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疙瘩山
他使勁地搖了搖頭,想要擺脫這揮之不去的惡夢。也不知怎麼了,他一直做着惡夢,總是有人在追趕,而他已經無路可跳,每次他都要被追到懸崖邊上。可是等他要跳下去的時候,他總是使勁搖頭。每次惡夢醒來,他都要驚出一身冷汗。
不知為什麼,今天的惡夢更加恐怖。一群拿着刀槍、又看不清面孔、不知是人是鬼的東西,緊緊地追趕着他,又來到了那個熟悉的懸崖之前。可是今天無論他怎麼使勁,也沒能如期醒來,而是縱身跳下了萬丈懸崖,向著那無邊無際的黑暗墜去。
漸漸地,他覺得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輕,越來越輕,就象是一根鴻毛,在微風中無盡的搖曳。他聽人說過,如果不在惡夢中醒來,很有可能就會的惡夢中睡過去。他用盡全力,拚命地吼了一聲。
“啊……”
如雷鳴般的吼聲終於把他從惡夢中拉了回來,他首先感覺到頭疼的厲害,就象針扎般的疼痛。他想睜開眼,卻感到眼皮異常沉重。他不得不再次使勁,猛地一下睜開了眼睛。
光線非常陰暗,一時之間還不太適應。朦朦朧朧之中,卻看見幾個身着古裝的陌生男人站在面前,他們一個個瞪大了眼睛盯着自己,額頭上還淌着汗珠,神色顯得非常的緊張。
“難道自己還在夢中?”
他嚇了一跳,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在夢中從來就沒有看清過人,今天怎麼看到人了?或者自己看花了眼?他再次使勁搖了搖自己的頭,還是非常的疼痛,而且那些古裝男子仍然站在面前。
“他醒了!這個大傻子醒了!”
一個年青的男人突然伸出手,指着他喊了起來,聲音異常尖厲。那幾個男人的臉上似乎露出了一絲笑容,長出了一口氣,神色也輕鬆了許多,有幾個人還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
這時,一個年紀稍大的男人走上前來,他盯着看了一會,然而伸出手,放在他的額頭上,試了試他頭上的溫度,又很有經驗地翻了翻他的眼皮。他後退一步,朝中間的那個中年男人說道。
“這個大傻子沒事。”
站在中間的那個中年男人這才上前一步,走到他的面前。他這才看清,這個男人長着一個高高的鷹鉤鼻子,兩隻鷹一般的眼睛冷冷地盯着他,那大大的嘴巴里說出的話來也是冰冷冰冷的。
“周永公子,上了我老疙瘩山,誰也別想逃出去。你就乖乖地等着周家大院拿錢贖人吧。你要是再跑,小心老子不客氣。”
那中年男人說完,鷹一般的眼睛裏幾乎冒出火來,兩隻眼睛一眨也不眨,就象黑夜裏盯着獵物的貓頭鷹。直看得他心裏發毛,雖然天氣很熱,可是他也感到了一絲寒意。
那中年男人隨後朝着他冷哼了一聲,轉向就往外走,掛在他腰間的刀鞘碰到了床的邊沿,發出一聲悶響。其他人也紛紛轉過身來,跟着他往外走。剛走到門口,那個鷹鉤鼻子突然又回過頭來。
“你們兩個給老子看好了,他要是再跑了,小心老子砍了你們的狗頭。”
“是,大家當的,我們一刻不離地看着他,保證他跑不了。”
站在床邊上的兩個年青男人連忙轉過身去,望着那鷹勾鼻子,點頭哈腰地說道。他們腰間的刀鞘隨即掃了過來,幾乎碰到了他的鼻子,嚇得他往床裏邊挪了挪身子。
“哼。”
那個鷹鉤鼻子冷冰冰地哼了一聲,轉身就往外走。其他幾個古裝男子緊跟在他的身後,一個個的魚貫而出。只有一個細節他看得清清楚楚,那就是他們每個人的腰間都掛着一把長長的刀鞘。
“呯……”
一聲悶響,那扇厚厚的大門重重地關上了,緊接着傳來扣上門栓子和鎖門的聲音。屋子裏一下子暗了許多,也似乎更熱了,只有靠近大門的地方有一扇小小的窗口,透着一絲陽光。
那兩個負責年守的男人從窗口裏伸進腦袋,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這才轉過身去,隨後在門外走動着,那重重的腳步聲似乎在提醒他,千萬不要再想逃跑,我們在門外守着呢。
“這是怎麼回事?”
