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5

?憐兒略思索一下，方說，“奴婢的老子娘說，還請二爺和奶奶作主便好。”

……

雖然早料到結局不過兩個，一個不外是由得她作主，一個便是隨他們自己挑個稱心的。想是他們也知道自己可挑之人甚少，又料定王熙鳳不會故意配個太差的丫頭予昭兒，這般推了個乾乾淨淨，還能博個忠心的名聲。王熙鳳手撫着茶杯，笑道，“你老子娘也是，若有中意的只管來說便是，也不怕我給昭兒挑的人不合他的心意。”

憐兒近前一步，笑說，“奶奶眼光，奴婢老子娘自是信得過的。”

“既這麼著，你便下去，這事兒還得容我想想，待有了合意的人選，再叫你過來。”王熙鳳撩了茶盞，起身要往外頭走。

“奴婢告退。”憐兒見她起身，忙退後行禮，讓至一邊，兩人先後出了廂房。

回得屋裏，平安喜樂都起了身，平兒一邊收着桌上的碎布一邊道，“奶奶，這料子裁得了，往後只需動手綉了，奴婢們商量了一下，奶奶最近竟是忙得狠，歇得時候也少，不如就由奴婢四個來做這件如何？”

王熙鳳看了下她四人，都在點頭，笑說，“頭三套都是我動的手，如何這套便要你們來了，我既說了要親自動手，自然要有頭有尾的。”說罷點一點安兒的額頭，“你們哪，多替我留心些這院裏的人事便是盡心了，要替我分憂，什麼時候不能啊。”

“奶奶……”安兒待要再勸，王熙鳳逕自擺了擺手，叫她四聚在自己榻下坐了，“知你們心疼我，為著我好，只自我嫁進來后不是忙這個，便是忙那個，竟然沒跟你們好好的說上些體已話兒。”

平兒未語先笑，“瞧奶奶說的，奴婢們還能不知道奶奶，最是心疼我們不過的一個人。便是奶奶一直不跟我們這麼說話兒，我們還能記恨奶奶不成？”

王熙鳳捏一下她的臉，“你啊，就是個巧嘴兒八哥，慣會哄人。”

幾人笑鬧一陣，王熙鳳見氣氛頗為融洽，便瞅准機會說道，“前幾日，二爺託了我幫昭兒尋個媳婦，我相看了好幾日，又讓憐兒回去問了昭兒的意思，今兒算是回了話，還是讓我給他做主挑一個。”

話音剛落，平安喜樂臉上的笑容便淡了些，王熙鳳心中嘆氣，只好繼續，“我也不瞞你們，如今這闔府上下，也就只你們四人看來合適了。”

安兒先忍不住，站起身道，“奶奶，光想着東邊那個，奴婢心裏就發怯，又如何會想……會想……”安兒實在說不出昭兒的名字。

王熙鳳心裏理解，只拍拍她的手讓她坐下，“我心裏如何想的，如今也不瞞你們，東邊那兩個，是我進門之前便有的，若不犯大錯兒，我是不會開發了她們的，沒得讓人嚼舌頭說我容不下人。”頓了頓，嘆口氣道，“二爺前兒才和我說，子嗣要緊，沒得嫡子前便不再往房裏收人了。想也是，如今我和他還須得趁着年輕，多生養幾個才好。”

這話原是她跟賈璉商量好，對外統一口徑，沒有嫡子之前不考慮納妾的事兒。她才進府兩個來月，這般說法縱是老太太問起，也無可非議，何況賈璉房中原本便有兩個通房。

王熙鳳仔細觀察着她四人臉色，見她四人皆笑得有些勉強，心中冰涼，臉上卻還要裝出一副可惜的樣子，“你四人原是我的陪嫁丫頭，如今又都到了婚配的年紀，如今二爺不欲再收人進房，我也不欲強求。早想找個時日跟你們說這事兒，沒奈何一直在忙，便撩到一邊去了，正好昭兒的事兒又提醒了我。”

說完輕輕理了理身前的佩帶，接着道，“你們四人都是我跟前得力的人，一時都離不了的，有些事兒我自是要替你們多多打算打算，沒得誤了花期。昭兒也是府里的家生子兒，二爺才又說了，待他成婚後便讓他去莊子上做個管事，活兒最是輕鬆體面不過，你們瞧瞧賴嬤嬤便知道了。下去好好思量思量，畢竟主僕一場，待你們這兩年出門子的時候，便將身契還了你們，做個平頭百姓去，總好過讓自己的孩子生下來便是奴才秧子的好。”

