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填坑

83 填坑

“說罷,甚麼大事。”王熙鳳肅着一張臉,心裏隱隱有些方向。

眼見着屋裏人都退了出去,這丫頭方才臉上的凝重瞬時變作惶恐、驚懼,上前兩步伏於王熙鳳腳畔,聲音也有些發顫,“求奶奶救救奴婢。”

王熙鳳先是一愣,拿眼將青兒打量過一回,見她越發連身子都要抖起來,不似做偽。不覺眉頭緊憷,面色生寒,將手中茶盞兀自一推,聲音亦不自覺帶了幾分冷意,“你是我的大丫頭,你倒是說說,你做下了甚麼彌天禍事,竟要叫我來救你的命!”

雖說這些年她早已過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便是底下人對自己跪拜行禮,她亦已安之若素,只是一來青兒是她的貼身丫頭,這賈府里歷來便是有能為的主子身畔的丫頭婆子,大多都比那些個不得勢的主子要有臉面。時下自己雖不曾掌管中饋,可是憑着這幾年的經營,便是公公婆婆也不會輕易便拂了自己面子,何況是動輒便要了青兒性命之事。

青兒見王熙鳳少見的發了怒,不自覺更怕,她心裏此時亦有些驚怒交加,只強打起精神,細細回話,“方才奴婢領了奶奶吩咐的差使,前去老爺那頭瞧瞧二爺可曾回府。”

王熙鳳憷着眉,身子斜倚着炕桌,左手食指輕扣炕桌,輕輕頷首示意她繼續說。

“尋常二爺回府,定是要先回了院子瞧過了奶奶,再和奶奶去老爺太太那頭,偏今兒個都過了擺飯的時辰還沒回來,也不見昭兒謙兒這兩小子來傳話。奴婢尋思着,不如奴婢先去二門上瞧瞧是個什麼景況,是以出了院子便尋了由頭先去了二門上,若是二爺早回了府,那二門上傳話的小子定是瞧着了的。

正巧今兒個二門上當值的是大太太屋裏王嬤嬤的侄兒榆小子,往日裏這潑皮平最是乖覺不過。奴婢拿話試了試他,知曉二爺還不曾回府,便想着辭了他回來給奶奶回話。不過閑扯幾句,這小么兒就神神叨叨的把奴婢拉到一旁悄聲說了個事兒。奴婢聽了當時便有些個恍神,一時沒個主意,又恐在他面前露了怯再壓不住他。”

青兒素來知曉自家主子的性子,略歇了口氣,也不待王熙鳳開口,便將那事兒細細的說道起來。

榆小子說,前兒他下了值回屋歇晌,睡到一半醒來聽到隔屋他妹子房中似有人說話,影影綽綽聽不大分明,他想着約摸是他那妹子該是下了值,約了小姐妹來頑,便沒在意。直到後來那屋裏頭動靜似有些不對,像是有人低泣,他不好過去,便留了只耳朵聽着。因那聲音有些低,又像哭得有些哽着了,他只聽着了些不完整的句兒,似是什麼大奶奶如今煎熬着呢,如何顧得上我們這些個下人,老爺那日來奶奶屋裏,偏只得我與寶珠姐姐兩個人在跟前伺候,又哪裏攔得住,間又或聽到我怕是活不成了云云之語。

他當時便有些被嚇住了,不敢多想,後頭心中越是琢磨,越有些不得勁兒。思忖再三,只覺此事十分棘手,也顧不得是不是無意間聽到,今早趁着他老子娘去當值了,喚了妹子來跟前問話。他妹子原不欲說,他便挑明了那事兒他昨個早已聽到,只礙於沒聽全,遂不好決斷,這才尋了她來問。復又將此事厲害與妹子說了一回,妹妹方才開口。

原來昨兒個來尋她的非是旁人,正是他們家姑媽的二丫頭瑞珠,姑媽的男人是東府里的二管事,瑞珠生的甚為乖巧伶俐,又因着她爹的關係,如今在東府小蓉大奶奶跟前做個二等丫頭,平日裏因為小蓉大奶奶在東府里地位非凡,又得上下喜歡,這瑞珠端地過得是十分滋潤。因着平日裏兩個丫頭處理不錯,是以昨兒瑞珠來尋她,她也照例引到自己房中說話,只是沒料才說了幾句,瑞珠便似崩潰一般抱着她就掉淚,口裏還嚷嚷着,櫻姐兒,我怕是活不成了!

