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殺人滅口
車到上海虹橋,幾人下了車,再轉乘地鐵前往浦東公安分局。這邊已經收到了公安部專案組的通知,專門安排了兩名工作人員來對接。
柳南禾讓他們把最近一段時間調查的資料拿過來,其他的什麼都沒問,借了一輛民用轎車便帶着秦一燕等人開往新港鎮。到了這邊,派出所的人也來了。他們先是客套的說了幾句辛苦了之類的話,然後才步入正題,說周的盧被殺后,他家的絲綢商店經營不善,眼下已經周轉給了別人。家裏一雙兒女也退學了,目前都在主城區里工作。男孩子做金融,女孩子做人事行政。周的盧的太太也找了個保姆的工作,吃住都在僱主家中,除了過年的時候,基本不怎麼回他們在新港鎮上的家裏去。
方雅雅疑惑道:“就算周的盧出事了,他們家裏也應該有些錢的,怎麼好端端的大學都不讀了?”
派出所的同志尷尬的說:“具體的,這個我們也不太清楚。破不掉案子,周家人對警方很不友善,經常一問三不知,時間久了,我們也不想自討沒趣。”
柳南禾心裏清楚,派出所處理的都是一般的尋常案件,殺人這種刑事案一旦轉移到了公安局那邊,他們也樂得輕鬆,不會再花費大量的精力去處理了。
秦一燕留在新港鎮派出所研究當初的屍檢報告,柳南禾帶上方雅雅前往周的盧生前所住的小區,以記者的身份前去打聽那起命案的情況。遲偉也有任務在身,即調查那幾位滑翔傘發燒友的情況,看看他們平日裏跟周的盧是否有經濟往來或矛盾糾紛等等。
周的盧生前住在一個居民改造小區里,名字雖然很土,可檔次卻不低,在新港鎮上,是房價第二高的地方。從這一點來看,周的盧以前的經濟情況確實很不錯。可惜剛剛過了一年,他這個家道就徹底破落了。柳南禾先來到周家的門前,門上貼着春聯,但敲了敲門,始終沒有人應聲。
又敲了一會兒,隔壁的住戶探出一個老人說:“別敲啦,他們家沒人。”
柳南禾看那人大約六十來歲的年紀,道:“大爺,周家人過年也沒回嗎?”
那大爺道:“回了,貼了春聯就走了。房子租給旁人住的,現在還沒回來呢。”
柳南禾從兜里摸出證件,在大爺面前晃了一眼,含糊其辭的說道:“大爺你好,我們是市裡電視台的記者,聽說咱這邊去年出了個命案,到現在還沒破,所以過來採訪一下。您是周先生的鄰居,方便跟我們聊一會嗎?”
那大爺連連擺手,道:“不方便,不方便,我才不要上電視。”
柳南禾挑了一下眉毛,方雅雅搶着說道:“大爺,不上電視的,連聲音也不會錄進去。您看,我們連機器都沒帶。”
大爺還是擺手道:“現在手機都可以錄像錄聲音,哪還用帶機器啊。我年紀大了,很多事都記不清楚,你們去找別人打聽吧。”
說完這句話,大爺就匆匆的把頭縮了進去,乾脆利落的關上了門。方雅雅皺眉道:“頭,這什麼情況,怎麼提起周家人就跟見了鬼似的?”
柳南禾嘆了口氣,道:“新年剛過了不久,在這提死人的事,可能是覺得晦氣吧。”
再敲響另外一戶人家的門,那邊根本沒開門,在裏頭沒好氣的吼了一聲:“家裏沒人,別敲了。”柳南禾無言苦笑,只能帶着方雅雅下了一層樓,去找樓下的街坊鄰居問個明白。
下了樓梯,迎面遇見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夥子。小夥子似乎剛從網吧打遊戲回來,正對着手機向朋友發脾氣:“我都說了,中路你幫我兩波,我肯定把對面打爆的。人家打野來了五次,你他媽一直在野區瞎逛,現在還埋怨我坑了你晉級賽。”
柳南禾馬上笑着接道:“中野聯動,才是勝利的法子,你那朋友,水平不高吧。”
那小夥子游移不定的看看柳南禾,又轉臉看看方雅雅,頓時撓撓頭笑了起來,道:“不高,白銀段。”
柳南禾心裏有數了,既然能排在一起玩遊戲,說明這哥們兒的水平也不高。不過他對遊戲沒有多大的愛好,況且工作繁忙,根本沒有時間玩遊戲。只不過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從新聞客戶端上多多少少看過類似的視頻,所以才能說出中野聯動那幾個字來。
方雅雅笑道:“我們是市電視台的記者,請問你家裏有人嗎,我們能不能過去聊會天?”
那小夥子愣了一下,道:“沒人。”說完又扭頭看了方雅雅一眼,從兜里摸出鑰匙開了門,讓柳南禾和方雅雅進去了。柳南禾幽怨的看看方雅雅,看來這年頭說話再中聽也架不住美女的魅力啊。等柳南禾和方雅雅在沙發上坐下來,年輕人又去洗了兩個蘋果遞過來,柳南禾不客氣的接了,道了聲謝,問家裏人都去幹什麼了。
年輕人道:“也沒幹啥,在鎮上開了個店,不到晚上不關門的。”
方雅雅道:“那留你一個人在家,他們就放心啊?”
