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黎明 第十六章 蘇醒
黎正宏三步並作兩步，迎接他的是黎明略帶疲憊，依舊明亮如星的雙眼。
“父王……”
聽到自己兒子的聲音，黎正宏原本剛硬的面部曲線變得柔和起來。
“我在這。”
他低沉的聲線略顯顫抖，寬厚的手掌緊緊握着黎明的手。
黎明這次的實在是太過兇險，之前黎明重病之時，自己這個父親還可以憑藉著雄渾的鬥氣，為他調理身體。
可是這次與之前不一樣，就算是實力強大如黎正宏，面對黎明體內的鬥氣暴走時也是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地在一邊看著兒子昏迷不醒，自己什麼也做不了。
那種揪心的感覺，沒有什麼詞彙能夠準確描述出來。
父親手心裏的溫暖，讓黎明覺得很安心。他拱拱身子，努力在被窩裏想找一個舒服一點的地方。
自己剛才經歷過的一切宛如一場不可思議的夢境：那雄偉的夢幻宮殿，傳說中的神祇，彷彿撕裂頭顱的痛苦……一切的一切，都顯得那麼的虛幻。
現在，夢醒了。
之前的一切，如雲煙般消散在時間長河之中。
但黎明在內心深處很清楚的知道，這不是夢。
最好的證據就是自己腦子裏平白無故多出來的那一套，名為《明聖光道經》的功法。
黎明也很奇怪，這本功法里的字自己明明一個都沒見過，甚至都未曾聽聞這世界上竟有如此繁雜的文字；可是自己卻可以毫不費力的看明白其中的每個字，也知曉它字裏行間所包含的意思。
“……你個臭小子，你二哥已經囑咐過你了，讓你好好休息，你怎麼……你怎麼就這麼不聽話？非得大家都操心你，你就開心了？”
黎瑩嘴上罵的凶，臉上很努力地擺出一副生氣的表情，眼圈卻是紅紅的。
這一個多時辰里，黎瑩的話不多，一直在默默地照看着黎明。
“大姐……”
黎明虛弱的聲音中包含着歉意，面對着心裏始終牽挂自己安危的家人，黎明意識到自己這次凝練源始鬥氣，確實是有失考慮，甚至可以說是莽撞。
完全被自信與自負蒙住了雙眼，總是感覺自己可以，受傷的時候應該沒什麼大問題；而到了後面應該停手的時候，又有近在咫尺的成功不斷誘惑着自己。
急於求成。
如果說沒有這顆光明之心，還有在光明之心裏的白飛宇，自己這次很有可能就會因為鬥氣暴走，丹田爆裂而死。
想到這裏，黎明心裏一陣后怕。
自己在這麼兇險的情境之下都能活的下來，真是黎家列祖列宗的在天之靈護佑之功。
不過後怕過後，黎明發現了些許的不對勁。
自己身體裏好像……跟昏迷之前有點不大一樣。
丹田處已經沒有任何的異樣感覺，除了腦子裏昏昏沉沉，有些過度勞累之外，自己竟然察覺不到任何身體上的不適。
彷彿自己體內的源始鬥氣，根本沒有暴動過一樣，一切都是那麼的正常。
這種正常對於現在的黎明來說，才是最大的不正常。
因為按照常理來說，自己孱弱的身體，經歷過這麼一番折騰，應該不是這個樣子才對，就算自己在昏迷的時候，醫師給自己服了什麼靈藥，也不可能像現在這樣，一點不舒服的感覺都沒有。
他砸吧砸吧嘴，嘴裏沒有一點奇怪的味道，說明不是吃了什麼靈藥之類的東西。
那到底是什麼原因呢？
黎明忽然想起來了什麼，連忙沉下心來，心神向小腹的丹田處探查。
原本在丹田裏斗得不可開交的兩團源始鬥氣，竟然不知何時合二為一，化成了一股細細的鬥氣，正靜靜地在丹田中遊盪。
“明兒，怎麼了？可是有哪裏不舒服？”
看到黎明的表情忽然變得詫異，黎正宏問道。
“不是……”黎明搖搖頭，語氣中充滿了不確定，“父王，孩兒……孩兒好像……凝練出來鬥氣了……”
黎正宏還只當是黎明為了讓自己寬心，說了這麼一個謊言，他表情明顯露出三分不信：“行了，今天你也是夠累的了，早點歇息吧；至於你的課業，先放上那麼一兩天的也無妨，我會讓人跟韓夫子說明白的。”
“父王……”看見父親並不相信自己的話，黎明有些急了，“孩兒是說真的！”
說著，黎明掙扎着要從床上起身。
“黎明！你要幹什麼？”大姐黎瑩眼疾手快，一把按住想起身的黎明，“身子還那麼虛就敢這麼胡鬧？你不要命了？”
黎瑩修為不高，不如即將步入大武師之境的黎江，可將門焉有犬子？雖然黎正宏對於女兒的要求不如對黎江的嚴格，但是黎瑩的天分也不差，每天都會抽出一段時間來修習鬥氣。
在自己的努力，和王府上收藏的四品上階功法《赤炎訣》雙重助力之下，不久之前已經成為一名一階武師。
