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陌夙塵的長發在被風吹的零散，白衣翩翩不染一絲塵埃，清冷的面容有些憔悴，看着他的眼神很複雜。
他朝着華漣伸出了手，華漣竟然也沒想太多就朝着陌夙塵走了上去。
剛要抓住陌夙塵手的時候腳下的陣法卻把他牢牢地給控制住了。
華漣不敢置信地眼神看着陌夙塵，可他的咽喉被符咒掐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千曲似乎是得到了消息趕來，可趕來時已經來不及了。
那一刻，華漣的心徹底落到了水底，他也沒想再掙扎，就這樣看着陌夙塵，看他會把自己怎麼樣。
最差的結局無非是被他殺了而已。
反正都在死在一個手上，華漣還更願意死在陌夙塵手上，只是心裏會難過。
千曲跪倒在地上看着陌夙塵：“上……上仙大人！別殺華漣大人！求求你……”他的聲音顫抖，眼神裏帶着無能為力的絕望。
陌夙塵沒有看千曲一眼，只是平靜地開始默念口訣，華漣只覺得自己的魂魄在被撕扯，劇烈的疼痛。
很快的，華漣就知道陌夙塵在做什麼，他在活生生抽離自己的魂魄離開肉身，可那魂魄上的痛苦卻比不上心裏的萬分之一。
就像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被剝離肉身的魂魄脆弱又無力，他被封印進了地下，在徹底落入泥土裏時，他看着陌夙塵，聲音沙啞地道：“陌夙塵，我恨你！”
但其實他心裏的感受卻沒有嘴上那麼激烈，可但他看見陌夙塵因為自己的話，身形顫抖了一下時，心裏竟然無比暢快。
之後，他就在一片漆黑中陷入了永久的沉睡。
恍惚間，華漣睜開了眼睛，他看着天花板，知道自己是在房間裏，躺在床上，而抱着他的陌夙塵呼吸也能明顯的感知到。
剛剛記起來的事，就像是昨天才發生過的一樣，心裏某個地方揪着疼，魂魄似乎也還在承受這被剝離時的痛楚。
一切都是那麼深刻和明顯，他竟然全部都忘了。
難道真的像逐蒼說的，陌夙塵在封印他的時候也封印他的記憶？
不……或許也有可能是因為這段記憶太痛苦了，所以他刻意忘了，而但陌夙塵發現他忘記的時候，又順便封印了而已。
他一直以為自己肉身是因為在地里埋太久腐壞了，原來是一開始就已經不存在了。
他帶着妖族走上天界，天帝肯定氣壞了，不知道有沒有那他的身體鞭屍泄憤呢？
可想想應該也不太可能……是天界又不是凡人。
華漣坐起身，把身邊的陌夙塵給吵醒了，陌夙塵看了眼外面逐漸暗下的天色，像往常一樣也跟着起身再次把華漣摟進了懷裏：“怎麼？餓了嗎？”
華漣低頭看着自己的手輕聲道：“陌夙塵。”
“嗯？”
“我想起來了，從前的事。”
華漣說完這句話后能明顯感覺到抱着他的陌夙塵，身體一僵。
陌夙塵抱緊了華漣頭埋進了他的頸窩裏：“華漣……對不起……”
還在睡夢中的水神和洛神還有已經起來在一樓的司命星君，忽然被二樓的巨響給嚇了一跳。
洛神從夢中驚醒，一臉疑惑：“怎麼了？逐蒼殺來了？”
水神無奈的拍了下洛神的頭：“那邊傳來的。”
水神指的是他們對面，對面住着的是華漣和陌夙塵。
他們走出了房間，正好司命星君也走上樓查看。
只見陌夙塵失魂落魄地看着滿地的碎玻璃，一言不發。
洛神看了水神和司命星君一眼道：“怎麼了？你們吵架了？”
可現場看過去明顯就不像是吵架這麼簡單。
華漣跟陌夙塵鬧脾氣從來都是小打小鬧，這麼大陣仗還是第一次……難道……
他們都想到了同一件事。
司命星君沉下臉道：”華漣想起來了？“
陌夙塵微微點了下頭：“嗯。”
“怎麼可能？你不是封印住了嗎？”洛神又道。
“是逐蒼，他浸入了華漣的神識，解開了封印。”陌夙塵聲音低沉，與平時清冷的嗓音完全不一樣。
他們走到了一樓客廳，小黑小白到樓上打掃碎玻璃，花燭憂心忡忡地看着陌夙塵。
忽然，雷神出現在了客廳中，他掃了他們一眼：“華漣知道了？”
“你……”洛神想說什麼，卻又自己吞了回去。