他妹子櫻兒哪裏見過這般仗,忙摟了瑞珠來細細安慰,問她出了甚麼事兒,如何就到了活不成的地步了。

那瑞珠怕是憋悶了許久,櫻兒一問便竹筒倒豆似的全說了。

前些時她照例在小蓉大奶奶院裏當值,那天時至晌午,小蓉大奶奶歇晌將起。她得了大丫頭寶珠的吩咐,出了屋子去叫小丫頭打水來給大奶奶洗漱,待水打來后,她便接了小丫頭手裏的銅盆往裏屋去,當時只顧着手上端的水盆子,也沒發覺原先候在院裏的下人們皆都不見了,只記得當時是寶珠姐姐親撩了門帘兒,待她擱置了銅盆方才發覺屋裏似有男子。

初時她以為是小蓉大爺回了院子,自是不敢細看,行了禮便要退到外頭去,沒料卻被身後的寶珠一把拉住。她驚詫抬頭時才發現,寶珠臉色灰敗,眼神里似透着絕望,示意她看大奶奶那裏。瑞珠心下一驚,下意識望了過去,沒料竟瞧着了叫她目眥欲裂的一幕,那屋裏的男子哪裏是什麼小蓉大爺,是珍大爺!

況珍大爺此時正坐在榻前,拿手握着大奶奶的臂膀,一邊笑說著什麼,瑞珠順着那手看到了自家主子慘白着臉兒,眼眶裏滾動着淚珠子,一幅隨時便能厥過去的樣兒,手兒緊握的被衾,哀哀的囁喏。

瑞珠嚇得立時就跪了,寶珠隨即也跪了,兩人早已嚇得神思不屬,一時間既不敢上前,更不能退。正惶恐間,只聽得賈珍一聲:“出去守着!”

瑞珠下意識瞧了寶珠一眼,只見寶珠也瞧着自己,各個俱是慘白着臉兒不敢動彈。

“滾!”

隨着賈珍的低吼,寶珠和瑞珠只得起了身,不敢再看自個兒主子,踉蹌起身,壓不住顫抖的手掩了門,慌忙往外退去,只臨出門前瑞珠悄悄抬了下眼,只掃着了小蓉大奶奶一雙絕望的眸子。

初時,瑞珠還想不定是老爺喝醉走錯了院子,將大奶奶當作哪位姨娘了,說不得一時片刻便要走的。後來她就不這麼想了,她也是值過夜的,屋裏隱隱透出來的些聲音,與小蓉大爺歇在屋裏時傳出的動靜是一樣的。

瑞珠都忘了當天她是怎麼下值的了,那日後她渾渾噩噩回到家中,倒把她娘嚇了一跳,再四問了也沒問出個什麼來,只得舍了老臉,替她向管事嬤嬤告了一日病假。

那天之後是個什麼樣情形,瑞珠不知道,她更不敢掃聽。她和寶珠的差事並無甚變化,只是自那日起,瑞珠便不敢再看小蓉大奶奶了,同寶珠亦無甚可說,只偶爾四目相交時,兩人身上隱蒧的絕望便似要透了出來。沒料將將過了兩日,又是自己與寶珠一同當值,珍大爺又過來了。自此後,間或的隔上兩三日,老爺便會支開蓉大爺,隻身過來歇上一兩個時辰。

瑞珠知道,她怕是活不成了。

只她一個小丫頭,心裏如何存得住這麼大件事兒,又惟恐被老子娘瞧了出來問她,叫老爺知道擔了干係,生生忍了好些時日。只是近兩日裏她愈發忍不住了,身畔竟一個人可說這事兒的,昨兒個下了值,她尋了由頭找管事嬤嬤請了假,說是出來買些胭脂,管事嬤嬤看在她老子娘面上許了。她便來了西府那她舅舅王善佑這裏找櫻兒,先時她預備忍住不說的,只是櫻兒一相勸,她連日裏惶恐的心似捉了個救命的稻草般,顧不得櫻兒會不會被牽累,一股腦兒的說了出來。