“我怎麼成了周永公子了?”
“還要拿錢來贖,難道自己被綁票了?”
“這不是做夢吧?”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彷彿一場夢,他不知道這是新的夢境,還是那場夢的繼續。他還沒有回過神來,那些人已經走遠了,把他一個人扔在這小黑屋裏,也把他扔進無盡的疑問之中。
“我就不相醒不過來!”
不管什麼樣的惡夢,總有醒過來的時候。如果醒不過來,那就成了永遠的惡夢。而他現在可不想去做那永不醒來的惡夢。他伸出手,摸着自己的大腿,使勁地掐了一下。
“哎喲……”
下手太重了,一陣鑽心的疼痛襲上心頭,疼得他呲牙咧嘴。但是這也肯定了自己不是在做夢,而是實實在在地清醒着。那麼,這是怎麼回事呢?我現在哪裏?我怎麼來得呢?這是些什麼人?
想到這些的時候,他的頭似乎也不疼了。他慢慢地從床上坐了起來,藉著窗口裏透進來的微弱光線,他這才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木床上,無意之間,他看到了自己也是一身古裝,驚得他跳了起來,跌到了地上。
“這不是我!”
跌倒的那一瞬間,他才發現,這個身體根本不是自己。他急切地從地上爬了起來,伸出雙手,藉著窗口的光線一看,差一點暈了過去。這是一雙白白凈凈在大手,比自己那張手大了一大圈。
“天啦,這麼長的頭髮!”
他從來就不喜歡留着長頭髮的男人,而現在自己的頭髮,長長的,披散在肩頭,就象個女人似的。他用勁拽了拽,頭皮一陣發疼,證明這是真的頭髮,可是自己一直是小平頭啊?還有這身衣服,也不知道是什麼料子的,不過挺高檔的,卻做成了個古老的樣式。
“我成了別人!”
突然之間,他好象是明白了,自己成為了別人,或者別人成為了自己。自己的靈魂佔據了別人的身體,或者說別人的身體擁有了自己的靈魂。那麼現在,這究竟是我,還是別人?
“那麼我呢?”
誰又佔有了我的身軀?或者我到哪裏去了?那個失去了我的靈魂的身體或許消失了?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妻兒,失去了親友,失去了一切?或者說這一切都失去了我?
“天啊……”
他仰天長嘆,剎那間,眼淚奪眶而出,一股從沒有過的悲傷抑止不住的湧上他的心頭。他傷心地哭着。當一下子失去所有親人的時候,心中的疼痛是無法用語言表達的,只有靠着眼淚,才能稍稍沖淡一下那痛苦的心。
人世間最大的悲哀,莫過於失去親人;而人世間最大最大的悲哀,莫過於失去自己;而人世間最大最大最在的悲哀,莫過於當你一覺醒來時,一切已經物是人非,而我已不再是我。
他傷心地哭泣着,那是一個男人的放聲嚎哭!一種撕裂人心的痛哭!一邊強抑制着又終於抑制不了的大哭!哭聲佈滿了整個屋子,在茫茫群山裡無盡的蔓延。他全身搐動,一聲聲壓抑的、痛苦的唏噓,彷彿是從他靈魂的深處艱難地一絲絲地抽出來,散佈在屋裏,織出一幅暗藍的悲哀。
“別嚎了,你他媽的差點把老子們害死,再嚎把你拉去喂虎。”
那看守在門外的傢伙把那扇大門拍得“啪啪”亂響,惡狠狠地大聲吼叫着。不一會,那看守的傢伙又從那扇窗口探出腦袋,朝屋裏看了一眼,見他蹲在地上哭泣,便冷冷地嘲笑了一聲。
“你他媽個大傻子,哭個什麼勁?”