好處說盡，王熙鳳都覺有些口乾舌燥，只是話未說完總不好半道截斷，“說了這麼一番，不過是想問問你們的意思，昭兒平日為人，想你們也看得見。你們也不是孩子了，都下去想想，儘早來跟我說，免得我一時不察，亂點了鴛鴦譜。”意思便是，你們四人，我是一定會挑一個給昭兒了，至於其他人，或遲或早都會給你們配了人去。

平安兩人好歹跟了她一些時日，約摸是心裏早有準備，是以比喜兒樂兒先行淡定下來，“謝奶奶體貼，奶奶的話奴婢記住了。”

平兒就是平兒，王熙鳳真心不想要這麼個對手，“府里的規矩，丫頭們到了十七歲都要拉去配人，橫豎還有兩年時間，也不算短，若有了中意的人，還得早早的告訴我才好，府里丫頭們甚多，莫要白白失了做正頭奶奶的機會才好。”

喜兒樂兒顯是反應過來了，與平兒安兒齊齊道，“是，奴婢們一定將奶奶的話放在心上。”

談的時間不長，可是話已說盡，便揮了揮手，“記得便好，都下去吧，忙了一下午，我也有些累了。”

四人俱行了禮一一出得房門，在房門口面面相覷的望了一眼，俱都無言，遂往各人房裏去了不提。

且不管她四人各自肚腸，單說賈璉自打得知舅兄王仁到了京郊大營后，媳婦兒也再三央了他，透了關係密切的關注着這個舅兄的一舉一動，沒想打聽的結果竟是令他頗為意外。

這個舅兄，慣是個偷懶耍滑的角兒，一點苦都吃不得，一點氣也不樂意受的。沒成想這次竟然一改脾性兒，訓練是一絲不苟的完成，上頭的蔑視，同袍的輕慢，也俱都一一受了，頭先兩天，訓練時還有些跟不上，第三天倒是先是與人打了一架，被伍長罰了訓練加倍，這廝居然沒吭一聲，直到晚飯前才完成訓練。賈璉不知這舅兄到底在折騰什麼，也不好去問王子騰，只旁敲側擊的問問了自家媳婦，沒想到媳婦兒只是朝她曖昧一笑，到底沒漏了一個字去。

不過他也沒太分神去關注這件事，心裏只覺這個舅兄，不知道又演的哪一出，且待些時日，吃夠了苦頭挨不下去了，自然就會回來。

眼前倒是有件事兒，讓他忙得腳不沾地兒。

東府的蓉哥兒，定了營繕司郎中秦邦業的養女，連着納彩，納吉，下定，珍大嫂不大能理事兒，賈珍便討了老太太的主意，竟是請了他當外管事，一應的大小事兒，少了他不行。又請了自己的嬸娘二太太過去主持中饋。

這事兒原不與王熙鳳相干，她只需等着吃酒湊趣兒，順道說聲恭喜便成了，沒成想二太太王夫人，竟是忙裏偷閑的給她下了個進退不得的絆子。

納吉的頭天，王熙鳳照常省過婆婆邢氏，兩人一道去往正院老太太院裏。還未進門便聽得王夫人道，“媳婦也知這時候撩挑子會惹來非議，只是這身子，着實不爭氣，還望老太太憐憫。非是媳婦兒自誇，我這侄女，原便十分伶俐，嫂子的管家的本事，她可是學了個十成十呢！”

邢夫人略帶疑惑打量她一眼，先行進了屋子。王熙鳳暗道要糟，深吸一口氣，扯動嘴角扮出個笑臉，方才一掀帘子，“嬸娘誇我什麼呢！”隨着邢夫人給賈母行禮，禮畢又向王夫人福了福身，復又笑說道，“還沒進門便聽到嬸娘說鳳兒伶俐，想了嬸娘有了差遣？”聽聽，你沒事兒是不會誇我的。

王夫人面上一僵，立時又露出臉意，“瞧你這丫頭說的，難不成沒事兒嬸娘就不能誇你了，真真是個愛計較的性子。”

王熙鳳一聽，苦着臉道，“老太太，您給評評理兒，孫媳哪裏是個計較的人，不過跟姑媽說句頑話罷了。”

