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夢初醒的重生

第三章 大夢初醒的重生

陸雲嵐昏昏沉沉間聽見一男一女的對話。

開始她以為自己沒死,男的是紀明河,女的是陸雲夢,兩個人假惺惺地將她救回來——可再轉念一想,這對狗男女怕是恨不得自己早早死了,哪裏會救她呢?更何況她精通醫術,自然曉得脖子上那一抹是大羅神仙也難救的。

那麼,是誰在她榻邊?

“……嵐娘似乎還未醒呢……”

“也罷,我同你說會子話。”

“既明,你忽然說要將我們母子三人帶回府中,我還是怕……”

“你且安心……我那夫人出身大家,脾氣也好,斷不會為難你們……”

既明?這彷彿是她父親的字。

陸雲嵐迷迷茫茫地想,這兩個字在她小時候聽的最多,母親經常一壁抱着她,一壁教她讀書寫字——“既明”這一小字,出於《詩經·大雅》的那句“既明且哲,以保其身”——想來是祖父思忖再三為父親取下的。

如果她沒記錯,自從母親逝世后,她和父親的關係便大不如前了。雖然養在大夫人許氏跟前,許氏也對她關愛非常,可父女之情的確一日不如一日……然後便是她出嫁、歸寧,再之後紀明河不願她總回娘家,細細算來,足有一兩年未見了。

“阿碧……這麼多年,我不曾問過你,如今我問你一句——你是否怪我已有家室,還強留你在此?”

——阿碧!

陸雲嵐徹底清醒了。她意識到哪裏不對了,如果說“既明”是她父親,那“阿碧”便是她母親——她母親阮氏,昔日閨名正是阮環碧!

幼年時,母親不止一次玩笑,說蘇杭風景正好,有一處景點名為“阮墩環碧”,只可惜她們身處京城,無緣得見。她當時不諳世事,還有些奇怪,問了句誰替母親取的這種名字。母親笑了,也不作答,只是抱着她低聲哼起歌謠來。

“既明何出此言?”女聲既驚又惱,自憐身世,“我自幼失了父母,承蒙師父不棄,學了些醫術,本想上京投靠舅舅、舅母,只是……舅舅一家早已離了京城。若不是既明你出手相救,我這會子……這會子……還不知道身在何處呢……”

這點過往陸雲嵐也略知一二。

其實有什麼呢,哪怕她母親不說,入府後哪個下人沒穿過這等風聞?昔日孤身進京的弱女子,無依無靠,在被歹人追堵時翩翩公子從天而降,將人給救了——話本里才有的故事,居然真的發生在她父母身上,也難怪別人難以相信了。

可是,不對呀,她分明記得自己入國公府的第二年,母親阮氏便死於一場風寒。如今她都嫁入紀家三年,怎麼可能聽見母親與父親在交談呢?

是在夢裏嗎?還是……

陸雲嵐心中疑惑,極力想要睜開眼來,可身體不知為何疲倦異常,連動一動手指都困難——她覺得自己使勁兒扭動了,卻只是顫了顫胳膊和眼睫,但這也足以驚動坐在身旁的一男一女。

“嵐娘、嵐娘……”是阮氏的聲音,“既明,嵐娘好似醒了?”

“嵐娘,快別睡了,起來喝些水吧。”

陸雲嵐很想說“我醒着呢”,但她喉嚨發啞,發不出半個字,呈現在陸哲與阮氏眼中的不過是張了張嘴——阮氏忙不迭倒了杯茶,陸哲替她抱住女兒,這才將溫溫的茶水送進女孩口中。

不知道多久沒喝水了……陸雲嵐為這真實的觸感愣了一愣,旋即又大口吞咽了幾下,這才有了點力氣。

“……娘親……”

她顫顫巍巍地睜開眼,終於看清了房裏的二人。

熟悉的小廂房,枕邊擺着一對成色極好的玉如意,榻邊則是一隻細敞口的白釉瓶插着幾支夏荷,再看過去,帘子上的繡花是母親的手藝,桌案的鎮紙是父親在她十二歲生辰時送來的,牆角掛着的是自己最中意的一副“白梅圖”……整間屋子不大,卻處處溫馨——這是她還未入府時的閨房。

而面前憂心忡忡的年輕男女,正是她的父親母親。

“我是在……做夢嗎……”

身上本就無力,不知道是什麼緣故,可陸雲嵐來不及注意這些,她急急地伸手向阮氏——她的母親——聲音發顫,“娘親……娘親……嵐兒怕再也看不到您了……嵐兒、嵐兒……咳咳……”

“瞧這孩子,病都沒好全說什麼胡話,”阮氏心疼又不忍責備,只當她是睡糊塗了,“娘親在這兒呢,你不過是受了風寒,吃了葯好好休息幾日定會好的!”

“娘親……”

想她幼時,父母疼愛,長輩和藹,唯一不和的也唯有一個陸雲夢,但好歹姐妹間還抹的去面子,不至於鬧出什麼難以收拾的場面——那是多幸福的日子啊!