說到此處,青兒臉色有些發白,“奶奶,奴婢此時也深悔與這榆小子閑扯,是以奴婢聽了有些不對,便立時喝止了他。

只他當時又是對着奴婢又哭又求,磕頭作揖的,只說那事兒牽扯的是他家中兩個妹妹,他雖沒多大能為,卻也是和妹妹們相伴着長大,他也承認他算計了奴婢,只實在是再無他法了。往日裏他曾聽得二房的那起子下人嚼蛆,說是二奶奶手段厲害,他們二房竟接連栽在她手上。他一早想着要求二爺來着,只二爺一直不曾回府,便是回來了,這等牽涉內宅的事兒,說不得二爺不願沾手也是可能,那時說不得還要來求奶奶。

正巧那時節奴婢到了二門,他便不管不顧的拉着奴婢說了,他進不得內院,見不着奶奶,求奴婢千萬替他兩個妹子求一求二奶奶,倘或二奶奶願意伸把手,往後他與妹妹們必定惟奶奶的命是從,萬望奶奶憐他一家子世代忠心,救救他的妹妹。”

“那小子如此算計你,你還替他說話!”王熙鳳有些着惱,這丫頭平日裏耳根子軟,經不得求也罷了,這等事體上身還如此拎不清,莫不是自個兒平日裏瞧錯了這丫頭。

“奴婢哪裏不惱恨他!只他當時便立誓說,若這事兒到底牽累了我,他這輩子還不清,便下輩子當牛做馬,也是要還的。眼下他既知曉了這事兒,便不能就這麼聽憑自個兒的妹子裹進這事兒里,無論奶奶要怎麼處置他,他都認了。

奴婢雖深恨他這麼算計於我,卻也有些子羨慕他的妹子,奴婢自小顛沛孤苦,直到進了府里跟了奶奶,方才安穩下來,奴婢做夢都想着有個這樣的兄弟護着自己。當時心中稍停了些,又琢磨着若以奶奶平日裏的性子,自己若是就此將那事兒鬧開,說不得會掀起多大的風浪,屆時自已一干人等必定是逃不出一個死字。奴婢不甘心,這才強壓了心神,再三囑了他,今兒他所說之事再不許和旁的人說道,若是叫她在外頭聽到個什麼,自己只認定了是他在嚼蛆,必是要告訴奶奶的,屆時倘若主子們因着這事兒要發作哪個,便是誰都保不得他們兄妹了。”

青兒確實深悔如今竟聽了個如此的污糟事兒,且不說她自己,不定她自個兒的奶奶也會因此被裹脅進此事中,她向來論機變論周全不及小紅,潑辣不及小紫,細緻不及豐兒,如今還遇上此等麻煩事兒,心中一時惶恐一時懼怕。因着平素王熙鳳待下寬和體貼並不苛責,如今只得強忍着驚懼,大着膽子來求主子救她。

王熙鳳眉頭憷起,心思百轉千回,嘴角漾出一絲無可奈何,“那榆小子可說了為甚偏要將此事說給你聽?”

那榆小子用的是陽謀,只這陽謀卻也是見不得光的。如今自己與公婆雖還算和樂,不過是利益共同體罷了,她一時也算不到婆婆那頭有什麼要算計自己的,只那王善保,王善佑兩兄弟一個管着採買,一個是回事處的管事,平素里雖沒對自己有過掣肘,卻也不是自己的人,有這兩人在,憑是賈珍要滅口,也不是沒有顧忌。倘或那時,那兩人去求她公公賈赦或是求她婆婆邢氏都是使得的,若是他二人都救不了那櫻兒,也不見得賈珍能給她這個臉面啊。

見此時主子並不曾動怒,青兒心下稍寬,知曉自己算是被護下了,忙回話道:“奴婢也問過,那榆小子回說,他自打知曉這事兒后心思便沒歇過,只是再三思忖也還是沒得個主意,他家已經折進去一個表妹瑞珠,現下里又將櫻兒裹了進來,他萬不敢再牽連了老子娘,他那妹子原就因着不大機靈,求了嬸娘王善保家的,只在針線上當差,如今吃他一嚇,今早已是連床都起不來了,連着告了兩日的假了。