賈母笑着伸手，作勢要打她，“你這猴兒，慣會裝得這般可憐，讓老婆子來疼你。你嬸娘方才誇你來着，倒叫你得瑟了。”

“孫媳哪有膽量在老太太面前得瑟，便是偶爾翹回尾巴，還不得是老太太您慣的。”王熙鳳配合著湊趣兒，發現房中不見寶玉，便問，“怎的不見寶玉和三位妹妹？”

賈母聽得提起寶玉，臉上笑得愈發祥和，“東府里蓉哥哥說定了媳婦兒，明兒個要納吉，你珍大哥哥接了他們姊妹頑上兩日，是以今早用過了飯便去了東府。”

王熙鳳早聽賈璉說過賈蓉的事兒，再一想方才王夫人說的半截話頭，心裏琢磨，要丟包袱給她了。邢夫人每日裏也不多言語，只作壁上觀，偶爾也會插了一兩句湊個趣兒。“老太太如何沒去，這珍哥兒可不像是會做這種事兒的人，府里有個五福俱全的老太君，不得趕緊用轎子抬了去鎮堂。”

要按王熙鳳的意願，賈蓉最好是別娶秦可卿才好，可惜她才剛剛嫁進來短短几個月，方才站穩腳跟，哪裏有太大的話語權。

“偏你會說話，珍哥兒原是請了我的，只我不耐煩那些個繁文褥節，便推了去。橫豎蓉兒媳婦過門的時候我是要去的，熱鬧有的是，倒不急這一時。”賈母笑道。“正和二太太說呢，你珍兒媳婦身子不便，原請了她過去幫上幾日，偏她昨兒個着了些涼，這會子正鬧頭疼呢！”

“喲，嬸娘這可不是小事兒，可請了大夫？”王熙鳳一臉關切，心裏嘀咕，你這病得太不是時候。

“沒什麼大事兒，不過覺得頭有些重罷了，請過大夫了。”王夫人以手扶額，一臉疲態。“不過服上兩副葯便能無礙，只是東府那邊怕是顧不上了。”

所以你老人家打我的主意？難道想看看我管家的手段？王熙鳳略思量了一下，心裏猜了幾分可能，只待王夫人來驗證。“那這可如何是好？若是平日裏倒也罷了，橫豎東府里人口簡單。只是明日便要納吉，是半點差錯也出不得。”

“這不正犯難呢！”王夫人抬手揉了揉太陽穴，顯是十分頭痛。

王熙鳳決定學邢夫人作壁上觀，先看看形勢。屋內四人各有打算，一時靜了下來。

最後還是王夫人先開口道，“如今我身子不濟事兒，少不得還要大太太操勞一番了。”

邢夫人顯是有些意外，臉上表情陰晴不定，最後似有些恨恨的開口，“我到底沒經過事兒，自家院子倒還罷了，如何能管得了偌大的東府，能力不濟，二太太還是另妥當之人吧！”

王熙鳳知自家婆婆最愛攬權的一個人，頗有些意外，她竟會推了這個掌權的好機會，遂垂了眸細細思量了一番，心中略猜到了些，時不時瞧一瞧王夫人的表情，心中估算，她要如何出招。

“老太太，您看？”王夫人似是很滿意邢夫人的自知之明，臉上微有笑意，“眼下還真沒什麼妥當的人選，不如，就按媳婦兒說的辦？”

坐在炕上的賈母嘆口氣，“只得如此了。”

王熙鳳心裏暗恨，姑媽，嬸娘！你這哪是討主意，合著就只等我來跳坑了。

王夫人笑着對王熙鳳道，“方才還在跟老太太說，鳳兒先時在家打理家務，頗有一些我那嫂嫂的風範，滿府里誰不稱道。如今這麼個當口，我和你太太都不頂用，少不得要你往東府里去襄理上幾日了。”說罷抬手輕撫腕上玉鐲，嘆息一聲道，“你珠大嫂子寡居，這等喜事兒，原該避誨，實不適合這會子去東府掌管中饋。原望着你太太能應了這差事兒，偏她又推了。”