年輕人不屑一顧的撇撇嘴,道:“那有啥不放心的,我又不是小孩了。”
方雅雅故意道:“我咋聽說去年你們這裏出了命案,有個人被人害死了。”
年輕人道:“什麼啊,人是我們小區的人,就住在我家樓上。不過可不是死在我們這裏的,離這兒遠着呢。”
方雅雅道:“姐姐跟你說實話吧,我們這次過來,就是來採訪去年那命案的。你還沒成年吧,去年的事兒,有沒有聽說過什麼小道消息?”
年輕人撓了撓頭,道:“原來你們是記者啊。我還以為……還以為……周叔是死在外面的,去年警察也來小區調查過,我們也不知道到底咋回事。不過聽小區裏的老人私底下念叨,說周叔這幾年搞集資,弄了大家不少錢。我們是樓上樓下的鄰居,也投了幾萬塊錢,我爸要了好幾次,一分也沒要回來。”
方雅雅道:“周先生是開絲綢店的,這個你們知道吧?”
年輕人道:“知道啊,小區裏的人都知道。那店幹了十幾年了,生意好着呢。”
柳南禾皺眉道:“周的盧集資的事情,警察去年有沒有調查過?”
年輕人攤了攤手,說:“那誰知道啊?我又不敢去問他們。我爸有回說姓周的坑死人了,我覺得吧,那錢肯定是打水漂了。不過區區幾萬塊錢,倒也算不上什麼大事兒。”說完這話,年輕人得意洋洋的看向了方雅雅,似乎在炫耀自家的經濟情況。
方雅雅很配合的笑了笑,眼睛裏也放出了亮光,繼續追問道:“你們這棟樓里,還有誰投錢了?”
年輕人蹙起眉頭想了片刻,道:“這個……這個我真不知道……周叔失蹤后,大家都很着急,他們家門口圍了幾十號人,有人罵他畏罪潛逃,有人罵他賴賬不還,當時我瞄了一眼,反正我們這一層和樓上那一層的人,他們都投了。”
柳南禾明白了,怪不得樓上那老先生不願意多說話呢,原來除了表面上的命案,背後還有非法集資這檔子事。可是浦東這邊的警方提交上去的案情說明和調查報告上,為什麼一再忽略這麼重要的訊息呢?方雅雅眨了眨眼,並未多說什麼,可柳南禾心裏已經明白了,這種集資,搞不好又有本地的領導們攪在裏面。雖然名義上說公檢司法都是獨立運轉的,可他們的財政撥款都是地方政府划轉的,單位的一把手也在地方領導的分管之下,領導們說一,他們未必敢說二。
牽扯到地方官員,這事情就複雜了,因為柳南禾他們是來查案的,不是來反腐的。又跟那年輕人閑聊了幾句,問他要了他父親的手機號碼,柳南禾帶着方雅雅離開了那個小區。回到車上,柳南禾把非法集資的事情轉告給高宏達,高宏達笑着說:“這個線索沒有用,我們已經追查過了。確實,這案子牽扯到一些地方官員,不過這些線索我們移交給紀委方面了,不用刻意追着查下去。你要記住,反腐不是查到某個人就抓某個人,而是摸清他們的脈絡,將一根繩上的螞蚱一網打盡。這是需要時間的,南禾,一是一,二是二,必須用辯證的眼光看問題。”
柳南禾應了一聲,仔細琢磨着高宏達的話。回過頭來,又想想梁世業之前交待的話,這才想明白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想要破案,離不開地方官員的支持,如果揪着他們的小辮子不放,只會給自己的查案過程增添無盡的困難。所謂辯證眼光看問題,無非就是各司其責。官員們牽涉到非法集資的事情,乾脆拋在一邊,只要他們跟周的盧的命案沒有直接關聯,柳南禾權當做什麼都不知道就完事了。
紀委不是吃乾飯的,公安部重案組移交過去的線索,他們肯定不會等閑視之。
方雅雅反駁道:“那也不能一刀切啊。誰知道是不是涉案的官員為了自保,故意找人殺了周的盧,以此來保全自己呢。”
柳南禾道:“有這個可能性,不過,可能性非常小。”
“為什麼?”方雅雅不服氣的問道。
柳南禾道:“給非法集資站台,就算牽涉其中,最多也就是降級警告訓誡一類的懲罰。再嚴重一點,無非是掉烏紗帽坐幾年牢。買兇殺人,那性質就完全不一樣了,當官的都是人精,通常不會犯這種弱智的錯。”
方雅雅噘嘴道:“誰說的,你沒看新聞上報道過,有些官員確實買兇殺人了呢。最離譜的那個,還是自己動的手,就內蒙古的那位大領導。”
柳南禾笑了笑,道:“那只是個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