。
再有來歷那也是殺雞剖魚的刀。用來戳自己的心口,怎麼想都覺得不對。
姜觀她神情,解釋道:“此刃名為龍雀,傳聞以龍骨鳳血鑄成,刀成之時日月無光,星辰盡黯,引得無數仙妖爭奪。相傳此刃在手便可誅仙滅魔,橫掃六合,并吞八荒。後來不知怎麼,忽就銷聲匿跡。我也是前幾天才認出它。”
姜想要表達的是:這把刀很有身份,配得起完成戳孟婆心口這樣高大上的動作。
孟涼涼聽了后,想的卻是:這樣有身份的寶物,居然拿來殺雞剖魚。狐九生當真不是一般的敗家。
惋嘆兩聲后。孟涼涼瞧瞧那把有身份、有來歷還有名字的剔骨刀......阿不,龍雀寶刃,又瞧瞧自己手裏那把價值兩塊五的水果刀。目光如此反覆的橫跳數次后,她開了口,“姜姜,你還是幫我拿塊磨刀石來吧。”
磨、磨刀石?!
幾分鐘后。
姜看着孟涼涼蹲在地上,吭哧吭哧的用價值十塊錢的磨刀石磨着那把價值兩塊五的水果刀,動作無比的流暢嫻熟。她不由得恍惚了。
這怎麼跟想像的完全不一樣。
可滌紅塵、逆時光的神術啊。
久遠到不知時間的從前,初代孟婆施展此術時是個什麼場景已不得而知。但是現在,現任孟婆施展同樣的神術時,場面......呃,場面有些說不上來的詭異。
實際上,施展神術的過程跟孟涼涼想像的也不一樣。她實在是低估了戳心這個動作所帶來的痛楚。刀尖扎入的似乎不是皮肉,而是神魂的至深處。疼的入骨入髓,疼到意識模糊。憑着本能的支撐才勉強完成。
隨着術法的施展,神力自指尖流瀉而出,白光耀目。姜瞪大了眼睛也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雞湯鋪外,看不出任何的異常。如果有修仙者在此刻路過,大抵會發現雞湯鋪外籠罩着一層強悍的結界,密不透風,水潑不入。漸漸的,那結界開始出現渙散之勢。在結界崩裂消失之前,又有另一層結界飛快的結起,繼續包攏着雞湯鋪。只是這新的結界上散着股強大妖氣,與之前的大不相同。
二樓上。白光一寸寸的褪去,蘇小暖的身體也在一寸寸的變化着。當白光完全消失,孟涼涼飛快的檢查過蘇小暖的脊椎,確認完好后又飛快的將她的魂魄塞回去。
至此,孟涼涼才敢體力不支,順勢趴倒。
一抹皚皚的雪色自鬢旁滑下,蜿蜒垂地。孟涼涼一愣,半晌才反應過來,這是她的頭髮。她將手伸到眼前,果然那皮膚的顏色白到了會發光。
貼心小秘書姜及時的給了解釋,並沒忘記委婉的小拍一下馬屁,“孟婆大人是忘川之主,生來與尋常神君不同,剛剛施展的又是逆天之法,月老留的術法受不住施術時的神力衝撞,碎裂了也屬正常。”
孟涼涼......
這次被拍馬屁好像沒有感覺到開心呢。體內經絡空前的通透乾淨,一絲絲的神力也沒剩下。
辛辛苦苦滾半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她嘆了口氣,爬起來仔仔細細的檢查蘇小暖的狀況。姜在旁協助着,“果然是成了。歷代孟婆間不乏試圖施展此術者,只有大人您成功復原了初代孟婆的神跡。”
一聲嗤笑自樓梯處飄過來。
狐九生不知何時上了樓,抱着肩斜倚在柱牆上。
在這時候發出嗤笑,笑的是什麼顯而易見。姜剛要開口反嘲,卻見狐九生伸出了手,修長的手指微微一勾,無數道細細的光線憑空凝成,繞着他的手指漸漸聚攏成一個環狀。
他甩甩手,那環狀物體輕飄飄的落向孟涼涼的懷中。“暫時用着吧。小把戲,比不得原來的幻形術,你還是儘快想辦法自己解決。”
東西入了手,待光芒散盡,孟涼涼才看清那是一根手環模樣的物什。姜一眼就瞧出來,編製的材質是狐狸毛。
手環掛上腕,孟涼涼的模樣又恢復成正常人類應有的狀態。她道了聲謝,沒再說什麼。上司都不說什麼了,作為貼心小秘書的姜自然也不好再說什麼。氣氛就這樣陷入到安靜中。
好半晌后,狐九生忽然出聲道:“值得嗎?”
話問的沒頭沒尾,孟涼涼卻是聽明白了。
“你讓我怎麼回答你。”頓了頓,孟涼涼反問,“全部修為、九條尾巴,甚至一條命,你又值得嗎?”
“我們不一樣。我是妖,你是神。”說到此處時,狐九生亦是頓了一頓,片刻后又說道:“神,是不應徇私的。”
他說這話時的口吻很反常。沒有一貫提及神妖差別時的散漫嘲諷,也沒有無奈不甘的意味。說不上那一種什麼情緒,依稀透出絲絕望,又好似只是錯覺。
狐九生說完這話,便轉身下了樓。
結界撤去,寒風重新撲上窗扇,涼意從縫隙里擠進來。孟涼涼順着那涼意來處看去,發現窗外飄起了雪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