王熙鳳裝作一臉驚訝，“老太太太太，鳳兒到底年輕，嬸娘便罷了，就是比起咱們太太，經過的事兒只少不多，如何這麼個露臉的事兒便落到孫媳頭上了？”說完一臉惶恐。

“你就這麼慌腳雞似的上不得檯面！方才你二太太還跟我說，叫你去東府里襄理幾日，我琢磨着平日裏瞧你行事，也還妥當，如何你自己就露了怯！”老太太笑罵王熙鳳不爭氣。

王熙鳳可不敢再給二太太再次開口的機會，趕緊作勢討饒，“唉喲我的老祖宗，你這可是得折煞鳳兒了，且不說我接不接得下這差事，先就說外頭人若是知道了，少不得要嚼些舌頭去，秦家老爺聽見了，心裏不定想着說是咱們看輕了蓉兒媳婦。便是跟咱們結交的那些個命婦來了，見了孫媳這麼個毛腳媳婦兒，還以為咱們故意輕慢她們呢！老太太，鳳兒面嫩不經事兒，便是再好強，也不敢拿府里的臉面作頑的。”

王熙鳳的話，顯然有些讓賈母重新起了顧慮。

“鳳丫頭！”王熙鳳的話說得有些重了，王夫人顯是面子有些掛不住，“合著我就是拿了咱們東西兩府的臉面作頑且不說你叔父如今的地位，沒人敢小瞧了你去，便說咱們王家的姑奶奶，哪個不是管家的好手？你如今是咱們賈家名正言順的媳婦兒，往後承爵了，少不得也要打理這些個事兒的，這西京城裏，新媳婦兒當家的那還少了？偏你是個上不得檯面的，推三阻四。若不是我今兒身子不便，如何又會勞動老太太？”

這一番夾槍帶棒的話，暗地裏捎帶的說她落了老太太的面子。王熙鳳血往上涌，不斷提醒自己要淡定，要淡定，這一招如果接不下，以後都要處於被動。撇一眼婆婆邢氏，面似嘲諷，早知指望不上，咬咬牙，雙膝跪倒在賈母面前，連醞釀都不用，眼淚便止不住的流下來，“老太太，姑媽她竟般說鳳兒，鳳兒如何擔得起這不孝的名頭。老太太您到底經的事兒多，便求老太太想想，鳳兒說的話可曾有一點私心？”

說完並不起身，復又往王夫人方向拜了下去，“姑媽！你還不了解鳳兒的么，平日裏最是掐尖要強的，換作往日，襄理東府這麼個露臉的機會，不消姑媽提起，鳳兒早巴巴的來求老太太，賞了這差事給我。只是鳳兒嫁出門子前，嬸娘再四交待，鳳兒往後不管走到哪裏，身上都擔著王家姑奶奶和賈家媳婦兒的名頭，萬不可走錯一步惹人笑話，墜咱們賈王兩家名聲。”

用袖子籠住手，悄悄掐了自己大腿，好痛！不待賈母和王夫人開口，逕自往前挪了挪身子，也不管臉上淚如泉湧，哭得哽咽，“老太太，嬸娘養我一十二年，事事親自教導，鳳兒如何敢違了嬸娘教訓，嬸娘叫鳳兒孝順親長，友愛弟妹。鳳兒心裏欣喜，恨不能事事親為，恨不能時時膩在老太太太太身旁兒，如何就敢不聽老太太的話了！這麼重的話，鳳兒怎麼擔得起！”

她哭得悲怯，南嬤嬤教的撒手鐧今天終於派上用場了，一邊抽噎一邊拿了帕子拭淚，眼眶兒早被揉得通紅，腿大概也青了一片。

老太太最見不得人哭，生平最愛不過伶俐美貌的人兒，王熙鳳哭得是梨花帶淚，嬌弱可憐的一番模樣，賈母原本的心思去了一半，趕緊叫鴛鴦扶了她起來，“鴛鴦快把鳳丫頭扶起來，才開春，地上涼得很，莫折騰壞了身子。”

鴛鴦早上前一步攙了王熙鳳起來，“二奶奶靠着奴婢些，老太太哪裏便惱了你了，你這麼跪着，平白的受了一番苦不說，瞧老太太心疼的樣子，似是被人搶了心肝寶貝兒一樣呢！”

王熙鳳戚戚哀哀的拿眼瞧着賈母，會哭的孩子有糖吃，如果今兒不演上這麼一番，那她襄理完東府，這個管家的差事，她是接定了。早就料定王夫人不會把財權交出來，何苦又要個面子活兒，累不說，還貼錢受氣各種不爽。

賈母一拍身邊，“鳳丫頭來我身邊坐着。”