無緣無故地被那看守的傢伙罵了一頓,一股怒火從胸中升騰而起,他猛地躍起,閃電般地連跨幾步跳到窗口,朝着那看守的傢伙就是一拳。那看守的傢伙似乎沒有料到這傻子會衝上來,臉上的冷笑還沒有收起,那笑容便僵在了臉上。
“砰……”
平地里暴出一聲巨響,那個看守的身體在空中飛出一道並不優美的弧線,象個大蝦米一樣,重重地摔在十幾米開外的地上,兩腿在地上連蹲了幾下,便停下不動了。
“來人啊,來人啊,大傻子打人啊……”
另一個看守的傢伙立即放開喉嚨喊叫起來,並跑過去翻開那個被打的看守,伸手朝他的鼻子下面試了試,估計還活着,便一把推開了他。這時,有幾個人已經跑了過來。
“二當家的,王三罵了大傻子幾句,那大傻子一拳頭把王三打得飛了起來,摔到了這裏。”
那二當家的似乎並沒有生氣,走上前來,用腳踢了踢王三,那王三果然哼哼了兩聲,在地上動了動,晃晃悠悠地坐了起來,二當家的和跑來的幾個人不由得笑了起來。
“呵呵,兜這大傻子力大無窮,果然名不虛傳。從那麼高的懸崖上跳下去竟然沒有摔死,真他媽憨人有憨福。要是他不傻,還真他媽的天下無敵了。”
二當家的又走到窗口前,伸着腦袋看了看屋裏的那個大傻子,只見那大傻子獃獃地坐在床邊,還是那個傻樣,便放下了心。他回過頭來,惡狠狠地瞪了那兩個看守的傢伙一眼,噴噴地罵道。
“你們兩個笨蛋不知道他是個大傻子嗎?惹他幹什麼?吃飽了撐得慌?都給老子滾蛋。李二、劉娃子,現在由你們倆人在這兒守着,只要他不跑出來就行,別的不管他。”
“遵命。”
被這幫傢伙一鬧,也沖淡了他心中的悲痛。不知不覺之間,他沒有了哭聲,眼淚也收了起來。失去的永遠失去了,更重要的是現在。上天讓自己重生了一次,一定要對得起自己的新生。
等外面的腳步聲走遠了,他才抬起那雙大手,心裏的震驚還沒有過去。沒想到啊,這個大傻子的兩個拳頭竟然象兩把鐵鎚那麼大,他就那麼輕輕地一出手,就把那傢伙打得飛了出去,看來這傢伙力氣還真是不一般的大啊。
他站了起來,準備走到窗口那裏去。可是一邁步才發現,這個大傻子的兩條腿好長啊,他楞了楞,走到牆邊,想量一量身高。四下一看,房間裏空空如也,他只得脫下腳下的鞋子,緊緊地靠牆站着,然後用鞋子緊靠着自己的頭頂,在牆上劃了個記號,穿上鞋子後退兩步,目測了一下。
“天啊,.米!”
雖然沒有尺子丈量,僅僅依靠他的目測,但是他對於長度的估計還是相當準確的,一般的人,只要從他面前走過,他基本上就能目測出他的身高,誤差不會超過二厘米。
他把這個大傻子的身體又檢查了一遍,心中既是驚喜,又是震憾。這個大傻子體型魁偉,骨格粗壯,兩條大長腿就象兩根石柱一樣結實,而兩條手臂塊塊肌肉隆起,彷彿無盡的力量在裏面跳動。身體上的所有零件完好無損,只是該大的更大,該長的更長,比一般人威武、結實、雄壯的多。
他急切地想知道這個大傻子的面容,可是這房間裏根本沒有可以照見人的東西,他只好用手摸了摸,五官齊全,一樣東西也不缺少,位置也很正常,唯一的遺憾就是皮膚太白,太嫩,象個女孩子,肯定是個什麼也不用乾的公子哥。
“真是一副好身板啊。”
他不由得高興起來,上天待自己還算公道啊,雖然自己不明不白地變成了別人,可是這副身板不錯,而且還力大無窮,也算是對自己的一個安慰。在別人的眼裏,他是個大傻子,但是現在是我了,你們才是真正的大傻子。
“就是這身高太高了點,自己雖然也想長成個大個子,可是這也太高了點吧,該不是老天爺跟我開玩笑,讓我嘗嘗做個高個子的滋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