正巧今兒奴婢去二門上掃探的時候碰上了,這榆兒往日裏聽二房的那起子下人嚼蛆,說是二奶奶手段厲害,誰都知道二房接連栽在了奶奶手上,一時間瞧着了奴婢,也是顧不得了,不管不顧的拉着說了,求奴婢千萬替他兩個妹子求一求二奶奶,他進不得內院,見不着奶奶,但凡奶奶有差遣,他必定惟命是從,萬望奶奶憐他一家子忠心,救救他的妹子。”

待青兒說罷,王熙鳳心中嘆息一聲,瑞珠寶珠,她甫一聽到這兩個名字便覺得莫名熟悉,原是這麼個緣法。因着前世的那麼點子印象,再加上青兒方才的一番解釋,她心中約摸清楚,這瑞珠寶珠便是秦氏喪命后的犧牲品了,只她已記不起最後保住性命的到底是誰了,且那書中的法子,若是一人用應是無妨,倘這兩丫頭皆如此行事,賈珍怕是容不下。

雙手撫着茶碗子,略想了一回道,“茲事體大,此事止於你我幾人之口便罷了,切記莫再將人卷進此事,我一時也無甚好法子,你且叫那榆兒稍安勿躁,且回去安撫住他那妹子,切莫露了形跡,想來這事兒那珍大爺一時顧不上或是不好動手,短時之內該是無礙的。”

“奴婢謝奶奶救命之恩,也替那小子謝過奶奶一片菩薩心腸。”青兒得了示下,只覺身上輕了許多,立時便要退下去傳話。

王熙鳳哂笑一聲,“哪裏學來的酸話。”順手將茶推到几子上,“索性再囑咐你幾句,你且跟那小子說清白了,我目下雖不曾拒了他所求,卻也不曾保證要救下他兩個妹妹。那珍大爺最是個混不吝的性子,況還是咱們的族長,如今惟二能轄制他的人,只得咱們老太太和他老子敬叔叔了,你瞧着那敬太爺如今一心修道萬事皆空的模樣,可是會想得起來管一管他那滿府里的孝子賢孫的?”

青兒嘴略動了動。一時竟接不上話,自家奶奶說的俱是實情,只是……

她也只得嘆息一聲,如今奶奶不曾斥責自己一句,光她惹了這等麻煩事體奶奶還一意護着她,她便不能再多說什麼了,“奴婢省得,奶奶盡放心,奴婢知道如何說了。”

“嗯,去吧,去看看堇哥兒在做甚麼,若是不忙就把小紅叫來。”王熙鳳擺了擺手,目下事情如此之多,竟還叫這丫頭裹進這等污糟事兒里。若說不惱那小子定然不可能,他不過瞧着青兒那丫頭無親無靠的,若沾上這事兒,除了來求自己怕是再無它路。且不說小紅,便是小紫或者豐兒,定不能叫他這麼大膽的便將人陷進去。

深深嘆息一聲,摸了摸茶碗,茶早涼了。

這些年她能走到如今,便是因着堅守着越是遇到棘手的事兒便越是要穩住,便是當時便有所決定,也是要等到隔日或是隔幾日再定的。青兒這丫頭她是要護的,只是越是往後,這府里暗流只怕會越洶湧,實在不適合她再呆下去了。

“奶奶?”外頭小紅一掀帘子進來,細細瞧了王熙鳳一回,方才道,“奶奶臉色不大好。”

左右賈璉還不曾回來,王熙鳳索性不等他了,“有些子乏了,擺飯罷。吩咐小廚房裏留下兩個當值的,旁的人該歇皆去歇着。”

“是。”小紅脆生生應了,復又撩了帘子,到外頭傳話去了。

待用過了晚飯,賈璉仍舊沒有回府,如今年關將近,王熙鳳以自己先頭的經驗判斷,朝里怕是要忙起來了,好些事兒都須得趕在今上封印之前了結,那些個回京述職的官員也漸次抵京,賈璉品階雖算不得高,畢竟是工部的實職,身上的差事定是少不了的。

王熙鳳又去看了一回堇哥兒,這小子十分乖巧,作息規律得很,除開夜間要喝上一回奶,稍頑上一頑,並不十分鬧人。若是白日裏醒了,只要有人逗着他說話頑笑,他便不吵不鬧,若是除開需要更換尿布時的哭鬧,算是個十分自律的奶娃娃。