作者有話要說：

憐兒略思索一下，方說，“奴婢的老子娘說，還請二爺和奶奶作主便好。”

……

雖然早料到結局不過兩個，一個不外是由得她作主，一個便是隨他們自己挑個稱心的。想是他們也知道自己可挑之人甚少，又料定王熙鳳不會故意配個太差的丫頭予昭兒，這般推了個乾乾淨淨，還能博個忠心的名聲。王熙鳳手撫着茶杯，笑道，“你老子娘也是，若有中意的只管來說便是，也不怕我給昭兒挑的人不合他的心意。”

憐兒近前一步，笑說，“奶奶眼光，奴婢老子娘自是信得過的。”

“既這麼著，你便下去，這事兒還得容我想想，待有了合意的人選，再叫你過來。”王熙鳳撩了茶盞，起身要往外頭走。

“奴婢告退。”憐兒見她起身，忙退後行禮，讓至一邊，兩人先後出了廂房。

回得屋裏，平安喜樂都起了身，平兒一邊收着桌上的碎布一邊道，“奶奶，這料子裁得了，往後只需動手綉了，奴婢們商量了一下，奶奶最近竟是忙得狠，歇得時候也少，不如就由奴婢四個來做這件如何？”

王熙鳳看了下她四人，都在點頭，笑說，“頭三套都是我動的手，如何這套便要你們來了，我既說了要親自動手，自然要有頭有尾的。”說罷點一點安兒的額頭，“你們哪，多替我留心些這院裏的人事便是盡心了，要替我分憂，什麼時候不能啊。”

“奶奶……”安兒待要再勸，王熙鳳逕自擺了擺手，叫她四聚在自己榻下坐了，“知你們心疼我，為著我好，只自我嫁進來后不是忙這個，便是忙那個，竟然沒跟你們好好的說上些體已話兒。”

平兒未語先笑，“瞧奶奶說的，奴婢們還能不知道奶奶，最是心疼我們不過的一個人。便是奶奶一直不跟我們這麼說話兒，我們還能記恨奶奶不成？”

王熙鳳捏一下她的臉，“你啊，就是個巧嘴兒八哥，慣會哄人。”

幾人笑鬧一陣，王熙鳳見氣氛頗為融洽，便瞅准機會說道，“前幾日，二爺託了我幫昭兒尋個媳婦，我相看了好幾日，又讓憐兒回去問了昭兒的意思，今兒算是回了話，還是讓我給他做主挑一個。”

話音剛落，平安喜樂臉上的笑容便淡了些，王熙鳳心中嘆氣，只好繼續，“我也不瞞你們，如今這闔府上下，也就只你們四人看來合適了。”

安兒先忍不住，站起身道，“奶奶，光想着東邊那個，奴婢心裏就發怯，又如何會想……會想……”安兒實在說不出昭兒的名字。

王熙鳳心裏理解，只拍拍她的手讓她坐下，“我心裏如何想的，如今也不瞞你們，東邊那兩個，是我進門之前便有的，若不犯大錯兒，我是不會開發了她們的，沒得讓人嚼舌頭說我容不下人。”頓了頓，嘆口氣道，“二爺前兒才和我說，子嗣要緊，沒得嫡子前便不再往房裏收人了。想也是，如今我和他還須得趁着年輕，多生養幾個才好。”

這話原是她跟賈璉商量好，對外統一口徑，沒有嫡子之前不考慮納妾的事兒。她才進府兩個來月，這般說法縱是老太太問起，也無可非議，何況賈璉房中原本便有兩個通房。

王熙鳳仔細觀察着她四人臉色，見她四人皆笑得有些勉強，心中冰涼，臉上卻還要裝出一副可惜的樣子，“你四人原是我的陪嫁丫頭，如今又都到了婚配的年紀，如今二爺不欲再收人進房，我也不欲強求。早想找個時日跟你們說這事兒，沒奈何一直在忙，便撩到一邊去了，正好昭兒的事兒又提醒了我。”

說完輕輕理了理身前的佩帶，接着道，“你們四人都是我跟前得力的人，一時都離不了的，有些事兒我自是要替你們多多打算打算，沒得誤了花期。昭兒也是府里的家生子兒，二爺才又說了，待他成婚後便讓他去莊子上做個管事，活兒最是輕鬆體面不過，你們瞧瞧賴嬤嬤便知道了。下去好好思量思量，畢竟主僕一場，待你們這兩年出門子的時候，便將身契還了你們，做個平頭百姓去，總好過讓自己的孩子生下來便是奴才秧子的好。”