黎瑩考慮到自己三弟剛剛受傷，身子正是虛弱的時候，是故手上不敢用力，十分力只用了一兩分，只想阻攔他一下，不讓他起來隨便亂動也就夠了。
讓她沒想到的是，自己這一兩分力對黎明居然沒有任何作用。
黎明強行頂着自己按在他肩膀上的右手，恍若無物一般從被窩裏坐了起來。
黎瑩看向自己潔白的玉手。
這……這不應該啊？
自己的一兩分力雖不重，但也不是受傷的三弟能撐得住的。
難道說……三弟真的像他說的那樣，凝練源始鬥氣成功了？
黎正宏看到女兒神色有些異樣，心裏疑惑，難道說黎明真的凝練出了鬥氣？
將信將疑的黎正宏輕輕撥開身前的黎瑩，將黎明按回被窩裏。面對父親，黎明還是很聽話的，順着父親下壓的力道，乖乖躺回到自己的被窩裏面，只留下一雙渴望父親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外面。
黎正宏看到兒子如此，心中的不信已經被打消了三分。
不過黎明從小天生弱體，無法修鍊的定論還是影響着黎正宏。
為了求證黎明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黎正宏三根手指扣在黎明手腕處的脈門上，一絲鬥氣順延着黎正宏的手指，流進黎明的經絡之內。
剛一探知到黎明身體內的狀況時，黎正宏震驚了。
這哪裏是天生弱體的經絡！
以往自己需要好好控制鬥氣強度才能通過的經絡，現在分明如常人一般無二！
無論其寬度，韌性，都與之前大不一樣。
如果說將之前黎明體內的經絡比作僅容一人側身通過的羊腸小道，那麼現在已經是可以容納馬車同行的馳道了。
其間之差，雲泥之別。
這還是自己的那個被帝國唯一一個六階醫師診斷為“天生弱體，此生無法修鍊”的明兒嗎？
黎正宏不相信地仔打量着眼前的黎明，發現他除了精神有點萎靡，有點精神不振之外，臉上常年帶的那種略顯病態的蒼白也已經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稍顯紅潤的臉色，剩下的倒與平日裏別無兩樣。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困擾黎明，以及自己和王府上下所有關心黎明的人十多年的這個問題，就這麼……消失了？
黎正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斷。
滿懷希望的黎正宏順着黎明體內的經絡，一路探查下去，得到的結果卻是讓他臉上的神色越發興奮起來。
如果有人現在告訴黎王殿下，黎三世子天生弱體，無法修鍊的話，黎正宏絕對會吩咐手下給他賞一頓軍棍吃，再把他丟出去。
黎明此刻的身體狀況，哪裏像一個天生弱體的人？
不單原本脆弱的十二正經回復了正常，就連一直處於完全閉塞狀態的八脈奇經，也有了要開合的趨勢。
丹田裏的景象更是喜人，所有散亂分佈在丹田之中的源始鬥氣都已經消失不見了，盤踞在丹田正中的是一道弱小的無屬性鬥氣。
雖然那道鬥氣很弱小，強度也很差，比自己丹田氣海中的鬥氣差了不止多少倍，但在看到它的第一眼，黎正宏雙眼一陣濕潤。
它代表的是黎明未來的希望，也是黎正宏多少年來一直期盼的，弱子化金麟的契機！
黎正宏心中百感交集，他收回自己的鬥氣，鬆開黎明的手腕，踱步到窗邊，抬頭看向窗外晴朗的夜空。
夜空之中，繁星點點，皎月當空，撒下一地銀色的月光，柔和的月光映在黎正宏微微翹起的嘴角上。
鈴兒，你看到了嗎？
我們的兒子，今天凝練源始鬥氣成功了！
他不是一個廢物！
不是廢物！
“哈哈哈哈哈哈哈！”
黎正宏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這般開懷的放聲大笑過了，這許多年來一直壓抑在心中的感情噴涌而出，化作最樸實無華的笑聲，響徹整個聽雨軒不大的院落之內。
這許多年來，在外人眼中，他是尊貴無比的黎王爺，克蘭帝國舉國無雙的第一高手；在子女眼中，他是孤高冷漠到近乎不近人情的父王；在心腹眼中，他永遠是那個睿智，果敢，鐵血，博識的殿下。
可有誰知道，自己心裏的苦楚？
妻子早逝，只留下對她無限思念的自己和剛出生不久的兒子，撒手人寰。
幼子天生弱體，無法修鍊，在帝都之中不知多少人明裡暗裏嘲笑自己，嘲笑黎王府上出了一個只會吃閑飯的廢物世子。
笑着笑着，一滴淚珠順着他的面龐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