“不用瞞我，我剛剛看見他了，一身妖氣。”雷神說完，就要離開，卻被陌夙塵給攔了下來。
“去哪？”陌夙塵語氣不善。
“當然是把他找回來，若是他在這個時候出了偏差……”雷神抬起了自己手上的雷公鑿，“劈死他！”
“雷神你也太冷漠無情了吧！”洛神忍不住道。
雷神瞪了洛神一眼：“你以為現在是什麼時候？如果此時華漣叛逃轉向幫逐蒼，豈不是又要重蹈覆轍！”
“華漣不會的！”洛神立刻反駁道。
“舒閑！你拿什麼保證！拿你的命嗎？”
“我拿我的命保證華漣絕對不會幫逐蒼！”洛神毫不猶豫地說道。
“我會把他找回來。”陌夙塵開口道。
雷神掃了他們一眼：“隨便你們，但若是……我也絕不會手下留情。”說完，雷神就氣沖沖的走了。
華漣衝動之下跑了出來，也不知道該去哪，就飛去了貝山找千曲。
正好千曲也剛睡醒，看見華漣過來以為是帶着花燭來學妖術的，可看見他就他一個，也沒見到陌夙塵，不由得疑惑了一下。
“怎麼就你一個？”千曲問道。
華漣沒有回答，徑直走進了狐狸洞裏，然後找了個角落蹲了下來，眼神陰鬱。
千曲覺得大約是出了什麼事了，便走上前坐在他面前：“怎麼了？跟上仙大人吵架了？”這年頭還有誰能把華漣氣成這樣的。
華漣微微點頭：“我想起從前的事了。”
千曲沉默了一下，把千音支了出去：“想起來就想起來了唄，怎麼你還想報仇？”
華漣看着千曲輕聲道：“不想，就是生氣。”
千曲嘆了口氣：“我當時也氣，都給我氣哭了。我覺得天下間誰都可以封印你就他不行，可後來又覺得或許陌夙塵封印你才是最好的。”
“嗯。”華漣應了一聲似乎是贊同了他的話。
“後來的事我不太清楚，不過我知道洛神在你被封印后也趕來，哭的比我還慘，還打了陌夙塵，大概是看見你的肉身以為你死了，魂飛魄散了。”千曲回憶着。
華漣大約能想像到那個畫面了。
“我看的出來陌夙塵也很難過，他把你封印后一句話也說，抱着你的肉身靠着旁邊的樹坐了整整七天，一直在自言自語的，我也沒敢敢靠近，不知他在說什麼。”
這畫面華漣就不太能想像出來了。
“七天後才把你埋了。我想他大概是憋不住哭了吧，跪在埋下你的地方，身體顫抖，低着頭，也沒出聲。”千曲的狐狸尾巴晃了晃，“不知道為什麼，我當時就沒那麼恨他了。”
“嗯？”
“我想他大概也是迫不得已。當時我們妖界佔領了三界，天帝氣炸了，恨不得殺了你，我也不知道他是怎麼保下你的，不過封印你也總比殺了你強。當時妖界死了不少妖呢。你看到現在也沒恢復過來。”千曲抬頭，“妖畢竟也只是妖，天界很快就反應過來，把我們打回原形。就像做了一場夢一樣。”
華漣心裏有一絲愧疚：“千曲……我……”
“華漣，不過那一次是我們妖界最揚眉吐氣的一次，你看現在還有不少妖的津津樂道你的豐功偉績。就算痛快一次也好，至少我們曾經也讓天界害怕過！”千曲笑着用尾巴拍了下他，“我們妖不就是這樣嗎？不為誰，就為本心！”
“嗯！”
“行吧！華漣大人你就在這蹲到高興。”千曲站了起來，“怎麼也不把花燭帶來，剛剛千音還喊着要跟花燭玩。”他這樣說著，走出了狐狸洞。
華漣埋下頭，把自己縮成一個球。
他真的是討厭陌夙塵嗎？真的恨他嗎？
可是當他醒來的后再次看見陌夙塵，他還是一樣又喜歡上了他。華漣覺得無論在重新來過多少次，他還是一樣會喜歡上他。
就是喜歡，無可救藥。
無法面對他是源於他最後的痛擊啊！
從一個泥潭從好不容易抽身，卻又被陌夙塵騙進了另外一個泥潭中。
當時自己跟現在一樣，也只剩下心酸了吧……恨也不知道從何談起。
哎……說到底還是自己的錯……
自以為是，不知天高地厚……
還真當自己強到無誰能敵了……也不知道怎麼想的……
如果他現在能回去，真想把過去的自己打醒……
千曲走到洞外就看見了陌夙塵站在那邊，一言不發地看着狐狸洞裏頭。
他被陌夙塵這眼神看得都發毛了。
“華漣大人在裏頭。”千曲直言不諱。
“嗯。”陌夙塵都沒看他，應了一聲之後就往狐狸洞裏走去。
千曲嘆了口氣，早知道這樣，當初無論如何也應該攔着華漣不讓他上天界的。
華漣要是沒看見陌夙塵也不會有這麼多事了……
可這世間本就不存在如果。