好處說盡，王熙鳳都覺有些口乾舌燥，只是話未說完總不好半道截斷，“說了這麼一番，不過是想問問你們的意思，昭兒平日為人，想你們也看得見。你們也不是孩子了，都下去想想，儘早來跟我說，免得我一時不察，亂點了鴛鴦譜。”意思便是，你們四人，我是一定會挑一個給昭兒了，至於其他人，或遲或早都會給你們配了人去。

平安兩人好歹跟了她一些時日，約摸是心裏早有準備，是以比喜兒樂兒先行淡定下來，“謝奶奶體貼，奶奶的話奴婢記住了。”

平兒就是平兒，王熙鳳真心不想要這麼個對手，“府里的規矩，丫頭們到了十七歲都要拉去配人，橫豎還有兩年時間，也不算短，若有了中意的人，還得早早的告訴我才好，府里丫頭們甚多，莫要白白失了做正頭奶奶的機會才好。”

喜兒樂兒顯是反應過來了，與平兒安兒齊齊道，“是，奴婢們一定將奶奶的話放在心上。”

談的時間不長，可是話已說盡，便揮了揮手，“記得便好，都下去吧，忙了一下午，我也有些累了。”

四人俱行了禮一一出得房門，在房門口面面相覷的望了一眼，俱都無言，遂往各人房裏去了不提。

且不管她四人各自肚腸，單說賈璉自打得知舅兄王仁到了京郊大營后，媳婦兒也再三央了他，透了關係密切的關注着這個舅兄的一舉一動，沒想打聽的結果竟是令他頗為意外。

這個舅兄，慣是個偷懶耍滑的角兒，一點苦都吃不得，一點氣也不樂意受的。沒成想這次竟然一改脾性兒，訓練是一絲不苟的完成，上頭的蔑視，同袍的輕慢，也俱都一一受了，頭先兩天，訓練時還有些跟不上，第三天倒是先是與人打了一架，被伍長罰了訓練加倍，這廝居然沒吭一聲，直到晚飯前才完成訓練。賈璉不知這舅兄到底在折騰什麼，也不好去問王子騰，只旁敲側擊的問問了自家媳婦，沒想到媳婦兒只是朝她曖昧一笑，到底沒漏了一個字去。

不過他也沒太分神去關注這件事，心裏只覺這個舅兄，不知道又演的哪一出，且待些時日，吃夠了苦頭挨不下去了，自然就會回來。

眼前倒是有件事兒，讓他忙得腳不沾地兒。

東府的蓉哥兒，定了營繕司郎中秦邦業的養女，連着納彩，納吉，下定，珍大嫂不大能理事兒，賈珍便討了老太太的主意，竟是請了他當外管事，一應的大小事兒，少了他不行。又請了自己的嬸娘二太太過去主持中饋。

這事兒原不與王熙鳳相干，她只需等着吃酒湊趣兒，順道說聲恭喜便成了，沒成想二太太王夫人，竟是忙裏偷閑的給她下了個進退不得的絆子。

納吉的頭天，王熙鳳照常省過婆婆邢氏，兩人一道去往正院老太太院裏。還未進門便聽得王夫人道，“媳婦也知這時候撩挑子會惹來非議，只是這身子，着實不爭氣，還望老太太憐憫。非是媳婦兒自誇，我這侄女，原便十分伶俐，嫂子的管家的本事，她可是學了個十成十呢！”

邢夫人略帶疑惑打量她一眼，先行進了屋子。王熙鳳暗道要糟，深吸一口氣，扯動嘴角扮出個笑臉，方才一掀帘子，“嬸娘誇我什麼呢！”隨着邢夫人給賈母行禮，禮畢又向王夫人福了福身，復又笑說道，“還沒進門便聽到嬸娘說鳳兒伶俐，想了嬸娘有了差遣？”聽聽，你沒事兒是不會誇我的。

王夫人面上一僵，立時又露出臉意，“瞧你這丫頭說的，難不成沒事兒嬸娘就不能誇你了，真真是個愛計較的性子。”

王熙鳳一聽，苦着臉道，“老太太，您給評評理兒，孫媳哪裏是個計較的人，不過跟姑媽說句頑話罷了。”