此時他才將將歇下,奶娘劉氏躡手躡腳的迎了王熙鳳,行禮后又縮手縮腳的說哥兒方才睡下。

王熙鳳有些失笑,虧她方才私心裏將自已兒子誇上了天,卻獨獨忘了一條,堇哥兒覺輕,入睡后對聲音十分敏感,倘或有人這時節在院裏大聲說上兩句,他那中氣十足的哭聲足能將公公賈赦都招了來。

尤記有兩回他爹賈璉醉酒回家,方一進院子便嚷着要來瞧一瞧堇哥兒,聲氣難免大了些吵了他的覺,小祖宗立時便哭將起來,憑是奶娘並王熙鳳幾個如何哄都哄不住,足足嚎了近兩刻鐘的時間,最後鬧得連公婆都雙雙遣人來問,可是堇哥兒哪裏不妥了,如何哭得這般凄厲……

賈璉立時酒氣全消,雖說他如今自覺已經有些長進了,可是骨子裏對於他爹賈赦的懼怕依舊是有的,耳中是堇哥兒的魔音穿耳,再一看自家媳婦兒那抓狂的表情,着實有些尷尬,忙不迭自去洗漱了來接力哄兒子的工作。這樣的事兒統共兩回,且不說王熙鳳要崩潰,單是肇事者賈璉,硬是在兒子面前發了狠,再不敢喝醉了進院子,便是實在擋不住喝多了些,也是先叫人往媳婦兒面前通報,由媳婦兒瞧瞧小祖宗的情況再酌情安排。

經此一鬧,院子裏伺候的下人眼瞧着小哥兒連他爹的臉面都不賣,唯恐觸了小主子霉頭,叫他嚎起來剎不住閘。是以不管白天黑夜的,人人皆收斂了聲氣兒不敢高聲。

後頭王熙鳳瞧着實在不像,只得想了個轍,但凡堇哥兒睡了,便在他房門前懸個大大的靜字,那時院中諸人方才略收一收聲。只是堇哥兒這般小嬰兒,每日間大部分時間皆在酣睡,以至這段時間下來,王熙鳳這院中諸人倒皆似轉了性,一個個說話和聲細氣,少有紅臉之時。

伸手摸了摸堇哥兒額頭,粉嫩的小臉兒紅睡得紅撲撲的,嘴角不知是什麼時候吐來來一個小小的泡泡,水紅色的小嘴輕輕抿着。王熙鳳又伸手探了探小被子,皆都不錯,遂輕笑着對奶嬤嬤劉氏點點頭,輕道了聲“辛苦嬤嬤。”

劉氏略有些羞澀的笑笑,“托奶奶的福,哥兒乖巧得很。”

“嗯,歇着罷。”王熙鳳不欲再留,擺擺手止住要送的劉氏,逕自撩了帘子回屋去了。

巧姐得接回來了,如今她已十分得婆婆喜歡,自己出月子也有了些時日,先前一直籌劃着要將巧姐兒接回來,奈何胡臊事兒一件接着一件,壓得人喘不過氣來。一個堇哥兒又牽扯了她許多精力,再一個如今朝堂中風雲詭譎,府里亦非鐵板一塊,實在有些叫人心生煩悶。

眼下一個二門上的小子輕易就敢算計青兒,她心裏是惱極了,想狠狠的給個教訓,不論這王善保還是王善佑兄弟是誰的爪牙,她必定是要狠狠的撕下他一塊肉來,叫人往後若想着要打她的主意,必得先衡量一下是否擔得住隨之而來的報復。

忍下心裏些許的焦躁,復又細細的思量了一回,略有了些章程,便覺得有幾分困意上頭了。這一日下來,實是有些叫人身心俱疲。瞧着立在熏籠邊正添碳的小紫,“你也別忙了,叫人打了水來洗漱吧!有些子乏了,今兒早些睡罷!叫小廚房隨時溫着醒酒湯,倘或二爺回來了,怕是要用。”

“是,奴婢這就去。”小紫忙停了手頭的活計,轉身出了門子,不過一時功夫,便迴轉來,“我瞧着奶奶臉色不大好,奴婢給您鬆快鬆快,一會子洗了也好睡。”

“很是不必,不過是最近事兒多,精神有些不濟罷了。”王熙鳳擺擺手,“待我歇了你也自去。”

待得一番洗漱過後,王熙鳳將將脫了衣衫躺下,外頭守夜的扶風話音傳了進來,“奶奶,二爺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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