回憶過往,加之父母就在跟前,陸雲嵐情不自禁落下淚來。

“娘親……嵐兒好想您……咳、咳咳……爹爹……嵐兒、嵐兒不該對您那般冷淡……”

陸哲有些莫名其妙,但么女聲音虛弱,情真意切,他一時間倒也說不出什麼,只剩下心疼了——他攬着閨女瘦弱的肩膀,好生安慰。

“說什麼傻話呢,爹爹還打算等你身體好了,一道回國公府去。”

國公府……國公府……

陸雲嵐喉頭一緊,病病歪歪的身子擋不住這般激烈的情緒,她張口想說什麼,卻冷不防胃裏翻騰,“哇——”地一下吐出些黃膽水來,再度暈了過去。

這下可把陸哲與阮氏驚得不輕,二人急匆匆遞了帖子請大夫過門,如此雞飛狗跳又是把脈又是熬藥的,暫且按下不表。

等到陸雲嵐再度悠悠轉醒,已經是三日後清晨。

窗外蟬鳴聲聲,有人在窗下壓低了聲音說話,她這番醒來覺得身上力氣好多了,便睜大了眼看着室內的一切——她細細打量,終於不得不確定這裏確確實實是她七年前住過的屋子。

彼時,母親阮氏還未隨父親進府,只是以外室的身份住在珍珠衚衕一處兩進的小宅子裏。他們兩姐弟便是在這兒出生,直到父親在祖父去世後繼承了慶國公的位置,才由轎子抬回了規矩森嚴的國公府。

可那也是一切悲劇的開始——

母親阮氏乃是孤兒,家中既無親朋,亦無好友,唯一可能在世的舅舅也遍尋不得,幾乎可以說是“身份不明”了!而慶國公府則完全相反,先帝在位時曾有兩公三侯五伯,慶國公便是其中之一。

她的高祖父陸戰寧,東征立下戰功赫赫;曾祖父陸平東,南伐掃除南疆十六族的隱患……後來戰事漸息,祖父陸觀便以世家子的身份考取進士,官至二品!就算是如今的慶國公府,她父親陸哲也已經坐到兵部侍郎的位置,三叔陸亭更是領着四品武職。

不可不謂地位懸殊至極。

是以,她們初入府時,遇着不少麻煩。

所幸她的嫡母許氏心地純善,並不與她們為難,還在母親過世后將她養在身邊悉心教導。只可惜,許氏本就體弱,在堅持為父親生下一子一女后常年纏綿病榻,若不是為了兒女之事,她根本活不到三十。上一世,許氏也在她出嫁后撒手人寰。

——時至今日,回想起來,陸雲嵐仍舊有些迷茫,世間真有許氏那般不計較側室與她爭奪父親喜愛的人么?

正神遊天外呢,外面的帘子被人打了起來,一名綠衣婢女高高興興地捧着新鮮的荷花進門,見她醒了,忙驚喜地把花往桌上一放,幾步到床前,扶了她起身。

“小姐,您可算大好了!”

陸雲嵐任由她扶着自己,雖然精神尚好,但手腳依舊勁道不足,她靠在那名綠衣婢女身上,目光不住地將人看了又看。

“小姐,您要喝水么?還是奴婢給您尋些吃食來?”丫鬟似乎真的很高興,又拿了一個軟枕塞到陸雲嵐后腰,好讓她靠的舒服些,“您醒了,夫人一定很高興……奴婢這就去告訴夫人!”

“蓮蓉……”

“奴婢在。”

看着少女喜氣洋洋的臉,陸雲嵐微微一笑,輕輕嘆息。

“……原來竟是真的……”她喃喃自語,“前世今生……如夢一場……”

眼前的綠衣婢女,也算是她自小的玩伴,比她略大兩歲,名叫蓮蓉。當年嫁入紀府時,她依照大家規矩挑了陪嫁侍女,蓮蓉自然在其中,只可惜沒等為貼身丫鬟挑一個好去處,就遇着紀明河開口,說有一位管家替兒子求娶蓮蓉——她原想着,紀明河怎麼會騙自己,那定是個好歸宿,便想也不想地允了。只可惜蓮蓉過門不足一年,便香消玉殞。

那時,她才知道紀明河誆了自己,管家兒子分明不思進取,又貪花戀色,蓮蓉想多規勸丈夫幾句,卻被那無賴酒後打了一頓。幾次下來,竟生生將人給打死了!

她自然想替婢女出頭,可丈夫板着個臉,公公又不能說,婆婆倒是知道,不過念了句佛,讓人多燒些紙錢便也罷了——那可是一條人命啊!她氣急,便也和紀明河大鬧一場,直接導致夫妻倆冷戰半年,丈夫一個接一個往房裏抬人。

再之後,陸雲夢便出現了。

……

“小姐、小姐?”

蓮蓉見主子醒了,卻眼紅紅地看着她不說話,心中奇怪,連忙叫了幾聲。好在她小姐回過神來,輕輕地應了一聲,只是那聲音輕柔,一聽便知她還非常虛弱。

“母親呢……”

“夫人在院中修剪花草呢。”

陸雲嵐點了點頭,道,“我想喝些粥。”

大病初癒的人不能不吃,卻也不能什麼都吃。

上輩子她沒有好好珍惜身邊的人,嫁了個中山狼,這一世說什麼都要改變這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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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凌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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