賈母笑着伸手，作勢要打她，“你這猴兒，慣會裝得這般可憐，讓老婆子來疼你。你嬸娘方才誇你來着，倒叫你得瑟了。”

“孫媳哪有膽量在老太太面前得瑟，便是偶爾翹回尾巴，還不得是老太太您慣的。”王熙鳳配合著湊趣兒，發現房中不見寶玉，便問，“怎的不見寶玉和三位妹妹？”

賈母聽得提起寶玉，臉上笑得愈發祥和，“東府里蓉哥哥說定了媳婦兒，明兒個要納吉，你珍大哥哥接了他們姊妹頑上兩日，是以今早用過了飯便去了東府。”

王熙鳳早聽賈璉說過賈蓉的事兒，再一想方才王夫人說的半截話頭，心裏琢磨，要丟包袱給她了。邢夫人每日裏也不多言語，只作壁上觀，偶爾也會插了一兩句湊個趣兒。“老太太如何沒去，這珍哥兒可不像是會做這種事兒的人，府里有個五福俱全的老太君，不得趕緊用轎子抬了去鎮堂。”

要按王熙鳳的意願，賈蓉最好是別娶秦可卿才好，可惜她才剛剛嫁進來短短几個月，方才站穩腳跟，哪裏有太大的話語權。

“偏你會說話，珍哥兒原是請了我的，只我不耐煩那些個繁文褥節，便推了去。橫豎蓉兒媳婦過門的時候我是要去的，熱鬧有的是，倒不急這一時。”賈母笑道。“正和二太太說呢，你珍兒媳婦身子不便，原請了她過去幫上幾日，偏她昨兒個着了些涼，這會子正鬧頭疼呢！”

“喲，嬸娘這可不是小事兒，可請了大夫？”王熙鳳一臉關切，心裏嘀咕，你這病得太不是時候。

“沒什麼大事兒，不過覺得頭有些重罷了，請過大夫了。”王夫人以手扶額，一臉疲態。“不過服上兩副葯便能無礙，只是東府那邊怕是顧不上了。”

所以你老人家打我的主意？難道想看看我管家的手段？王熙鳳略思量了一下，心裏猜了幾分可能，只待王夫人來驗證。“那這可如何是好？若是平日裏倒也罷了，橫豎東府里人口簡單。只是明日便要納吉，是半點差錯也出不得。”

“這不正犯難呢！”王夫人抬手揉了揉太陽穴，顯是十分頭痛。

王熙鳳決定學邢夫人作壁上觀，先看看形勢。屋內四人各有打算，一時靜了下來。

最後還是王夫人先開口道，“如今我身子不濟事兒，少不得還要大太太操勞一番了。”

邢夫人顯是有些意外，臉上表情陰晴不定，最後似有些恨恨的開口，“我到底沒經過事兒，自家院子倒還罷了，如何能管得了偌大的東府，能力不濟，二太太還是另妥當之人吧！”

王熙鳳知自家婆婆最愛攬權的一個人，頗有些意外，她竟會推了這個掌權的好機會，遂垂了眸細細思量了一番，心中略猜到了些，時不時瞧一瞧王夫人的表情，心中估算，她要如何出招。

“老太太，您看？”王夫人似是很滿意邢夫人的自知之明，臉上微有笑意，“眼下還真沒什麼妥當的人選，不如，就按媳婦兒說的辦？”

坐在炕上的賈母嘆口氣，“只得如此了。”

王熙鳳心裏暗恨，姑媽，嬸娘！你這哪是討主意，合著就只等我來跳坑了。

王夫人笑着對王熙鳳道，“方才還在跟老太太說，鳳兒先時在家打理家務，頗有一些我那嫂嫂的風範，滿府里誰不稱道。如今這麼個當口，我和你太太都不頂用，少不得要你往東府里去襄理上幾日了。”說罷抬手輕撫腕上玉鐲，嘆息一聲道，“你珠大嫂子寡居，這等喜事兒，原該避誨，實不適合這會子去東府掌管中饋。原望着你太太能應了這差事兒，偏她又推了。”

王熙鳳裝作一臉驚訝，“老太太太太，鳳兒到底年輕，嬸娘便罷了，就是比起咱們太太，經過的事兒只少不多，如何這麼個露臉的事兒便落到孫媳頭上了？”說完一臉惶恐。

“你就這麼慌腳雞似的上不得檯面！方才你二太太還跟我說，叫你去東府里襄理幾日，我琢磨着平日裏瞧你行事，也還妥當，如何你自己就露了怯！”老太太笑罵王熙鳳不爭氣。

王熙鳳可不敢再給二太太再次開口的機會，趕緊作勢討饒，“唉喲我的老祖宗，你這可是得折煞鳳兒了，且不說我接不接得下這差事，先就說外頭人若是知道了，少不得要嚼些舌頭去，秦家老爺聽見了，心裏不定想着說是咱們看輕了蓉兒媳婦。便是跟咱們結交的那些個命婦來了，見了孫媳這麼個毛腳媳婦兒，還以為咱們故意輕慢她們呢！老太太，鳳兒面嫩不經事兒，便是再好強，也不敢拿府里的臉面作頑的。”

王熙鳳的話，顯然有些讓賈母重新起了顧慮。

“鳳丫頭！”王熙鳳的話說得有些重了，王夫人顯是面子有些掛不住，“合著我就是拿了咱們東西兩府的臉面作頑且不說你叔父如今的地位，沒人敢小瞧了你去，便說咱們王家的姑奶奶，哪個不是管家的好手？你如今是咱們賈家名正言順的媳婦兒，往後承爵了，少不得也要打理這些個事兒的，這西京城裏，新媳婦兒當家的那還少了？偏你是個上不得檯面的，推三阻四。若不是我今兒身子不便，如何又會勞動老太太？”

這一番夾槍帶棒的話，暗地裏捎帶的說她落了老太太的面子。王熙鳳血往上涌，不斷提醒自己要淡定，要淡定，這一招如果接不下，以後都要處於被動。撇一眼婆婆邢氏，面似嘲諷，早知指望不上，咬咬牙，雙膝跪倒在賈母面前，連醞釀都不用，眼淚便止不住的流下來，“老太太，姑媽她竟般說鳳兒，鳳兒如何擔得起這不孝的名頭。老太太您到底經的事兒多，便求老太太想想，鳳兒說的話可曾有一點私心？”

說完並不起身，復又往王夫人方向拜了下去，“姑媽！你還不了解鳳兒的么，平日裏最是掐尖要強的，換作往日，襄理東府這麼個露臉的機會，不消姑媽提起，鳳兒早巴巴的來求老太太，賞了這差事給我。只是鳳兒嫁出門子前，嬸娘再四交待，鳳兒往後不管走到哪裏，身上都擔著王家姑奶奶和賈家媳婦兒的名頭，萬不可走錯一步惹人笑話，墜咱們賈王兩家名聲。”

用袖子籠住手，悄悄掐了自己大腿，好痛！不待賈母和王夫人開口，逕自往前挪了挪身子，也不管臉上淚如泉湧，哭得哽咽，“老太太，嬸娘養我一十二年，事事親自教導，鳳兒如何敢違了嬸娘教訓，嬸娘叫鳳兒孝順親長，友愛弟妹。鳳兒心裏欣喜，恨不能事事親為，恨不能時時膩在老太太太太身旁兒，如何就敢不聽老太太的話了！這麼重的話，鳳兒怎麼擔得起！”

她哭得悲怯，南嬤嬤教的撒手鐧今天終於派上用場了，一邊抽噎一邊拿了帕子拭淚，眼眶兒早被揉得通紅，腿大概也青了一片。

老太太最見不得人哭，生平最愛不過伶俐美貌的人兒，王熙鳳哭得是梨花帶淚，嬌弱可憐的一番模樣，賈母原本的心思去了一半，趕緊叫鴛鴦扶了她起來，“鴛鴦快把鳳丫頭扶起來，才開春，地上涼得很，莫折騰壞了身子。”

鴛鴦早上前一步攙了王熙鳳起來，“二奶奶靠着奴婢些，老太太哪裏便惱了你了，你這麼跪着，平白的受了一番苦不說，瞧老太太心疼的樣子，似是被人搶了心肝寶貝兒一樣呢！”

王熙鳳戚戚哀哀的拿眼瞧着賈母，會哭的孩子有糖吃，如果今兒不演上這麼一番，那她襄理完東府，這個管家的差事，她是接定了。早就料定王夫人不會把財權交出來，何苦又要個面子活兒，累不說，還貼錢受氣各種不爽。

賈母一拍身邊，“鳳丫頭來我身邊坐着。”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